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收驚現“無間道”:離職員工給老賴講反催收技巧,賺外快!!!

老賴和催收員已是兩個勢不兩立的群體。這一邊,老賴們稱催收員為“催收狗”,另一邊,催收員私下稱老賴們為“老鼠”。雙方時時刻刻上演著勾心鬥角的無間道,而在這刀光劍影的背後,是遍體鱗傷的催收業和不堪重負的網貸業。更為嚴重的是,遍地“死賬”預示著,風險一觸即發。

“你好。”透過車窗留有不大的縫隙,可以隱約看到一個無聊的方向盤和它上面那雙無所事事的腳。

“你確定不是催收狗?”眼前這個男子緩緩打開車窗,以並不禮貌的開場完成了我們的初次見面。在驗明新金融記者的身份後,他放下警惕打開車門,準備接受接下來的採訪。

他說他叫王軍,但估計這不是他的真名。據他估算,在過去的幾年裡,他先後從四家銀行和幾十個網貸平臺獲得了近百萬的貸款。在他給記者發來的備忘錄裡,可以看到這些貸款現在大部分都逾期了。

其中,平安銀行信用卡近4萬元的債務逾期了6個月、宜人貸3.8萬元的債務逾期了5個月、51人品5.6萬元的債務逾期了2個月……加上其他平臺的貸款,林林總總的債務高達幾十萬。而這些錢,在催收公司以各種方式追了一遍又一遍之後,他也不打算還了。

“我不吸不賭,就是喜歡享受。”王軍說得沒錯。這個40多歲的男子穿著一件Brioni價值3.7萬元的夾克,夾著LV價值3.5萬元的手袋。雖然已經被貼上“老賴”的標籤,但他並不為自己的逃債行為感到羞愧:“我借錢就是為了買些好東西,我憑本事借的錢,憑什麼催收狗讓我還就還!”

為了躲避還錢,王軍加入了N個反催收聯盟和反催收QQ群,在經過群友的調教後,他掌握了很多反催收的技巧,並嘗試主動搞垮催收公司和貸款平臺。

現在,老賴和催收員已是兩個勢不兩立的群體。這一邊,老賴們稱催收員為“催收狗”,諷刺他們以非正常方式騷擾借款人周邊的人;另一邊,催收員私下稱老賴們為“老鼠”,意指他們見不得光。

雙方時時刻刻上演著勾心鬥角的無間道,而在這刀光劍影的背後,是遍體鱗傷的催收業和不堪重負的網貸業。更為嚴重的是,遍地“死賬”預示著,風險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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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信大軍

“老賴”是人們對欠了別人錢遲遲不還的人的俗稱。在百度百科裡,“老賴”被定義為失信被執行人,是指被執行人具有履行能力而不履行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義務。官方數據顯示,這部分人群有數百萬之多。

但催收業內人士直言,老賴群體總數恐怕早過千萬。可怕的是,數量還有增長的趨勢。

國家公共信用信息中心發佈9月份失信黑名單月度分析報告指出,9月新增涉金融嚴重失信人400家,其中法人及其他組織91家,自然人309人。“老賴的增多與此前P2P爆雷潮不無關係。不少人覺得,平臺都跑了,那自己的借款也就不用還了。”王軍說。

債務纏身的老賴們自發在網上聚集在一起,建立了各種反催收團體。打開QQ群,搜索“反催收”,會出來數百個相關的群,其中接近人數上限的多達幾十個。粗略估算,這些QQ群至少聚集了幾十萬的老賴大軍。

這些“反催收群”各有各的規定:有的要求新人進群必須在三分鐘內發出自己的實時逾期截圖,否則會被當成催收臥底踢出去;有的則要求支付費用進群;有的則要立毒誓:“如果我是催收狗或平臺臥底,死全家。”

除了QQ群,“戒賭吧”“卡農社區”“老哥幫”等貼吧和社交網絡也成為老賴們新的聚集地。

在王軍的“帶領”下,新金融記者加入了幾個“反催收聯盟”。在這些群裡,群友們被分為初級、中級和高級不同的級別,而最高級別的,被稱為“百年老賴”。

這些人聚集於此分享反催收經驗,互推那些風控不嚴,容易借款的新“口子”。也有人混跡於此出售軟件、拉人賭博或者幹一些其他違法的事情。

趙彥是群裡的中級老賴,他在十幾個貸款平臺共借了8萬多元。“大部分的老賴不是不想還錢,是實在還不起了。”趙彥說,貸款剛逾期的時候,大部分貸款平臺是不會馬上打電話催收的。

