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灵魂互换,轻松搞笑文,文笔不错不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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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片段一:

杨总管步履匆匆来报:“老爷,锦衣卫来了,带头的是段小江。”

尚书府上从未来过锦衣卫,身为寇凛的左膀右臂,段小江带队上门,多半是抄家和抓人,故而府中上下人心惶惶。

楚修宁镇定自若,站在他这个位置上,岂是锦衣卫可以撼动的?

莫说区区一个鹰犬爪牙,寇凛亲自来也无所畏惧。

但锦衣卫有可能是来宣读圣旨,楚修宁不敢怠慢,吩咐两个孩子:“你们先吃。”

自己则起身出了花厅,朝正厅走去。

两兄妹哪里还吃得下,跟着出去,躲在屏风后。

随行锦衣卫尽在院中候命,唯有段小江端坐厅内,与先前在沧州码头见到的不同,他今日穿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以他瘦小的身材,显得十分滑稽。

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七品总旗,面对当朝二品尚书,段小江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听闻楚公子病体痊愈,于今日重返京城,真是要恭喜楚尚书了。”

楚修宁懒得与他客套:“本官已屏退左右,段大人有事直说。”

段小江依旧笑眯眯,拱着手道:“下官冒昧来访,是为了两件事,一件公事,一件私事。不知楚尚书想要先听哪一件?”

不待楚修宁选择,他自顾自道:“还是先说公事吧,我家大人派下官登门,是想接令公子前往咱们锦衣卫衙门,在诏狱住上一段日子。”

“诏狱”二字一出,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楚修宁亦是面色惶变。

故意顿了一顿,段小江才继续道:“尚书大人莫要误会,我家大人昨日抵京,今晨面圣,得到圣上恩准,已将翰林画院里那副赝品取回咱锦衣卫衙门。弄虚作假之事,上不得台面,唯有委屈令公子来我衙门领个百户职,以便掩人耳目。”

楚谣深深吸气,果然,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楚修宁冷着脸道:“那也无需去你锦衣卫衙门吧?”

段小江笑道:“我家大人说了,是为了令公子的安全着想,咱们既然奉命侦办此案,也不差多多辛苦一些,替您保护好令公子。”

楚修宁正欲反驳,段小江再道:“我家大人又说了,可不是每次都有好运气,荒郊夜里的,遇见侠士相救。”

原本楚修宁稀里糊涂,瞧见段小江朝着屏风后挤眉弄眼,一霎恍然大悟。

前几日救下女儿的竟是寇凛?

屏风后的楚谣稍稍愣神,深感不可思议。

“说完了公事,咱们来聊一聊私事。”

段小江眯着眼:“我家大人说,前天晚上他在京郊救下了令千金,您必定感激涕零,备以厚礼。虽然大恩不言谢,但大人怕您心中过意不去,常怀忧思,一病不起,难免耽误政事,于圣上、于社稷、于万民不利。于是我家大人决定勉为其难的接受一些。”

楚修宁沉默不语,寇凛这话说的令人郁结,但救了他女儿的命是事实,给报酬合情合理:“不知这‘一些’,是多少?”

段小江掰着手指头:“令小姐乃千金小姐,自然价值千金,但咱们意思意思,给个一百金就成。”

楚修宁眼皮儿重重一跳,一百金,他一年的俸禄多少?

无妨,卖了老家祖宅应是差不多够了。

“此外,我家大人在林间与劫匪大战数百回合,遍体鳞伤,回衙门后吐血不止,服用了数根千年人参续命,汤药费去了大概三百六十金吧……”

楚修宁嘴角抽搐,数根千年人参?没吐血也吃吐血了吧?

“还有,我家大人的战马因英勇护主而死,哎,那是大宛仅存三匹于世的汗血宝马……还有,我家大人的佩剑损坏严重,哎,那可是广安王相赠的传世名剑……”

楚尚书听着听着,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知道自己谨慎小心近十年,终究是被他给讹上了。

段小江滔滔不绝,屏风后却传出一阵隐忍不住的猪笑声,楚尚书的脸几乎绿成了嫩黄瓜,心里合计着稍后扒了儿子的皮。

十根手指头数完,一共需要赔偿六百两金,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勉为其难打了个对折。

楚修宁想起袁首辅从前的血泪教训,怕寇凛又搞出什么幺蛾子,当下立了字据,十日后一次结清。段小江心满意足的回去复命。其余锦衣缇骑则留在尚书府,等待楚箫收拾妥当之后,护送他前往锦衣卫衙门。

一家三口接着回去吃饭,饭厅里愈发愁云惨雾。

楚谣内心极为复杂,三百两金,便是将祖宅卖了也凑不够,她爹应是会先从小舅舅手里借钱,再慢慢还。

说起来,楚家的家底并不薄,她爹也谈不上两袖清风,但家里的钱有一大半花在她的腿疾上了,从卧床难起到仅仅跛脚,十二年来不知砸了多少进去。还得养着众多家仆、栽培有前途的寒门学子、接济楚氏旁支、朝中上下打点……

尚书府的日子并没有外人眼里那般光鲜,她的画功,正是为了临摹名画拿去寄卖贴补家用才慢慢练起来的。了解朝中局势,借哥哥的身体去考科举,则是为了入朝为官,替她爹分忧。

旁人眼里的楚尚书是太子谋臣,善于钻营,在朝中结党营私,非佞臣也非好官。楚谣眼里的楚修宁,虽一心扑在权位上,陪伴他们兄妹的时间很少,却是一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父亲。母亲去世好几年,一直没有续弦,怕自己公务缠身顾及不到,新夫人会苛待她。

毕竟这事是有前车之鉴的,还仅仅只是他的一个妾室,被他当着下人的面打了一顿板子,撵出了府。

一直以来,楚谣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不给家里添麻烦,却总是事与愿违。

想到这里她眼圈发酸,连忙低头假作喝汤,收敛情绪。

她倒是想在心里骂那位寇大人两句,但寇凛又是她的救命恩人,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并不知她是楚家的小姐,也就不是为了讹她父亲才出手。

不过……

楚谣想起一事,抬头道:“爹,去年寇大人被罢官,圣上的旨意是让他回祖籍闭门思过吧?”

