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諜】保密局結論:吳石是一個忠誠過度的情報員-將軍最後時光

1949年10月頭上,國民黨“國防部”中將參謀次長吳石從臺灣匆匆來到香港,與中共華東局對臺工委在港負責人萬景光(小萬)接頭。事畢,吳石的好友,軍界元老何嘉受萬的委託,送他到啟德機場,目送他離去。沒想到,這一別,成老友永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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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中央統戰部工商處處長的萬景光

回到臺灣,1949年10月6日(民國三十八年),吳石度過了55週歲生日,也是他人生中的最後一個生日。

吳石與太太商量著,去臺北照相館合影留念。這些照片成為他與家人在一起的最後影像。就時的時局來說,大陸,中國人民解放軍已經是摧枯拉朽之勢,大膽猜測,吳將軍也許此時也很樂觀,解放或許就在眼前,作為暗戰功臣,他也將享受勝利的喜悅。這是吳石將軍自由之身時,最後一張照片,索幸的是,它是一張家庭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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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解放軍以後陳兵海峽,對臺灣的解放戰役早已經提上了作戰日程。而根據現在不斷解密的檔案來說,許多中共隱蔽戰線的人員,也放鬆了警惕,甚至有半公開的社會動作行為。如果不是突然出現的東北亞那場“寒冷的戰爭”,今天的臺灣或許真如吳將軍預期的那樣。

現在基本上都以“密使一號”指為吳石的代號,其實,有兩點還是要說明的,第一,這個代號也許是以慰英靈,作為傳奇小說類文章而起的一個“傳奇”名稱,沒有檔案材料證明有此代號;第二,現在很多材料將吳將軍稱為中共“特別黨員”。這個也是個謬誤,吳石將軍只是從大義及思想上進入了中共情報系統,但並不是中共黨員。

對吳石提供的情報的重要性,參與過吳石案審理的李資生在《臺灣大間諜案破獲始末》文中寫道:“吳石是一個忠誠過度的情報員,他以參謀人員的立場,猜測中共目前需要的情報,而加以有意的收集。他並且懂得情報的要次,特別注重數字、圖表,使得朱小姐(朱諶之)轉送過去的資料,都對中共具有極大的價值。”

在國民黨保密局在“吳石案”檔案的《綜合檢討》中,對中共華東局派遣來與吳石聯絡的朱楓(朱諶之)頗多分析。《檢討》中評價朱楓“黨性堅強,學能優良”,被捕瞬間吞金企圖自殺,證明其早有應付事變的準備。“匪幹此種維護重要工作,不惜犧牲個人生命的紀律與精神,誠有可取法之處。”

同時,該《檢討》還做出了分析,這次之所以能破獲吳石案,皆因朱諶之與蔡孝乾等聯絡,暴露身份,犯了“橫的聯繫”的嚴重錯誤。

1950年3月1日晚,吳石被捕。國民黨保密局二處處長葉翔之出馬,負責主審。葉翔之後來執掌了臺灣情報系統,成為臺灣情治系統極具影響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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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翔之

從吳石的獄中手記可以看出,他被捕後從3月5日到4月7日遭到頻繁提審,“隨時被訊問,均是使人神經異常緊張,心境異常刺激”。

彼時,著名報人龔德柏(死硬反共分子,但和蔣氏也不對付,被蔣關押七年之久)也被入獄,關在4號牢房,恰恰與吳石將軍所關押的3號牢房相鄰。保密局監獄前身是日殖民地時期的軍人監獄,一間5平方米不到,空氣流通很差。這樣條件惡劣而狹窄的地方,而當時,國民黨為了穩固臺灣的政局,抓人如麻,導致各個監獄關押人溢為患。這樣的小牢房,第一晚睡了4人,第二晚增至6人,第三晚又增一人,以後均為七八人,甚至達到了10人。睡覺成了大問題,只能站著痛苦的捱過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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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德柏

龔德柏後以其獄中經歷寫了《蔣介石黑獄親歷記》,其中對關押人犯睡覺問題,以及對“吳石案”有關的人和事便有零星的記敘。“幸而只一星期,救星下降,即國防部次長吳石經醫生檢驗,血壓高至二百餘度,非得安眠,有即日腦溢血而死之危險。但吳為要犯,非明正典刑不可。”那之後,牢房進行了調整,一間只住七八人了。