這是他們的套路,也是真正可怕的地方。在這個圈子裡,利息不是最可怕的,壓倒借款人的最後一根稻草是逾期後的罰金。平臺總是等到借款人逾期的罰金足夠多了,才開始催收。貸款平臺秘而不宣的賺錢內幕就是吃罰金,而不是吃利息。

一旦逾期,利滾利,等待借款人的將是無法承受的鉅額還款。趙彥對新金融記者表示。

可悲的是,老賴的年齡正在趨於年輕化。在一家統計網貸信用黑名單的網站上,記者看到,不少金額較小的失信人是80後、90後的年輕人。不難看出,消費金融的崛起催生的老賴群體正在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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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火不容

王軍算是這個圈子裡的“百年老賴”了,雖然他的債務逾期最長也沒有超過一年的,但由於借過的平臺太多,每天都有十幾個平臺電話催收,甚至上門。對王軍來說,他已身經百戰。

“剛開始被催收,心裡也是害怕的,尤其是收到訴訟的短信的時候。慢慢的,我意識到,跟催收的鬥爭是一場心理戰,於是我把在各反催收聯盟裡學到的技巧全用上,開始反攻。”王軍說。

隨後,王軍給記者展示了兩個月前收到的一條催款短信——“您好。根據《借款協議》的相關法律法規,你的欠款嚴重超出了還款期限,你的案件即將移交上海XX律師事務所進行司法訴訟,律師函和相關貸款資料即將一式三份下發戶籍地、單位、居住地!我司外訪部也會聯繫到您戶籍地居委會,近期將上訪調查取證!如在今日18點前處理好逾期,可做撤案處理,請慎重考慮清楚。”

“幾千塊錢的借款還訴訟?還不夠律師費的。一般這些信息都是嚇唬你的,我都當作沒看見。”王軍對此不以為然。

據王軍介紹,催收通常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電話催收,一般由貸款平臺自己的催收部完成。“他們給借款人本人打電話,也會給借款人周圍的親戚朋友打電話。

在借款的時候,貸款平臺會要求讀取用戶的通訊錄,就是為了逾期後給借款人的通訊錄打電話催收,目的就是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欠錢不還了,摧毀借款人的心理防線。

他們給我打電話,我就咬死沒錢還。我提前跟家人朋友說好,一旦接到電話說我欠錢的都是騙子。如果他們搬出法院和警察的名號,我就抓住他們的小辮子,說他們冒充政府部門騙人。”王軍說。

據他說,在第一階段就乖乖還錢的都是初級老賴。而在反催收群或反催收聯盟裡混跡久了的老賴自然知道催收的門道。因為催收方所有的策略和方式很快就會在這些群裡傳遍,與此同時,附帶了老賴們成功的應對經驗。

大概三個月之後,這些不好催的老賴就被貸款平臺定位為“掉落M3者”,移交給第三方催收公司。這時,真正的戰爭開始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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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退兩難

第三方催收公司接到單子後,第一步也是電催,但態度就沒有貸款平臺自催那麼溫和了。

“他們打電話來態度囂張。”而趙彥對待催收的方式更為“特別”:“他們給我爺爺打電話,我跟我爺爺串通好,接電話後以心臟病發為由向該公司索賠心臟搭橋手術以及術後康復費用,不排除後續治療繼續申請賠償,如不賠償將通知媒體和法院起訴。

以前他們一天給我打二十幾個電話催收,現在我給他們打三四十個電話都不敢接,微信拉黑我,領導也不敢露頭。”

一家催收公司負責人在接受新金融記者採訪時直言,第三方催收公司最擔心的就是曝光負面新聞。“平臺方對外包催收的策略是‘大面積撒網,重點培養’,剛開始一個平臺會找來十幾個,甚至幾十個催收公司同時催,慢慢地淘汰掉催回率低的或有負面消息爆出的公司。