楚修宁阴阳怪气的道:“他犯的那些事儿,换个旁的官儿肯定是要抄家的。”

楚谣道:“寇大人祖籍扬州,该是走运河回京,我们在沧州下船时,曾遇见过他的金船,见过段小江。当时女儿还很困惑,寇大人为何走到了我们后面,现在想来他根本就不在船上,金船故意慢行,是为了在京城与他汇合。”

楚修宁冷笑:“想刺杀他的人手拉手跳河,估计都能把南北运河给填平,让他的狗腿子明修栈道,他一个人悄悄走陆路,不奇怪。”

有道理,楚谣静默了一瞬,又摇头:“不,我那晚就曾判断,他披霜冒露,应是从蜀地来的。 ”

楚修宁皱眉,他了解女儿不会无的放矢:“此话怎讲。”

“当时我怕劫匪去而复返,央着寇大人留下陪了我一盏茶的时间,我观察他青衣朴素,领口袖口有多处蜀地风格。包括他所骑千里马。蜀地多崎岖山路,蜀王早些年创了一种便于行路的蹄掌,被称为蜀钉……他当晚始终闭口不言,估摸着心里有鬼,怕被人认出来……”

“阿谣。”楚修宁正色打断她,“无凭无据之事,莫要乱说。”

此事可大可小,若寇凛这段日子不在扬州闭门思过便是抗旨不遵,秘密前往蜀地,更是有与藩王密见的嫌疑——圣上忌惮蜀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又压低声音道:“忘了此事,今后勿要同任何人提起。”又冷厉的指向吃的津津有味的楚箫,“还有你,当做没有听见!”

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楚箫筷子里的一块兔肉掉在桌面上,他重新夹起来吃了,边嚼边道:“谁稀罕搭理你们那些破事。不过既然寇凛怕被认出来,干嘛又自报身份?”

楚谣想想道:“大概是怕我看出了端倪,已给自己找好了说辞,又实在舍不得爹这头肥羊。”

楚修宁看着一桌子菜,提不起胃口:“根本不必找说辞,没准儿是得了圣上的密旨才去的。说他勾结蜀王,莫说圣上不信,连我都不信。”

楚修宁此刻虽恨不得将寇凛大卸八块,却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极少有的聪明人:“寇凛从不在朝中站队,无论我还是袁首辅,谁的势力都无法渗透入锦衣卫,上下被他整治的铁板一块。为人猖狂,劣迹斑斑,却全都摆在台面上,想抓一个可以私下里要挟他的错,我和袁首辅抓破了肠子也抓不住。百官弹劾算什么?弹劾他的势力越多,圣上越觉得他能够依赖,越拿他当心腹。”

想起被讹的三百两金,楚修宁心口堵,怒道,“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一根搅屎棍子!”

“噗……”楚箫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个混账东西又笑什么!”楚修宁一拍桌子。

楚箫本想忍住,掐了大腿一把也没能忍住,哈哈大笑:“我只是情不自禁的想,他若是根搅屎棍子,那您和袁首辅是什么啊?”

楚修宁一愣,气的差点儿掀了桌子。

楚谣顺着楚箫的话稍稍一想,简直哭笑不得,更是一丁点胃口也没有了,实在怕爹被气死了,放下筷子起身:“走吧哥,我去帮你收拾行李,等任命下来,哥就是正经的锦衣卫百户了。”

“我真要去啊。”楚箫不怕进宫,去锦衣卫衙门到真有些怵的慌,向他父亲求救,“要不您去和圣上说说?”

“怕是没有用处。”楚谣道,“我让后厨多杀几只鸡,给你装一罐鸡血带过去,今夜子时,我们试一试感应,若是感应重新回来了,那便百无禁忌。”

楚箫忐忑:“若是不行呢?”

楚谣不说话,因为她也不知道,只希望最好成功。

她期待看到《山河万里图》,更期待和那位寇大人过过招。救命之恩她不敢忘,但讹诈他们楚家的好歹也得让他稍稍吐出来一些。

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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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片段二:

 段小江从尚书府回到衙门里,去向寇凛复命。

寇凛坐在议事厅中,正捏着鼻子,喝着太医院送来的汤药:“谢从琰此时也在尚书府?”

“应该是,不过不知是否和楚小姐在一处。”厅里只有他们两人,段小江凑上去小声道,“属下这次去楚尚书府上,特意留心瞧了瞧,大人说的果然不错,他们府上的男性家仆,相貌真是一言难尽。”

“没错吧。”寇凛挤着五官,咂咂嘴,将药汤碗放下。

先前于城郊救下楚谣,寇凛在她的恳求下,一直陪伴到楚箫带着家仆们寻来。策马离开之际,他曾与楚箫一行人擦肩而过。

当晚楚箫衣衫不整,披散着长发,脸上虽有些血污,却着实令寇凛惊艳了一把,觉得妹妹已是人间绝色,哥哥竟比妹妹的相貌还要更胜一筹。

但楚箫来到衙门以后,寇凛再看他,又觉得好看归好看,并不及惊为天人的地步,还是楚谣更美一些。

他仔细一想,那晚之所以会产生错觉,是因为环绕在楚箫周围的那些家仆们,各个是五大三粗的糙汉子。长的并不丑,不丢尚书府的脸,但平庸的太过一致,挑选这些家仆的人,一定是按照某种喜好标准挑选出来的。

起初寇凛并没有在意,他认为是楚箫刻意为之,用绿叶来衬托他自己。

就像寇凛挑选手下,喜欢清俊的小白脸,飞鱼服一穿,绣春刀一握,一个赛一个的俊俏,令他感觉很有面子。

直到翻看楚谣的卷宗,他注意到尚书府的家仆们竟然都是谢从琰亲自挑选调|教的。再想想谢从琰自己手下的兵,断不是这样的喜好审美,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所以寇凛联系着楚谣的经历,怀疑谢从琰对自家外甥女生有龌龊心思,并非凭空臆想。

“可是大人,即使谢从琰对楚小姐生了什么心思,始终没有下手,不算违背伦常。”段小江劝道,“您抓着这一处,想扳倒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就不能多想一些,倘若与伦常无关呢。”寇凛低下头,面前摊着不是卷宗,而是账本。

段小江认真想:“那与什么有关?”