而震動國民黨軍政高層的“吳石案”的審訊依然頗為艱難,在國民黨情報機構認為,“對吳石的偵訊是最困難的事”。

《臺灣大間諜案破獲始末》一文中這樣記敘:“當他初來的時候,他一度想用參謀次長的威嚴來嚇人。可是,當主管人員把一切情況暗示給他以後,他馬上改變態度,從此,他就很誠懇、很明白地說明自己的經過。但他一貫的老脾氣,就是吞吞吐吐,不肯直截了當地講,除非把一切證據都提出來,他很難得承認,尤其是牽涉到第三者的時候,他總帶著‘好心’來替別人洗刷。所以,我們說吳石‘誠意’‘坦白’,是在偵訊人員有計劃的盤問中,使他不能不誠實,不能不坦白。嚴格地說,對吳石的偵訊是最困難的事。”

1950年3月10日,作為連鎖反應,保密局破獲“臺灣郵電總支部案“,抓捕了計梅真(計淑人),錢靜芝(此二位華東局女幹部也於同年秋被殺害)等35人。其中劉建修成為了吳石的同室獄友。

劉建修以後被判處15年有期徒刑,他熬過了漫長的臺灣白色恐怖時期,其在2009年8月的口述,讓我們一窺吳石將軍生命的最後細節。

劉建修說:他因“郵電案”被逮捕,關進保密局的看守所“南所”。牢房的面積很小,裡面已經關了兩個犯人,年紀大的那人就是吳石,只是當時劉建修還不知其名。吳石有些胖,身材不高,臉形是圓的,頭髮很短,像個光頭。

在白天,吳石通常一半時間在看書,其餘時候就躺著,看書時就坐到光線照得到的地方。他一直在讀同樣的書,劉建修看到,有《中國文學史》《中國史綱》《世界史綱》。

房裡另外一個人大約40歲,個子高大,聽口音是山東人。劉建修進來兩三天以後,聽到那山東人說,他是上校,在國防部某單位工作,因為金錢方面出了問題,所以從半年前起就被關在這裡,不過他的問題已查清楚,沒有事了,大概一星期後就可以回去。那人還說,如果吳石和劉建修有事要向家人交代,他可以幫忙傳話。

劉建修始終沒問山東人姓什麼。當時他心裡恐懼,也害怕有“竊聽器”,所以任何話都不敢講,只是用耳朵聽。有時看守會把山東人叫出去,這種情形發生好幾次。

大約過了幾天,山東人和吳石互相在“咬耳朵”。劉建修覺得,是怕他聽到。接下來的幾天,他們都這樣講話。兩三天後,看守喊山東人的名字。他收拾幾件衣服,弄成一個小包袱,就走了。

又經過兩天左右,吳石在晚上被叫出去。整晚只有劉建修一人在房間睡覺,直到天亮,吳石都沒回來。他的書堆在地板上,劉建修看到,那本《中國文學史》封面有毛筆寫的“吳石”兩字,字很端正,劉建修這時才知道他的名字。

直到第二天下午,門才被打開,兩個特務很粗暴地把吳石丟進來,那門又立刻關上。劉建修去查看他的情況。吳石被凌虐得很厲害,躺在地板上不動,也不講話。他沒有穿長褲,身上到處是傷,皮膚是紅的、紫的,腿也腫得很大。

吳石一直躺著,過了一兩小時,才慢慢坐起來,靠著牆壁,仍然沒有開口。之後,飯送來了。吳石指著他的那盆菜,很虛弱地對劉建修說:“吃吧,吃吧。”可是他自己並沒有吃東西。劉建修問吳石的情形,吳石說:“我被用刑了。”劉建修問:“什麼事啊?”吳石說:“沒什麼事。”

接下來幾天,看守每天會叫吳石出去擦藥。不管是白天、晚上,他都躺著不動,也不看書。三五天後,吳石好一點了,有時坐起來看書,讀的還是那本《中國文學史》。劉建修覺得吳石看著不像“壞人”,很同情他。劉建修自己是個社會主義者,臺灣曾發生“2·28”事件,所以很痛恨蔣家政權。他猜想,吳石應該也是反對國民黨的,但他不敢多問。

吳石也問他是哪裡人、在哪裡工作等等,他說了,吳石點點頭,又問:“你是不是蔡孝乾的案子?”他說不知道。他後來覺得,吳石判斷得不錯,但他當時真的不知道蔡孝乾是誰。

過了一兩個星期,有一晚上,吳石又被叫出去,也是第二天下午才抬進來。這次吳石更加痛苦。他睡了一天一夜,沒有動,眼睛閉著,一直髮出呻吟的聲音。劉建修不敢打擾他,而且很害怕,覺得這也是他將來的遭遇。每次飯菜送進來,他都會勸吳石:“還是要吃一點,不吃不行。”吳石勉強爬起來,吃一點點,喝一些湯。劉建修看到這個樣子,心裡很難過。又過一陣子,吳石的身體有些恢復。

