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稼句,土生土長的蘇州人,曾任古吳軒出版社副總編輯。他自稱是依戀故土的“小人”(泛指平常百姓)。他認為人生“寫意”的事很多,比如早春探梅,深秋看楓,簷下聽雨,樓臺賞雪,去滄浪亭喝清茶,去黃天源吃點心……最“寫意”的是隨意讀點閒書,隨意寫點文章。他已隨意撰寫文化隨筆六十多種。
《懷土小集》是他的一部關於蘇州地方文化的隨筆集。此書繼承了古代文人筆記散文以及晚近文化隨筆的優秀傳統,縷述風土,考訂古蹟。書中可見蘇州古城歷史的厚重悠久,吳下風光的細膩婉轉,而姑蘇山川之明秀,禮俗掌故之豐富多彩,讀者從中亦可稍稍領略一番。
在春光明媚的季節,賞花是一件非常寫意的事。蘇州光福素以梅花著稱。光福之梅,可與杭州超山、廣東大庾嶺羅浮山、武漢東湖梅嶺比匹。今天就請小夥伴欣賞一下王稼句《光福的梅事》。
《懷土小集》
王稼句 著
2016-8,定價:38.00元
光福的梅事(節選)
光福這個地名,最早見晚唐陸龜蒙《送小雞山人序》,說是“出吳胥門,背朝日行四十里,得一野步市,曰光福”。光福者,乃蕭梁時所建光福寺也,建寺以後,人煙漸密,聚落漸盛,遂以光福名其地。關於光福的形勝風物,徐傅在《光福志自序》裡作了介紹:“光福僻處郡西,隸於吳治,蕞爾一隅,然湖山之秀、物產之饒、風俗之純樸、人性之敦厚及乎琳宮佛剎、池館臺榭,冠絕吳中。其山有穹窿、西磧、銅井、鄧尉之挺秀;其水有具區、遊湖、東西崦之浩淼,七寶、法雨、象泉之甘洌。地則東南平夷,宜蔬谷,西南多山,藝花木桑麻,遍處播植,漁罟樵斤,終年不廢。民廬櫛比,倚山而居,濱水而田,樸者安於畎畝,秀者澤以詩書。至幅員之廣袤也,五十餘裡陂塘崦渠足資灌溉,山村水市,直盡太湖。而物產之佳,則稻有紅蓮,藕有傷花,盧橘、楊梅、菰蒲、菱芡皆美於他產,更有著名當世,閱千載而獨擅者,梅也。”
光福諸山,物產豐饒,向有“山家十八熟”之說,“十八熟”起首即梅,不僅第一花信故也。汪琬《遊馬駕山記》說:“山中人率樹梅、藝茶、條桑為業,梅五之,茶三之,桑視茶而又減其一。”光福廣被植梅,相傳始於南宋淳祐間休寧人查莘,他來此隱居後,在山塢植梅,當地人見了,紛紛效法,於是蔚然成觀,恩澤一方。《光福志》卷四說:“迨宋元之交,範村荒蕪,而梅之名擅於光福。光福山中栽梅為業者,恆十之七。”就時間推論,也正契合。可見光福之梅,作為一項重要的經濟作物,由來已久了。植梅並非為了觀賞,因為梅子既可生食,又可做蜜餞果醬,或糖漬,或鹽醃,或浸酒,均得佳味,未熟果加工成的烏梅則可入藥。在舊時日常生活中,梅子用途廣泛,經濟收益與地產的桃子、柿子、棗子、石榴相當。再說植梅不擇地,即使荒山貧壤,也能開花結實。每當立夏過後,採摘梅子,山中一片忙碌景象,潘遵祁《四時山家雜興》就詠道:“立夏才過梅市囂,腰錢估客聚輕舠。枝頭尚有消梅綻,價比青梅一倍高。”
然而也有梅不敵桑的時候,當吳江、湖州一帶絲綢業鼎盛之際,桑葉不敷足用,便紛紛來光福、洞庭兩山等地採購桑葉,當地不少山農就砍梅栽桑。道光年間,歙人程恩澤來遊香雪海,“不見梅,登高眺之,則數十株廁桑林間”,不由感慨,“惜哉,易梅以桑,使數百年舊柯寥落,不及十一也”(《遊香雪海記》)。再說,光福本是蠶鄉,《光福志》卷一就說:“光福藝桑,隨處皆植,蠶事又勤於他處。”桑葉既可賣錢,又能供自家所需,更何況桑葉效益較梅子為高,栽培管理也較梅子為易,故只能讓士大夫作傷逝之嘆了。