寇凛也没打算卖关子,认真看着账本,慢条斯理的道:“比方说,他与楚小姐没有血缘关系。这样,他就不是谢老将军的儿子,那他是谁?谢老将军知不知道,楚尚书知不知道?究竟是谢从琰自己冒名顶替,还是谢家楚家藏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段小江跟着他的假设去想。

寇凛继续:“要知道,当年若非谢老夫人阻拦,谢从琰是可以承袭爵位的。即使爵位没捞上,圣上念着谢老将军的救命之恩,一路提携着他,而谢老将军那些旧部更是以他马首是瞻,来年谢从琰升任中军都督,京畿重地的军权便尽在他手中。小江,此事可大可小啊……”

段小江一对儿眸子越来越亮:“搞不好是大功一件!”

寇凛伸手在他脑门一戳,笑吟吟道:“你们家大人能混到今天,凭借的可不是这张英俊的脸。”

段小江嘻嘻一笑,又讪讪道:“可您也别怪属下乌鸦嘴,万一是您想多了,今天这些金子,可全都打水漂了。”

寇凛已经刻意不去想了,段小江一提,心又痛的难以呼吸:“无妨,今日谢从琰让我在裴颂之面前丢了面子,用三百两金买谢从琰一个不痛快,报了这个仇,也算值得。”

段小江伸出一根手指头:“大人,那些首饰起码价值一千金。”

“首饰楚小姐会退回来的。”寇凛摆摆手,“我若送的少,她没准就收下了,但这么一大匣子首饰,拿去给郡主做聘礼都绰绰有余,她哪里敢收?何况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收下我的重礼,京里会传成什么样子?”

“万一她就是敢呢?”

“没可能,你且看着,很快就会退回来的。”

果不其然,尚书府真派人来了。

一名锦衣卫捧着小木匣进来:“大人,楚小姐退回了三百两金子,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给您送回来心里踏实些。”

寇凛往门外瞧,愣了愣:“那匣子首饰呢?”

那锦衣卫道:“尚书府的管家只送回来这一个。”

寇凛不敢相信,招招手示意他上前,掀开匣子果然只有三百两金元宝。

那锦衣卫咳嗽两声,尴尬着道:“尚书府的管家还说,他们家小姐说了,大人这般寤寐思之,难免会积郁成疾,一病不起。若是因此耽误政事,于圣上、于社稷、于万民不利,便是她的罪过了。思量再三,大人您的心意,她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什、什么?”寇凛目瞪口呆。

段小江忍住笑,认真道:“咦,这话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寇凛额角青筋跳了跳,瞧见匣子里也有张纸条,展开了看。

段小江踮着脚凑过去,惊讶:“楚小姐竟然约您明晚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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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傍晚,楚谣沐浴过罢,对镜梳妆。

春桃一边为她绾发,一边忧心忡忡:“小姐,您真要去见那位寇指挥使?”

“我约的他,为何不去?”楚谣打量着铜镜内的自己,两颊血色淡薄,便又取了胭脂抹了抹,“去那匣子里取些首饰过来。”

春桃拿来一根玉簪。

楚谣瞧了一眼,摇摇头,自己走去匣子前,挑选了一些贵重的金钗、金步摇,又往纤细的手腕上套了五个金镯子。

春桃惊讶:“小姐,您这打扮的是不是过于艳俗了?”

楚谣不解释,只管往发髻上插|金钗。

春桃想起谢从琰昨日的神情,咬了咬唇:“小姐,寇指挥使送东西给您,这事儿已经传出去了……”

“我被人评头论足的可还少?”

楚谣满不在乎,何况她已经征得了她父亲的同意。

在楚箫被大理寺收监的节骨眼上,寇凛突然有此一招,一定有什么打算,楚谣必须搞清楚他的意图,以免措手不及。

再来,她父亲此时正被袁党围攻,寇凛跳出来的刚刚好,自己和他扯上了关系,有不少准备倒戈的墙头草,怕是得多看几日风向。

最重要的是,寇凛是出了名的断案高手,楚谣是真想请他帮一帮哥哥的案子。

……

装扮完了以后,她被春桃搀扶着上马车,出了尚书府后门。

大梁民风算不上开放,一直以来,对女子有诸多束缚。但十数年前曾遭遇过乱局,礼教崩坏的厉害,经过休养生息,虽是安稳了一些,但礼教与大乱之前,终究是不能比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出入皆权贵的织锦楼,这是楚谣与寇凛相约之地。

楚谣被春桃搀扶着走下马车时,段小江已经站在门外了。

她绾了发,不方便戴帷帽,段小江看的一呆,竟微微有些红了脸:“楚小姐,请。”

楚谣点头示意,向楼里走。织锦楼的位置原本就偏僻,巷子又似乎被封了,一个闲杂人等也没有。

待进到堂中,空空荡荡,不见一桌客人,看样子寇凛将织锦楼给包了下来。

段小江引着她上楼,停在一个雅间前:“大人,楚小姐到了。”

“进来。”

段小江将门打开,做出请的手势。

楚谣示意春桃留在屋外,扶着墙独自走了进去。

寇凛背对着门坐着,等门阖上以后,他才起身转头,与楚谣的目光恰好撞在一起。

楚谣微微点头:“寇大人。”

寇凛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心口砰砰直跳,嘴唇颤了又颤。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她娇艳的脸庞上,尽在她头上,耳朵上,扶着墙的手腕上。

这金钗,这金步摇,这金耳坠,这金手镯……

全是他的心爱之物啊!

心在滴血,寇凛强装出一副淡然的神情,唇角噙着一抹温润的微笑,请她入座:“楚小姐。”

楚谣走去他对面坐下,约的是酉时整,她来的不早不晚,菜却已经上齐了,皆是织锦楼里最贵的,摆了满满一桌子。

“不知楚小姐今日约寇某人前来,有何指教?”寇凛也重新入了座,说话时眼睛往窗外飘,视线刻意避开楚谣——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伸手将那些金首饰全拔下来!

