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殡葬改革开棺起尸,买火化指标的那些事

冀南的殡葬改革是从1999年元旦夕开始的,提前三个月就颁布了。规定所有在元旦前去世的老人可以享用灵棚操办白事。元旦后,一律火化,使用骨灰盒,深埋在土里,不允许留坟头,违者坐牢。爷爷生性胆小怕事,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也是在那年生了些小病,听了国家政策后,更加害怕,病情也趋于严重。他以前曾经不止一次得对父亲和姑姑说:“我如果死了,千万不要火化我,我想留一个全尸,不行,就让我就早点死,宁可早点死,也不愿意让火烧死。”这也是很多有传统思想老人的共同愿望,落土为安是他们的理想归宿。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总是那么残酷,偏偏爷爷去世在元旦第三天,市电视台,县电视台,都在宣传殡葬改革,县民政局鼓励举报偷埋,举报有奖,一时之间,举报成风。

父亲兄弟几个决定偷埋,完成爷爷遗言,不让他老人家入土不安。当天夜里,找了自家的几个年青人,后半夜1点偷偷埋在了自家祖坟,没有留坟头。为了不吸人注目,姑姑仍然在爷爷家住着。结果没有过三天,自家经商的一个伯父给爸爸说:“爷爷偷埋被举报了,县里要做典型,上电视,开棺火化。”局长和伯父是当年战友,看到这个名字和村名,感觉和伯父有关,提前内部通知一下,让他早做准备。伯父当然是知道内情的。爸爸找伯父商量怎么办,反正是不想火化,可以多花点钱。伯父亲自去了一次局长家里,顺便请执法队的几个领导一起吃了饭,终于商量出了一个对策,可以不上电视台火化,但是必须有开棺照片,火化尸体照片。他们也给了一个流程,标准,达到以后,县乡不再追究,达不到,仍然要开棺火化。父亲让我按民政局的要求详细得写下来,按标准办。

第二天,我们一大家子到坟地,先给爷爷上香,说明情况,随后挖出棺材,打开棺材,我走到近前,拍照,父亲,姑姑,叔叔哭成泪人,尤其父亲自己打自己,说对不起爷爷,死了都不能让他老人家安生,很多人拉住父亲,安慰他,说不是他的错,是国家政策如此。爷爷像睡着了一样,只是脸有些削瘦。毕竟是冬天,也没有什么气味和变化,这个画面,多年后,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久久不能忘却。随后,把棺材订上。覆上少说土,叔叔抱着玉米秸秆向坟坑内扔,我又按下快门。父亲往秸杆倒汽油,点烧,熊熊大火,带着一大家子人的哭泣声,又一次送走了爷爷。前后拍了30多张,送到照相馆洗相,到民政局填表,都是我一个完成,随后交给执法大队队长手里。这件事,总算结束,到家后,父亲说,总共花了不到4000元,包括吃饭,和给相关运作人员的钱。这件事虽说很晦气,也花了很多钱,但父亲兄弟几个都表示,很感谢伯父和民政局的人帮忙,没有让爷爷身后再遭罪。

此后,殡葬改革越来越严厉,村里时有偷埋的现象,但大多都会被举报,被县乡执法队把棺材拉到乡政府,家属通过大队干部到乡里认领,交8000元罚款,买一个火化指标,拉回去再埋。当然也有偷埋外地的,当然不会被发现,直到现在,一位外村的老年妇女还在我们队的河滩地埋着,没有迁回去。在此期间发生一件事,让县乡执法队颜面扫地,成为民间笑料。那次,执法队又一次挖了一个棺材,拉回乡里,等家属认领,结果等了半月,没有人来认领。让大队干部去摧一下,才知道,那个死者是一个光棍,没有儿女。两个弟弟凑钱买了个棺材,偷埋。既然被执法大队拉走了,也不想认领,更不想花钱火化和再买骨灰盒,让执法队随便吧。这下执法队傻眼了,没人认领,火化也没有人出钱,这怎么办,还有人家挖棺材的钱没有给,举报人的钱也没有给。最后,让大队协商家属拿500元,执法队黑夜给送回去,家属也怕上面再找事,就出了500元。

此后,执法队偷偷挖棺材的越来越少,谁家老人去世了,直接就去买火化指标,8000元,不买,就让执法队来执行。交钱了,随便。找人说情了,也可以少要点。再往后,就成了村里的三大收入之一,另外两项是计划生育,卖房地基。殡葬改革费,按村人口的千分之二向上交,死的人多了,村里可以多留点,死的人少了,大队自己想办法。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年,我们的父辈是怎样挺过来的,生,必须有准生证,死,必须有火化指标,而这一切,都离不开钱。真是生死不由已,全凭真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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