為了保證續單,我們必須提高催收率,還不能違規或有投訴。借款人吃定了我們這一點,反過來以投訴威脅我們。有時候我們警告一下,他們就說要找平臺方投訴。”該催收公司負責人直言,在此背景下,催收公司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尷尬境地——追得緊了,公司被投訴;追得鬆了,錢催不來。

該催收公司催收員向記者表示:“我們上門催收,他們就提前在家裡裝好攝像頭,然後故意言語激怒我們說出違規的話,事後他們將視頻剪輯成有利於他們的樣子,威脅我們寄給平臺方或媒體。誰也不敢頂上‘暴力催收’的帽子,這對催收公司來說,意味著死亡。”

記者發現,一些專業的投訴平臺已經成為老賴們“撒歡”的聚集地。在聚投訴、黑貓投訴等網站,記者看到不少債務人對催收的投訴。而貸款平臺們也會去這些網站上探催收公司的口碑。

如果出現合作催收公司的投訴,平臺方會對催收公司扣錢。如果催收公司的“黑料”過多,平臺方很可能會中止與其合作。

“投訴要分層次的。”王軍介紹說,首先,老賴們會把“編輯”好的錄音、視頻等材料寄給平臺方,如果催收公司仍繼續糾纏,他們就在網上發帖子點名催收公司和金融平臺。最後一招,就是拿著這些“證據”找媒體,控訴高利貸和暴力催收。

之前,全國整治辦協調徵信管理部門將逃廢債信息納入徵信系統和“信用中國”數據庫,債務違約人將受到限制或禁止出境,強行沒收個人財產,被限制高消費等處理。但在業內人士看來,老賴們的違約成本仍太低。

“目前有關於催收的監管細則還未出臺,現在,催收員電話打多了,就被投訴為騷擾,上門催收,就被投訴為威脅。感覺哪裡都是紅線。”前述催收公司負責人說。

另外,我國現在對於老賴的懲治措施,就是“限高令”,不能坐高鐵、坐飛機,或者住高級賓館。但這些對於老賴生活的真正影響,其實並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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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一線

不少催收公司的處境可謂水深火熱。在58同城搜索“催收轉讓”關鍵字,會出來幾百條轉讓催收公司的信息。記者聯繫了一家待轉讓催收公司的負責人,該負責人稱,公司已經裁掉了三分之二的員工,現在加上管理層只剩不到20人,已經3個月沒有發工資了。

在某催收公司給記者發來的訂單上,記者看到,貸款平臺對催收公司的佣金並未降低。逾期3個月以內的單子,催收公司能拿到5%—8%的佣金,而逾期超過一年的“硬骨頭”,佣金甚至能達到90%以上。

但尷尬的是,老賴們在各種反催收技巧的調教下,催收公司的催回率越來越低。“我們公司現在的催回率只有以前的一半。可能吃銀行業務的大催收公司日子還好過一些,因為老賴也知道,銀行的錢是必須要還的,不然徵信會黑。

但像我們這種依靠貸款平臺生存的催收公司,只有控制成本才能維持生存。以前,我們的員工月薪差不多近1萬元,現在只有控制在3500元以下,公司才能維持運營。

但催收是一個高危的行業,辱罵,甚至是捱打都是常有的事,誰會願意拿著這麼少的工資幹這麼受氣的工作?離職的人越來越多。同行們要麼已經倒閉,要麼正在倒閉的邊緣苟延殘喘。”一家催收公司副總經理對新金融記者表示。

一位已離職的催收員表示:“你可能想不到,竟然有離職的催收員反轉去給老賴們講解反催收技巧,賺些外快,太諷刺了。”

催收公司困局難解,個體催客的日子也不好過。催客“小艾”對新金融記者表示,雖然貸款平臺眾多,但借款人以共債者居多,老賴們都是熟面孔,催來催去就是那一撥兒人,說什麼就是沒錢還。“小艾”已經轉行倒賣遊戲幣去了。

為了活下去,不少催收公司轉換思路開始收網。“我們之前全國範圍做業務,現在打算下沉到地方,整合地方資源,吃透一個地區的業務,有助於降低成本、提高催收率。” 前述催收公司副總經理直言,目前他們已著手準備轉型事宜,但對於未來,他沒有把握。“對催收行業來說,現在顯然是寒冬。誰能夠留下來,怎樣留下來,誰又能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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