“寇大人的救命之恩,小女子一直想要亲口道谢。”楚谣轻轻启唇,惯性没有过多的表情,语调却比平时温软一些。

这句开场白是真心话,寇凛这份恩情,楚谣是始终记在心里的。哪怕事后他以此来尚书府讹钱,将她父亲气的吐血,也抵消不了楚谣对他的感激。

毕竟那是她从未经历过的惊恐绝望,而寇凛在不知求救者是谁的情况下,停下日夜兼程的脚步,出手相救,即使真是出于爱多管闲事的天性,也不能抹杀他性格里古道热肠的一面。

所以楚谣打从心底愿意给予他一定的信任。

“道谢的话,那晚楚小姐早已提过。”寇凛斟了杯酒,又垂眼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抿唇一笑,“许是缘分使然,是楚小姐之幸,也是寇某人之幸。”

“听寇大人的意思,当真对小女子一见倾心?”楚谣认真询问,毫无娇羞。

“怎么,楚小姐对自己的美貌没有自信么?”寇凛微微抬眸看向楚谣,嘴角带着些调侃。

忽略那些金灿灿,只将目光锁在她精心装扮后娇艳欲滴的鹅蛋脸上,寇凛多看了两眼,忽觉气氛颇为怪异,端起酒杯来饮。

楚谣见他没有坦诚的打算,单刀直入:“既然如此,寇大人速速托媒人来提亲吧,小女子愿意以身相许,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寇凛这刚到口的一口酒险些喷出来,若非猜到她的意图,真要以为她是想嫁人想疯了。

放下酒杯:“楚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有话直说的是您才对。”楚谣抬了抬右手,拿起筷子夹了块蜜糖莲藕,手腕上五个金镯子碰撞着发出脆响声,“我舅舅才请了旨,不许大人再插手我哥哥的案子,您就送了重礼给我,究竟是何意?”

寇凛阴沉沉的盯着她的右手腕:“你猜。”

楚谣咬一口莲藕,搁下筷子:“大人奉命调查东宫失窃案,却一直对我兄妹尤其关注,分心良多,自然是有缘故的。大人的心思小女子猜不透,但小女子愿意配合大人,只希望大人能够查明真相,还我哥哥一个清白。”

寇凛瞥她一眼:“配合我?”

楚谣诚恳点头:“是。无论大人想做什么,小女子都会全力配合大人。”

观察着她的神情,寇凛莫名想到了楚箫两幅面孔中常见的那一副。虽说是双生子,神态也未免太像了吧?

他拢了拢眉,问道:“那寇某人先问几个问题,希望楚小姐如实回答。”

楚谣忙道:“一定知无不言。”

寇凛视线下移:“楚小姐的左腿,是如何落下残疾的?”

提到了腿,楚谣下意识的将手心搭在膝盖上,默默垂下眼睫:“**岁的时候,小女子和哥哥在父亲书房二楼玩耍,等着父亲归家。因为父亲归家,总是先来书房的,听见父亲的声音后,我们便跑出屋子,来到廊下,隔着木栏杆向父亲招手,却不想那天栏杆突然断裂,我与哥哥一起从二楼摔了下去,万幸哥哥被临近的家仆接住,而我……”

寇凛摩挲着酒杯:“楚小姐和楚箫经常在那里等着楚尚书回家?”

楚谣“嗯”了一声:“父亲不认为是意外,找来顺天府的推官来查,推官说栏杆的确有人为损坏的痕迹,但没有可疑人选,父亲为此将那些姨娘都给赶了出去。”

寇凛沉吟许久,又问:“楚小姐认为明衡太子,对你可有想法?”

楚谣微愣,立刻摇头:“没有,小女子与太子殿下并未见过几次面。”

“东宫的案子发生后,一干有嫌疑的宫女太监都被抓去了诏狱,通过我们的审讯,从太子妃的陪嫁丫鬟处得知一个信息。”寇凛卖了卖关子,才低声道,“太子与太子妃成亲几年,太子一直是睡书房的,太子妃为此曾去太后跟前哭诉过……”

“与小女子无关。”楚谣虽惊讶,却坚持自己的认知,“太子殿下即使偷跑出宫,也是去找哥哥,在哥哥面前一句也不会提到我,岂会对我生有男女之情?”

寇凛记在心里,再问:“那虞家军的虞清虞少帅呢?”

“虞……”骤然听到这个名字,楚谣的表情显露出几分不自然,“大人,您是在推测,究竟是谁出钱请江湖人士掳我?”

寇凛不答。

“是谁都不会是虞清。”楚谣稳了稳情绪,道:“小女子曾以他为良人,可当年舅舅拿下了京城三大营的兵权,袁首辅有些坐不住,有意拉拢虞家军,虞清便故意疏远哥哥,更当众羞辱我,以表虞家与我楚家断交的决心。”

“原因是楚小姐自己猜的吧。”寇凛冷不丁笑了笑。

“不然还能是什么?”楚谣睁着一对美眸,盯紧了他看。

寇凛被她盯的浑身不自在,心道这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果然没羞没躁,坐直了些身体,道:“楚小姐是否知道,寇某人与定国公府宋嫣凉的一些往事。”

楚谣点头:“略知一些。”

寇凛淡淡道:“寇某人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战场随时可能掉脑袋,才来京城考了武举入了锦衣卫。我的目标很明确,吃饱饭,活下去。没过多久,我无意之中救了当时的宋小姐,就像先前救下楚小姐一样。不一样的是,那女人是个疯婆子,非得要嫁给我,因着此事,我吃尽苦头,险些送了命。”

递给楚谣一个眼神,“有时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楚谣一时不解,仔细一想,瞳孔缩紧:“大人的意思是,永平伯世子的死与我有关?是那想要掳我之人做的?那为何要嫁祸给我哥哥?”

寇凛摇摇头:“不清楚,或许是为了让你父亲觉得与朝政有关,也或许,那个人不希望你身边有任何亲近的男人,哪怕是你的亲哥哥。”

楚谣脊背隐隐发凉,恍惚明白寇凛的意图:“大人送礼物给我,是想刺激那个人?逼着他自乱阵脚,向大人您出手?”