一天,看守把門打開,喊劉建修的名字,說:“出來!”這次輪到他了。特務分成3組,每組兩個人,輪流審問,2至4小時換班一次。用刑是非常可怕的。“那些特務沒有人性,不是人,簡直是禽獸、魔鬼。”他被抬回牢房時,也是不能動,只能躺著,連續幾天都是這樣。吳石自己也很虛弱,但會對他說些鼓勵的話,並且叫他吃自己那一盆食物。劉建修沒有吃,實在是吃不下。但他還是很感謝吳石,因為從吳石的眼神、口氣,他覺得吳石是關心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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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石將軍的獄中手記

在臺灣保密局監獄裡,吳石將軍度過了3個月零11天的痛苦歲月。因為遭受酷刑,一隻眼睛失去光明。他早已心知肚明,並沒有指望走出這深牢大獄。他斷斷續續草就了遺書,遺書寫在《元趙文敏九歌書畫冊》的背面,為行草所書。多少年後,他的親人好友讀到了這2000多字的遺書。

將軍這樣記述自己,就讀保定軍校與留學日本,均得以第一人卒業。任事以還,忠慎勤清,絕不絲毫苟且,一息偷安。朋友多以“十二能之人”看他,因為嫻熟中外古今兵學,通文學,能詩、能詞、能書、能畫,會英語、日語,能騎、能射、能駕、能泳。“不圖今日竟陷此悲境,不能自保其身,亦可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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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期間,吳石就長沙會戰敵情研究給蔣介石的報告

另,他回憶了自己29歲與夫人王碧奎結婚,壯年氣盛,家中事稍不當意,便辭色俱厲,但碧奎對他忍讓有加,親切相待。30年夫婦,極見和睦。此次累及碧奎,感覺真是有負於她。“提及兒女,至為傷心。”他最鍾愛的小兒子才6歲,從未久離膝下,朝夕擁抱調笑,讓他忘憂。春天剛報名入私立幼稚園,還沒見到他入學就被捕。“不知父子尚有見面之日否?思之不禁淚涔涔下矣。”

而後,繼續記述道,他一生清廉,生活簡樸,唯一的資產就是書籍。希望諸友好能為他設立小規模圖書館,以作紀念,讓他愛書與好讀之美習傳諸後人;希望兒輩知自立,為善人,謹守清廉儉樸家風。

最後他寫道:“十餘年來風塵僕僕,又因抗戰八載以迄於今,戎馬關山都無閒逸之境,致讀書養性功夫,大大欠缺,而有今日失足。夫復何言,夫復何言!”

1950年6月10日,一個陰霾滿天的日子。下午4時,由蔣鼎文上將任審判長,韓德勤中將、劉詠堯中將等任審判官的“特別法庭”在國防部軍法局開庭。審判是在秘密狀態下進行的,貼牆站著一溜頭戴鋼盔、全副武裝的國民黨軍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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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判後立即用刑車押送著吳石將軍等四人,匆匆送往“馬場町”刑場。這是河邊的一片坡地,空曠而荒涼,早在日據時代,就是處決犯人的場所。

海風泣蒼,吳石將軍、陳寶倉將軍、聶曦,朱楓在此就義。

“吳石中兩槍斃命,朱諶之中六槍始斃命,血流遍地,事後分裝入四具薄棺掩埋。”

當時情形,唯有香港《星島日報》第二天在頭版顯要位置做了報道,在當時頗為轟動。報道的大標題為《轟動臺灣間諜案四要角同被處死》,還特別加上一個意味深長的副標題《吳石臨刑前從容吟詩》。報道透露,吳石事前早知難免一死,遺書早在獄中草就,當堂只寫詩一首。至於這首詩寫了什麼,《星島日報》未透露一字,之後也無後續報道。

【說諜】保密局結論:吳石是一個忠誠過度的情報員-將軍最後時光

時間推移到今天,這首當年的詩(由吳石將軍家人透露)終於破雲而出,讓我們看見一個偉大的胸懷。

天意茫茫未可窺,遙遙世事更難知。平生殫力唯忠善,如此收場亦太悲。五十七年一夢中,聲名志業總成空。憑將一掬丹心在,泉下差堪對我翁。

1950年8月10日,因“吳石案”受牽連的吳石副官王正均、作戰參謀林志森就義。至此,因“吳石案”直接被戕害已達6人。而因“吳石案”受牽連者彼時已逾200人。最後的總人數有多少,至今沒有明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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