黃陂長堰往事


黃陂長堰往事

文 | 圖:尺半鯉魚


長堰是位於黃陂東鄉的一個小集鎮,家兄的同學堰生兄曾在其小學作文中寫道:“長堰是一座美麗的山城”,很明確地說明長堰乃丘陵地帶,周圍山多,至於算不算“城”呢?我想現在在北京工作的他一定會對孩提時代的事會心一笑。

據前輩們說,其實在很早以前集鎮並不在目前這個位置,而是另有去處,這得從彭家橋村的龍墩橋說起,因為此橋在明清時期是長堰的地標建築。

至於我對該橋的瞭解,有兩方面原因。一,每次到姨媽家需要從這座橋上經過,那時橋面是大青石板,上面有洪車碾出的車轍,更吸引我的是橋墩上面石雕的龍頭和鐵鑄的狗頭,聽大人講是座古橋。

後來才知道離此橋200米處有座建橋紀實碑,碑文顯示該橋開工建造於明萬曆四十四年(1616年),並於次年完工,距今有四百年了。

二,以前,長堰地區經常洪水氾濫,大水到來時其他橋樑都沒入水中不能通行,唯此橋高大不受影響可通達四方。前面所說以前的集鎮就建在彭家橋村隔壁(即建橋紀實碑所在處)的下新集。

下新集位於今長堰集南大約1裡多路的地方,它是明清以前長堰周圍地區的中心集市,又是南北驛站,曾繁華一時。後因明成化年間(1465-1487)水道改流,下新集從此一蹶不振。


黃陂長堰往事

彭家橋


儘管如此,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如今位置的長堰集還沒有蹤影,直到清末一個人的出現才改變了這個態勢,這個人正是王正起。

在長堰有個說法,“王正起一夜修條長堰街”。關於王正起如何從一個“剃頭匠”發展到“將軍”的,他人之述備矣,我就不在此贅述了。

總之王正起在一系列作戰中屢立戰功,並且與兩任山東巡撫也就是他的頂頭上司閻敬銘(1817-1892)及丁寶楨(1820-1886)關係都不錯,連劉鶚(1857-1909,《老殘遊記》作者)都做了他的幕僚,因此升官發財自不在話下。

后王正起衣錦還鄉,據說他騎馬榮歸故里時,不擺架子,在離家很遠就下馬步行,沿途主動與鄉親打招呼。回家時,他母親彭氏(1811-1875)不知道他在外做官,還在山上砍柴哩。而他的父親王金鳳(1796-1854)則在他外出的第二年過世了,只因那一年王正起還是小兵小將,無法丁憂。

富貴起來的王正起回家後廣置田產,東至蔡榨南到黃陂城關均有其地,又在目前的長堰填堰蓋房,建立了商鋪,茶樓,戲園等,長堰原本有1千米長的堰塘,後來分成了南堰和北堰兩部分。

這個時候,長堰的集鎮初具規模,下新集的衰落和長堰集的興起至此才算完成集鎮的交接。傳聞王正起死後學著朱元璋做了十八個棺材,出殯之日同時抬出分別走向不同方向,所以人們不知道他到底埋在哪裡。


黃陂長堰往事

鐵鑄狗頭


1982年,我父親在新民中學教書,在他們學校組織學生填整操場時挖到一古墓,墓內有諸如金珠,金簪,金手鐲等金器和其他器物,大家猜測這些東西應該是王氏家族一個女性的。

後學校派人到武漢文物部門鑑定知是清代物件,但其中有一對手鐲鑑定說是礬石製成的,不值錢,當場掰斷一個,另一個拿回來竟無人要,其它則在漢出售,所得數千金用於學校改造。

長堰的山應該以白龍山最有名,但我更瞭解的是棺材山,霧子山等。棺材山因為山上有一塊長條形黑色巨石形似棺材而得名,又因山上有一座觀音殿,所以我們也直接以觀音殿稱呼它。

觀音殿快到山頂的位置以前有一塊很光亮的大石塊,在幾公里外卻能很清楚地看到,後來此石不知所蹤。當時說是有勘測隊在此發現礦藏,但後來因開採成本太高價值不大而作罷。

至於對霧子山的瞭解,是因為當時長堰到處修路,需要一些碎石塊,所以學校有幾次組織我們這些小學生到霧子山揀“碼腦鼓”(含有石英成分的小石塊)。霧子山的映山紅很多,很好看,以前書上說“映山紅是紅軍戰士的鮮血染紅的”,在我幼小的心中深以為然。