“且看那人明知是饵,还愿不愿咬钩了。”寇凛挑了挑眉,“楚小姐既然愿意配合我,那是再好不过,往后与我多走动走动,比如过阵子的赏花会。”

“大人难道不怕么?”楚谣单是想想此人隐藏在暗处,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就觉得浑身冰冷。

她想问寇凛的怀疑对象,又感觉寇凛不会告知自己。

寇凛自然不会告诉她,毕竟他对谢从琰也只是怀疑,不如让楚谣自己去琢磨:“我怕什么?倒是楚小姐需要小心。一来惹急了那人,会加紧步伐向你下手。二来,你怕是会被三公主给缠上。”

楚谣脑子乱的厉害,已经有些听不进寇凛的话。

心慌着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一连饮了好几杯,才渐渐平静下来,一对儿黑黝黝的眸子望向寇凛:“无论大人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一切但凭大人吩咐,只求大人早日破案,还我哥哥一个清白,即使令我身陷险境,也无须在意。”

微醺之下,她娇艳的脸庞愈发动人,眼底透着哀戚的恳求,身上淡淡的药草香味,令寇凛竟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但他却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楚小姐,寇某人听闻你只是伤了左腿,难不成左手臂也伤了?”

自从进来后,她的左手从未抬起来过,瞧着脱臼了一般。

话题转的太快,楚谣一怔:“此事必须告知大人么?”

“不必。”寇凛只是好奇心作祟。

此时。

“大人。”段小江在外道,“东宫又出了事,太子请您速速进宫。

“知道了,估摸着是为了楚箫的事儿。”寇凛站起身,低头瞧见楚谣发髻上的金钗,又坐下了,“那个,楚小姐,你我既然开诚布公,达成了协议,昨晚寇某人送去的一匣子首饰……”

楚谣却扶着桌子站起身:“大人且去忙,小女子也该回去了,可惜了这一桌佳肴。”

说着,她朝门外走。

寇凛眯起眼,好样的。

一面可怜巴巴的求着他,一面扣下他的宝贝要挟他。

论讹人,他寇凛可还从来不曾输过。

春桃扶着楚谣走下楼梯,行至门口时,却被织锦楼的掌柜拦住:“楚小姐,您尚未结账呢。”

“结账?”春桃瞪了瞪眼睛,“我们结账?”

段小江跟在寇凛身后下楼,笑着道:“楚小姐请我家大人吃饭,莫非还要我家大人结账?”

春桃抽抽嘴角,怪不得寇指挥使今日出手如此阔绰,包下整个织锦楼。

楚谣在春桃的搀扶下,走到柜台前:“多少银子?”

掌柜早已算好了,将账单摆在她面前:”舍个零头,一共八百两银子。”

“什么?!”春桃惊讶的合不拢嘴,“包下一晚而已,用的着这么多钱?”

知道织金楼出了名的又坑又贵,可也太夸张了,八百两银子,差不多七十多两金子,都能在这附近买栋大宅子了!

掌柜指着账单:“从晌午起,锦衣卫的官爷们全是在咱们楼里吃的饭,一波接着一波没停过,点的尽是好酒好菜,楚小姐抵达之前,他们才刚走没多久……”

春桃脸都气红了,这摆明是坑她们啊!

楚谣扫了眼账单,转头看着寇凛气定神闲的走下楼梯。

她默了默,将发髻上的金饰都取下,又让春桃摘了她右手腕上的五个金镯子:“够么?”

掌柜讪讪道:“差了一半。”

春桃气道:“剩下的,稍后让我们府上管家送来。”

段小江好心提醒:“织锦楼从不赊账,这是规矩。”顿了顿,笑眯眯道,“身上的钱不够呀,我家大人有,先借一些给你们?”

掌柜暗暗抹了把冷汗,借寇凛的钱?

寇凛,人称寇抠抠,号一毛不拔散人。借他一百金,得还一千金,怕是还不够。

寇凛抄着手渡步上前,唇角微微勾起:“楚小姐要借么?”

“不用了。”楚谣淡淡然,那条一直没有抬起的左胳膊慢慢抬起,右手伸进袖筒里,摸出一个大金镯子,放置在柜台上。

寇凛的脸登时一黑。

楚谣接着摸,一个接着一个,又从左手腕上摘下九个大金镯子。

寇凛的脸已经彻底黑成锅底。

楚谣淡淡问:“掌柜,够了么?”

“多了多了。”掌柜惊叹不已,难怪从进门就瞧着她左手臂动也不动,原是戴了整整十个实心的大金镯子。厉害了喂,瞧这娇娇女纤细的身子骨,想必十分辛苦。

“多出来的,就当寇大人的打赏吧。”楚谣的手臂终于轻松了,走出了织锦楼。

春桃心惊肉跳的搀扶着她:“原来小姐戴这么多金饰,是防着寇指挥使?”

楚谣胳膊疼的厉害,没有说话,径自上了马车。

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寇凛气的险些要晕过去,转身大步朝楼上走。

段小江喊道:“大人,您干什么去?”

“我要去把菜全吃光,不然亏大了!”

“太子还等着您呢。”

“你快上来一起吃!”

寇凛尚在病中,胃口欠佳,说着全吃光,其实并未吃几口,只磨着后牙槽监督着段小江吃。

段小江几乎是扶着墙走出织锦楼大门的,因为擅长轻功,怕吃胖了影响身形,寇凛鲜少让他吃荤食。今晚一顿吃的,比这几年吃的荤都多。

撑的想吐,内心却无比餍足,虽然对不起自家大人,也挡不住他在心里感谢楚谣。

寇凛临走时痛心疾首的嘱咐掌柜:“先将那些金饰留着,稍后本官派人拿银票赎回去。”

掌柜连连应“是”。

他也不是头一回和寇凛打交道了,这位指挥使大人虽然惯会坑自己的同僚们,但该付的钱从不会少一个铜板,更不会以权势欺压普通百姓,也不知这“锦衣狗贼”的名声是怎么得来的。

寇凛先回衙门换上官服,再匆匆赶往东宫。

一路上,满脑子全是楚谣那张艳若桃李却又神情淡然的脸。

气的他牙疼胃疼肠子打结,可他总算是清清楚楚记住了楚谣的模样,一时半会儿想忘都忘不掉。

真搞不懂一个常年养在深闺里的小丫头片子,哪来那么多的鬼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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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片段三:

云来居里,寇凛还在看着这两坛子酒忧愁。

他爱喝茶不爱饮酒,一直也没搞明白,如此辛辣呛口的玩意儿究竟有什么好喝的。且喝多以后脑子迟钝手脚不听使唤,极容易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有百害而无一利。

几年前寇凛为了清楚自己的弱点,特意饮用几种不同的酒来试验自己的酒量,以十八年的女儿红为例,用平时饮茶的杯子来盛,三杯没感觉,六杯手脚渐麻,八杯四肢僵硬,十二杯以上武功差不多废了。

但头脑尚算清醒,需得十五杯以上,才会似只没头苍蝇般找不着北。

可他不了解楚谣的酒量,万一比她先醉一步,这酒便算白喝。

寇凛在心中估摸个量,随后清洗茶盏,为自己和楚谣各倒一杯:“本官喝过你的醋茶,你且来陪本官饮几杯水酒,如何?”