植梅初衷,固然不是為了觀賞,但既有了梅,觀賞也就是自然的事了。乾隆時人張諴《光福裡探梅》有云:“居人為我言,山中絕塵俗。望衡千餘家,種梅如種穀。梅熟子可沽,梅開香不鬻。不鬻當如何,客來恣所欲。”自古以來,士大夫就賦予梅花獨特的精神境界,早春探梅也成為民間生活的一項內容。二十四番花信風,梅信為第一,冰肌玉骨,花香襲人,透露了春天的消息。就蘇州來說,光福之梅,比他處更勝,姚希孟《梅花雜詠序》就說:“梅花之盛,不得不推吳中,而必以光福諸山為最,若言其衍亙五六十里,窈無窮際,猶兒童野老之見也。梅得山水而色揚,天平一帶,非不奇邃,獨恨無水。光福諸山乃太湖之雉堞也,觀者一舸至館娃山下,或紆迤從穹窿塢入,或徑從青芝山入,皆盤折香林。轉入鄧尉,梅花愈盛,波容水態愈媚。”故前人認為,光福之梅,可與杭州超山、廣東大庾嶺羅浮山、武漢東湖梅嶺比匹。
探梅光福,乃是一大勝遊,也是蘇州舊時風俗盛觀。梅花以驚蟄為候,每當花時,紅英綠萼,相間萬重,攢枝布柎,玲瓏璀璨,合匝繽紛,彌望不絕。袁學瀾《吳郡歲華紀麗》卷二說:“二月中旬,郡人艤舟虎山橋,襆被遨遊,輿者,騎者,屣而步者,提壺擔榼者,相屬於路。率取道費家湖、馬家山、蟠螭山、銅坑、石壁、彈山,而以石樓為投最。”亢樹滋《鄧尉探梅詩序》也說:“鄧尉為城西勝區,四時景物鹹備,梅花尤擅其名。商丘宋公撫吳時採風至此,手鐫‘香雪海’三字於崖壁,名益著。惟距城稍遠,不若靈巖、支硎之可晨往而夕返也。故必屆探春時,遊者始乘畫舫,駕籃輿,提壺挈榼,褰裳聯袂而來,穿花叢,叩山房,登佛閣,徘徊瞻眺,以盪滌其煩襟,消融其塵慮,信可樂也。其地幽僻清曠,梅花萬樹,連村蔽谷,映帶於桑畦蘿徑、竹籬茅舍之間,彌望一白,玉映繽紛,薌氣蓊葧,十數里不斷,而又具區臨其前,米堆、柴莊、銅井、石壁旋繞其左右,遙望洞庭諸山,煙鬟霧鬢,若隱若現於滄波杳靄中。”
光福的梅花,實在是天下的勝觀,即不說諸山的梅花,即是院落裡或山道上的梅花,也足以讓人流連。歸莊《觀梅日記》記葛氏家中的梅花:“庭中壘石為丘,前臨小池,梅三五株,紅白綠萼相間。酌罷坐月下,芳氣襲人不止,花影零亂,如水中藻荇交橫也。後庭有白梅一株,花甚繁,雲其實至十月始熟,蓋是異種。”又記驚魚澗的梅花:“道旁一古梅,苔蘚斑駁,殆百餘年物,而花甚繁,婆娑其下者久之。路出花林中,早梅之將殘者,以杖微叩之,落英繽紛,惹人襟袖。復前,則梅杏相半,杏素後於梅,春寒積雨,梅信遲,遂同時發花,紅白間雜如繡。”這樣的景緻,比之香雪如海的繁盛,另有一種清曠的意境。
去護封
作者以其高情遠致和對故鄉誠摯的熱愛寫就此書,使讀者恍如置身園林泉石、煙水滄浪之間,感受到蘇州這座人文薈萃的歷史文化名城的優雅魅力。然而作為一位深深根植於蘇州文化沃土中的作家,王稼句先生的筆觸不僅探尋了藝苑圖籍、園林山水、文人才士、故舊風華的傳遞與播遷,更把蘇州這片土地上普通百姓真實而溫暖的生活日常也展現給讀者,舉凡閭巷歌謠、飲食裝扮、祭祀信仰,民間生活的許多側面,時間跨越千百年,一一鉤沉考證,娓娓道來,貫穿其中的是思古之幽情、懷土之溫情,抑或更多的人生與歷史的感喟與思索,留待讀者細細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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