長堰的水源主要分佈在長堰河和南北堰塘。那時不論是河水還是塘水都很清澈,河裡只有小魚,但皆若空遊無所依。我們經常在臉盆上面蓋一塊紗布並四周紮緊,紗布上面開一小孔,然後盆裡給一些米飯來罾魚。

稍等一會再過來把盆子端出,裡面就有很多的小魚。小魚味道很好,是我和喵星人共愛的一口,魚帶回家時它纏著人“喵,喵”直叫,我用手遞一條給它,它已急不可待,連手一起咬下……


黃陂長堰往事


南堰塘則離我家很近,我們經常在那裡游泳,並在塘泥中挖出大蚌來餵鴨子。那時的長堰經常發大水,河、塘連成一片,在八十年代初,長堰南堰塘還曾上演了一幕“捉蟒記”。

當時有多個目擊者看到這個體型巨大的“水怪”在塘中翻滾的身影,於是發動群眾力量跟蹤追擊,甚至在晚上大家還打著電筒拉著魚網試圖捕捉它,結果都是無功而返,如此數月。

後來它也不想和大家玩捉迷藏了,在隨後的一次大水到來時它遁入河中,不知所蹤。正是“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長堰的山水孕育著一代又一代的長堰人,又見證著小鎮的變遷和歷史風雲。

夕陽照在北堰的水面,輕風徐來,波光粼粼。時間是上世紀四十年代,堰邊岸上的田間地頭裡,一箇中年小腳女人帶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在忙碌地摘著地裡的棉花。

這個女人的丈夫和父親那時均已過世,她在母親資助下離開金王家灣到長堰集謀生活,和他人合夥買下了王萬壽先生經營的萬壽茶樓,她帶著自己的母親和孩子,主要做些針線的生意以維持生活,同時在北堰那邊開了一些荒地來種棉花。

這個小腳女人正是我奶奶,而男孩則是我的父親。


黃陂長堰往事



到現在八十多歲的母親還用手比劃著說,他們穿著特製的圍裙,胸前的口袋很大,從胸口到膝蓋以下,這是為了便於把摘好的棉花臨時存放在此,等裝不下了再轉到旁邊的籮筐裡。

收工了,奶奶挑著籮筐晃晃悠悠地帶著我父親回家。孤兒寡母滿載而歸,想起來這真是一幅和諧而又心酸的畫面。棉花摘回後,奶奶用它紡線,織布,做棉被。那時街上往來人很多,一般旅店都沒有預備那麼多的被子,奶奶做了許多的被子就正好租給他們用。

父親的外婆於1949年過世,那天我奶奶哭得很傷心,驚動了一位走在街上的八路軍幹部,他敲開門問明情況,安慰了我的奶奶,並說:“大娘,我們是自己的軍隊,有什麼困難儘管找我們。”

奶奶的這些生意直到我父母工作幾年後才沒有做,但據說在我出生前,她還做過豆腐,養過豬。

那時街上還有油漆匠,剃頭匠,郵政,中醫,布店,染行,生豬行,篾匠鋪等。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的人們每天都在忙碌不停。

和老街垂直的一條靠近長堰河的街道,我們稱為河街。一個剪著短髮的年輕女人在此開了一間茶館,她到老都一直留著這種髮型,所以街上都叫她搭毛,真名沒幾個人知道。她就是那個年代我們長堰的“阿慶嫂”。

原海軍司令員劉華清上將,在上世紀三十年代曾在極其困難的遊擊歲月裡堅持鄂豫皖邊區武裝鬥爭。有一次他到長堰來聯絡工作時被敵人盯梢追捕,開茶館的搭毛急中生智把他隱藏起來躲過了搜索。


黃陂長堰往事

長堰老街


聽街上的人講,2000年前後,已經退休了的劉華清還親自到長堰來看望他當年的“救命恩人”。

搭毛自己沒有生孩子,就抱養了一個男孩,養子成人後在上海參加工作。1994年初,我父母來漢定居前看到她還住在街上,後來養子把她接到上海安度晚年,她於九十年代末逝於上海。

五十年代,在長堰通往北頭胡村去的方向,路邊先是有八戶人家在此落戶,時稱“八大家”,後陸續有更多的人家在路兩邊做房子,於是一條新的街道形成了,這條街在長堰叫“新街”。到了八九十年代,一批先富起來的人又在北堰附近做了房子,這裡形成的一條街我們稱之為“致富街”。