楚谣伸手将杯子取过来,并未有排斥。

她此时不知寇凛的真实意图,见他眉间不展,神色郁郁,猜是见过宋嫣凉之后,又惹他想起从前那些不愉快的经历。

原本打算问一问案情,眼下决定放弃,默默低头含了一小口,辣的皱起眉头。

寇凛只端着放在嘴边,一滴不沾唇,寻思如何不着痕迹哄着她喝酒,自己则少喝或者不喝。

楚谣却想着怎样分他的心,莫让他再沉浸在回忆里:“大人,我能问您几个问题么。”连忙补充,“与案子无关,还是关于您私人的。”

“你对本官的私人问题似乎很感兴趣?”寇凛摇晃着手里的杯子,让酒稍稍洒出来一些,挑挑眉道,“本官现在也来难为难为你,饮尽一杯,本官就准你问一个问题。”

寇凛一看她面露难色,紧绷的神经不由松了几分。

他不知道,楚谣压根儿就没把喝酒当回事,她从前游水治疗腿,冬日天寒时,总是先饮些水酒暖暖身子。

而楚箫的酒量比她更好,毕竟虞清打小是个烂酒鬼,可有一次楚箫喝醉之后动手打了他爹,被罚跪一夜,往后就很少饮酒了。

楚谣会犹豫,是因为她从来也没在附身楚箫时沾过酒。

踟蹰片刻,她仰头喝下,攥起袖子拭了拭嘴角,看着他的狐裘披风:“我从前在国子监读书,常听同窗议论您喜欢金灿灿和毛茸茸,金子我能理解,您喜欢茸毛是否有着特殊原因呢?”

“这个……”寇凛不是很喜欢提起从前,感觉像是揭自己的短,“本官在军中刚调去斥候队那会儿,刚满十三,经验不足,有次在侦查北元先锋军动向时,一不留心被对方的斥候队发现行踪……”

楚谣紧张的捏着茶杯:“然后呢?”

“虽然成功逃脱,肩膀却中了一箭,体力透支晕倒在一个矮山底下,天寒地冻的,昏厥之前本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寇凛卖了个关子才道,“后来本官苏醒,发现自己非但没被冻死,身体还异常温热暖和。”

楚谣好奇:“为什么?”

寇凛讪讪道:“因为本官周围挤着几只绵羊。”

“绵羊?”楚谣微微一诧过后,懂得了,她就觉得寇凛这样的人,若偏执于某样东西,应是会有原因的。

她兀自倒了一杯酒喝下:“大人真是吃了许多苦。”

太过久远的事情,寇凛说起来时内心毫无波澜,见到楚谣的反应,他眼睛却骤然一亮,似乎摸着了窍门,将情绪调整到极为低落的状态,继续摇晃酒杯:“这算什么苦,本官在军中那些年……”

他开始讲述自己在军营里的悲惨遭遇,多半是真的,只将悲惨程度尽可能放大。

而楚谣边听边喝,一连喝下十几杯。

桌是圆桌,两人并非对面而坐,寇凛讲述时没有刻意去看她,因为他还是更喜欢她原本的样子,对着楚箫这张脸,虽说与她有着七|八分相似,依然颇为怪异。

却在不经意间眼尾余光扫过去,见她脸颊微醺通红,浓密长睫上挂着泪珠,神态哀愁,又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寇凛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一时间疼惜和懊悔齐齐涌上心头。

蠢蠢欲动的想要把她揽入怀中,又极力忍住,只将手里摇的还剩一半的女儿红一饮而尽,杯底重重落于桌面。

楚谣连忙收拾情绪,帮他满上:“怎么了大人?”

“本官不值得你难过。”寇凛失神片刻,苦笑道,“你眼里的本官是个好人,是因为自相识以来,本官恰好与你立场相同,恰好帮了你几次。实际上你从未真正了解过,本官和想掳走你的那伙人从某种意义来说,同为一丘之貉……”

这些年来,他整日活在算计里,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歹毒的招数哪一点输给算计楚箫虞清的人?

有时候他能一眼看穿歹人恶毒的心思,多半是因为这些歹人根本毒不过他。

哪怕现在本意是为她好,他的手段依然是算计。

而他的成功,建立在她对他的心疼上,他竟还能沾沾自喜?

寇凛心烦意乱,再次将杯中物一饮而尽:“你可知,本官调查虞清的案子时,大概猜出想要掳走你的人是谁。”

楚谣贴心的又帮他满上,静静等着他说话。

“此人极难对付,背后势力盘根错节。”寇凛又举杯,目光迷离的盯着酒中自己的倒影,“本官最初的反应是不插手,因为在本官看来,不得利益的情况下,为一个女人以身犯险,是一种极度愚蠢的行为。”

楚谣不觉得奇怪:“那您为何又改主意了呢?”

“本官转换想法,将你看成本官的金子,有人竟想从本官手中抢金子,触及本官利益,这是无法容忍的。”寇凛觑她一眼,“但这也是本官自认能够赢过他的情况下才做出的选择,若本官没把握全身而退,是不会顾及你的,懂了没有?”

“懂了。”楚谣乖巧的点点头。

寇凛喝下她那壶醋茶,等同接受了她的心意,如今却是在提醒她,在他心里儿女私情不过锦上添花,让她别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憧憬。

毕竟楚谣对他的仰慕,来自于他一次次出手相助,在楚谣认知中,他大概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存在,充当着她的保|护伞,是一个大英雄。

揣测到她这种想法,寇凛心中既骄傲又不安。

岂料楚谣一丁点难过的意思也没有,唇角带笑,黑眸熠熠生辉:“其实我从未将大人往忠孝仁义的方面去想,甚至原本在我脑海里您是个彻头彻尾的奸佞,可与您相识以来,您不断扭转着我的认知。我也曾忧虑过,我是否还不够了解您,但就凭您今日这番坦诚,足以打消我的疑虑,因为换了其他男人,只会变着法儿的说好话来哄我,您就不一样,您的确是个有担当的真君子,我果然慧眼识英雄,没有看错人……”

原本想要强调自己自私自利,根本不会把女人放在心上的寇凛,被她夸的脑子有些不清不楚,愣了愣,怔怔然闷头灌酒。

楚谣忙于斟酒:“您不是说我喝一杯,您就回答我一个问题么?您说我够不了解你,那您多讲一些您的过往给我听……”

“好。”

寇凛此时已将“灌醉她”这三个字抛去脑后,待在楚谣身边,他忽然不想算计也不想防备,一股脑将自己这许多年来的辛酸苦辣倾倒个干净。

无论说起什么,总免不了提起他姐姐来。

“我一心往上爬,也是想站的高一些,让寇凛这个名字传遍大梁,我姐姐若还活着,应会主动来找我。”

寇凛越说越伤心,一杯杯灌酒,越灌越难过,越难过越想喝,渐渐懂得为何那么多人沉迷于这杯中之物。

“九年了,她从未出现过,我想她一定是死了,但有时候我觉得吧,她死了也好,不然来到我身边,瞧见我现在这副神憎鬼厌的嘴脸,她怕是会后悔曾经出卖身子养活我……如此一来,我不禁又会想,姐姐或许还活着,只是因为我这奸邪狗贼的名声,令她失望透顶,不愿与我团聚……”

“怎么会呢,我若是大人的姐姐,不来与您团聚,一定是怕自己不光彩的过去,为大人带来流言蜚语,宁愿远远看着大人,知道您过的好就行了。”

寇凛闻言侧了侧身子,模模糊糊的朝她看过去:“真的?”

楚谣问一句喝一杯,两坛子酒几乎见了底,精神恍恍惚惚,颤颤握住他的手,迎上他的目光:“当然是真的,还有,您怎么会神憎鬼厌呢?我瞧着段总旗他们对大人都是真心实意,还有我……我……”

两人默默对视,窗外蒙蒙细雨不知从何时起转为瓢泼,打的窗子噼啪作响。

房内烛台未盖纱罩,烛火随着窗缝透进来的冷风左摇右摆,室内光线忽明忽灭,氛围暧昧而又危险。

寇凛视线下移,看向楚谣的嘴唇,想起那日在水下柔软的触感,气血自腹部不断上涌,浑身燥热的难受。

楚谣则迷幻又混乱,下意识感觉哪里不妥。

她想收回手,却反被寇凛抓住。旋即将她往身前一带,手臂箍住了她的腰,又用两指捉住她的下巴,略微抬高。

浓重的酒气萦绕的鼻腔,看着眼前不断放大的五官,楚谣心神一颤,被迫清醒了些,终于想起哪里不对了。

她现在是个男人,这一口吻下来还得了?

若是被哥哥知道了不得杀了他?

“大人,不可以……”惊慌失措的楚谣想要推开他,可她实在醉的厉害,手脚都不听使唤。

万幸的是,寇凛那一吻随着她的“不可以”偏移方向,并未落在嘴唇上,只吻了吻她挺翘的鼻尖。但他并没有点到为止的意思,手掌在她背后不断向上游移,逐渐托住了她的后脑勺。

楚谣如遭雷劈,浑身紧绷,意识愈发恍惚。

眼睛一闭一睁间,身体就换了一个人。

楚箫恢复意识时,头脑发胀,眼前漆黑,感觉鼻尖痒痒的,像是被小虫子给咬了。

抬手想要摁死,却摸到一张滚烫的脸。

楚箫一愣,瞳孔有了焦距之后,浑身汗毛根根竖起,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

直到寇凛将手指插|入他后脑发间,想要埋头去啃他脖子时,他似只踩了尾巴的猫惊叫着跳起,重重挥拳:“你做什么?!”

毫无防备的寇凛被他打的从椅子上仰过去,两手胡乱一抓,抓住了楚箫的腰带。

楚箫意识很清晰,但身体不受控制,被他拽到在地。

……

“大人?!”守在门外的段小江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进来,寇凛喝酒,他自然得寸步不离的保护着,结果绕过屏风一看,两人竟抱着躺倒在地。

他睁大双眼,转身蹬蹬蹬又跑出去,将房门紧紧阖上。

陆千机正好从尚书府回来,见他惊魂不定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段小江指指房内,用唇形道:“酒后果然乱性。”

陆千机一怔,原本想入内禀告,不得不顿住脚步,犹豫着道:“小江,大人怕是弄错了。此时楚家小姐好端端在房里睡觉,我……用迷药迷晕了她,认真检查许久,没有易容的迹象,应是本人。”

段小江微微张圆了嘴:“你确定?”

陆千机笃定点头:“确定。”

“那……里面的是姐姐?”段小江转头看向房门,瞠目,“大人一下子看中了姐妹两个?”

“齐人之福,有何不可?”陆千机笑了笑。

……

寇凛跌躺在地,被楚箫这一拳打的清醒不少,想扶着他站起来,既歉疚又失落地道:“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别碰我!”楚箫挣脱他,挣扎着爬起来,手背使劲儿抹着自己被亲过的鼻子,转身踹他一脚,“你这老色胚!”

却见寇凛鼻血流了满脸,披风上的白狐狸毛猩红一片,极为刺目。

他脚下一虚,晕了过去。

寇凛踉跄接住:“楚小姐?”

楚谣悠悠转醒,于她而言,不过一个恍惚的功夫,发现自己倒在寇凛怀里,而寇凛脸上和披风全是血,她惊的酒醒。

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解释:“大人,这不是我打的!”

“不是你打的,难道是本官自己打的?”寇凛也在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惊叹一个娇娇女手劲这么大,不过想起先前帮他推拿时的手劲,他又释然了。总归是自己酒后唐突,他挨打也是活该。

可楚谣这么一说,他又的确感觉刚才打他的人,似乎并非楚谣,狐疑道,“你来与本官解释解释,殴打朝廷命官,你可知该当何罪?”