很早的時候,長堰就有很多企業,比如,與新街交叉上坡地帶成立了長堰農機廠,豬鬃廠,和新街一條線的地方建有搬運站,汽車站(後來都搬到別處),老街上則建有長堰綜合廠。

長堰的企業以綜合廠規模最大,門類最全,分別有:軋棉,擠塑,榨油,釀酒,製糖,碾米,理髮,服裝等。可以說覆蓋了明末宋應星《天工開物》中描述的絕大部分民生項目。這些企業都是六十年代就成立的,因此也可以說是國內最早的鄉鎮企業。

記得直到七八十年代,我老家金王家灣生產隊的人經常到長堰來磨面,榨油等,他們把我家作為臨時倉庫並在這裡生火做飯。有一次,他們就地取材,用在綜合廠加工好的麵粉和菜籽油炸起了油條來過早,還熱情地邀請我們一起吃。

那個年代物資貧乏,這些東西平日吃的並不多,至今我還很清楚的記得灣裡一個叫“水牛”身體強壯的中年男人一口氣吃了18根!這在現在是不可想象的,但在那時候居然不算什麼。


黃陂長堰往事


在那個“五洲震盪風雷急”的年代,有時候輕鬆的調侃之言,揶揄之語也必須注意“政治正確”,長堰這裡就有因為“出言不慎”而捱整的事例。

在長堰綜合廠理髮店有幾個理髮師傅,我有印象的只有兩個:一個來自下新集的王姓老師傅,人稱“老牌子”;另一個胡姓中年人,因其有嚴重鼻炎所以人稱“聾鼻子”,不過他手藝不錯,大家並不在乎。

那個年代娛樂活動較少,每次看電影大家都呼朋喚友,當時連露天電影院都沒有,一般就在合作社糧店旁邊的一塊空地掛上幕布就放映。當時的電影以戰鬥故事片居多。

老牌子電影看多了就總結出了一條規律:那就是不管過程如何驚險,但最終都是我方獲取勝利。於是每次別人向他打聽:“老牌子,今天放什麼電影?”他都是不假思索地說:“我們勝!”後來有一次放映《甲午風雲》,人們有意逗他,“老牌子,這次我們怎麼沒有勝呢?”

可伶老人調侃的一句話被人上綱上線因而挨批,關豬圈。還好的是事情沒有進一步鬧大,沒有影響到在同廠工作的孩子。現在看來很多事情其實都是一些人歪曲領袖或領導意思瞞(或媚)上欺下,自己胡作非為打擊他人,當然這種人現在都有,十分可恨!

在那個年代雖說物資貧乏,娛樂方式不多,但大家精神生活並不貧乏,1972年彭錫坤在黃陂勝天二隊(張家衝)工作組時,從該隊的一次私分集體糧食事件中找到靈感,寫出了湖北大鼓《豐收場上》。


黃陂長堰往事



當時李和發(長堰西李甲人)與何忠華合演湖北漁鼓《送膠鞋》十分成功,名聲大噪。於是彭錫坤就找到李和發商量演出事宜,李和發很喜歡這個段子,精心排練後參加省裡的大型文藝匯演。在黃鶴樓劇場一開口剛唱出前四句,下面觀眾便掌聲雷動。

李和發返鄉後曾在長堰露天電影院旁邊的一個戲臺上表演過這個節目,從此,李和發首唱的湖北大鼓《豐收場上》風靡全省,在當時只有八個樣板戲充滿舞臺的沉悶中,具有濃厚鄉土氣息的它無疑注入了一股清新之風。

當然,在全國範圍的文藝界,還有大家更熟悉的已故著名導演胡炳榴(1940-2012,長堰胡家咀人,代表作《鄉情》《鄉音》《鄉民》等)等。

在學術界,長堰也不乏英才,有陳浩武(1952年出生,經濟學家,北大光華學院研究員,他曾回憶小時候在長堰的生活經歷並寫了一篇文章《我的地主外婆》),陳松林(1960年出生,長堰河街人,水產院士),喻德華(1964年出生,長堰新街人,留美醫學專家,八十年代初曾在長堰衛生院工作)等等。

不管是社會名流還是普通百姓,他們的人生髮軔於此,他們以自己的方式服務於社會,並在社會的舞臺上演出一幕幕威武雄壯的活劇來。長堰雖小,內涵頗大,它是一個有故事的地方。這是長堰人的自信。

晚清著名圍棋國手周小松(周鼎)曾感嘆:“棋雖小道,恆視國運為盛衰。”陳毅元帥說的更直白,“國運盛則棋運盛。”新的歷史時期必定更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長堰各方面的發展也必將隨國家的發展、中華民族的復興而日新月異。

本文作者尺半鯉魚授權印象黃陂發佈

關於作者 尺半鯉魚,黃陂長堰人,現定居武漢市洪山區,電子技術員,採購工程師。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