“大人……”

楚谣刚想要开口,意识再次恍惚,哥哥似乎又要醒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是她借用哥哥身体喝酒的缘故,还是哥哥受到惊吓意志力过于坚定,战胜了晕血症?

地上凉,寇凛想将她扶起来:“起来再说。”

楚谣战战兢兢:“大人,您先离我远点吧……”

话音刚落,她就失去了对身体的主导权。

楚箫再次醒来,只见自己又落如寇凛爪下,手脚并用着一通狠揍:“你还想干嘛?!”

被打的满脸诧异的寇凛撞到茶桌,酒坛茶壶摔了一地,碎瓷片划伤手臂,痛感下头脑愈发清晰,吃惊的看着楚箫。

他此刻思考的是:楚谣该不是当年坠楼摔到头,一醉酒就容易失心疯?

但打他的人像是楚箫,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不同的人,怎能在自己面前交替出现?

气急败坏的楚箫扑过去继续揍他:“看我不打死你!”

寇凛再怎样醉酒,武功底子摆在那里,反手钳住他的手臂,将他箍在胸前:“冷静一下。”

寇凛身上带着血,楚箫恶心的忍耐不住,第二次晕过去。

只一刹楚谣醒了过来,手臂被扭的吃痛,眼泛泪花:“大人,疼……”

寇凛呆呆摸不着北,但这语气他是识得的,心一软松开手。

谁曾想怀里的人反手便是一记重拳,将他打翻在地。

“大人,您没事吧?”

“你这老色胚!”

“大人,您快走……”

“你往哪里跑!”

……

“小江,小江,快来救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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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激烈啊。”段小江守在门外,听着里面各种砰砰嘭嘭,啧啧嘴,根本没有进去的意思。

陆千机却皱着眉叹气:“一个楚家小姐尚且如此生猛,两个大人还有命吗?这齐人之福,不容易享啊。”

“小江!还不快滚进来救我……”

直到房门被寇凛从内拉开, 脚步跄踉着想往外逃, 又被楚箫从背后拽住头发恶狠狠往回拽时,段小江两人终于惊觉事态不对。

这不是酒后乱性, 他们家大人似乎被打了?

大人被打了?!

两人震惊一瞬, 段小江立刻上前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寇凛, 陆千机则锁住楚箫的肩胛骨, 五指几乎陷入骨缝里, 迫使他松手。

听见一声凄厉惨叫, 寇凛慌忙呵斥陆千机:“制服她!不准伤她一根头发!”

要能动手他早已动手,即使酒醉下四肢不听使唤,凭他的武功怎么可能挨打,不过是怕伤到她不敢还手罢了。

陆千机连忙松开楚箫的肩胛骨,同时从袖中摸出一个药包, 展开后朝着楚箫面门一吹。

毫无防备,深褐色粉末吸入鼻腔, 楚箫摇摇晃晃着欲要倒地。

“扶着啊!”寇凛倒是想去扶,奈何他自己已经站立不稳。

陆千机伸手托住楚箫的后颈, 让他缓缓倒在地上。

“大人, 您没事吧?”段小江看着寇凛这副浑身是血鼻青脸肿的模样,着实心惊肉跳, 自从跟在大人身边,从未见大人如此狼狈不堪过。

“你眼睛瞎吗?本官有没有事你看不出来?!”寇凛在他搀扶下强撑着站起身, 心头烈火熊熊, 劈头盖脸的骂道, “不,你不只眼睛瞎,耳朵也是聋的吧?本官声嘶力竭呼喊你半天,听不见?!”

“属下以为……”段小江惭愧低头,的确是自己麻痹大意,若不是还得扶着寇凛,他已经下跪请罪,“属下知罪!愿受大人责罚!”

“先去让掌柜煮些醒酒汤,再借一间睡房。”寇凛此时哪有闲心惩罚段小江,他浑身骨头差不多快要散架,再看一眼躺在地上楚箫,更是头脑发胀。

想他寇凛这小半辈子何等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自问处变不惊,愣是被折腾傻了眼儿,直到现在也没反应过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头疼,先醒一醒酒再说。

……

茶楼不提供住宿,对门不远处虽有个客栈,大雨瓢泼中也不好过去,陆千机将楚箫抱去他这几日住的下人房躺着。

寇凛则换了另一处雅间,服过陆千机的解酒药,又饮下一大碗醒酒汤后,他施展内功,加速气血运行,酒劲儿来的快,去的也快,一个时辰左右已然恢复七八成。

此刻他躺在藤椅上休息,段小江为他整理发冠:“大人,听说当年这姐妹俩是一起坠楼的,该不会楚二小姐摔断腿,楚大小姐摔到了头,所以楚大小姐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时而疯疯癫癫的?”

寇凛闭目不语,自陆千机禀告过楚谣千真万确身在尚书府,他命陆千机去检查楚箫的脸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少顷,陆千机回来了:“大人,这楚大小姐也没有易容的迹象,绝对不是楚二小姐假扮的。”

寇凛终于撑开眼皮儿,满目茫然:“这怎么可能?先前陪本官喝酒的人明明是楚谣。”

段小江分析道:“两姐妹是双生子,楚大小姐有一种性格与楚二小姐相像,不奇怪吧……”

“什么大小姐二小姐,就只有一个楚小姐!”藤椅上躺着的寇凛猛地坐直身体,段小江正帮他梳头,扯到头皮痛的他一抽气,“性格相像?你们当本官是个傻子,连喜欢的女人是谁都分不清楚?”

两人俱是一楞,“喜欢的女人”这五个字竟从他们家大人口中说了出来。

尽管这是两人心知肚明之事,可大人一直死鸭子嘴硬。

寇凛脱口而出以后,同样尴尬了下,却也顾不得再掩饰,指着陆千机:“找个年纪大点儿的厨娘,让她去楚箫房间里将楚箫脱了,看他究竟是男是女。”

“是。”

“你只许在外守着。”

“属下明白。”

一刻钟后,陆千机脸色凝重的回来禀告:“大人,楚箫是个男人,厨娘出来说了以后,属下亲自去看了看,是男人没错……”

“恩,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寇凛口中重复着,止不住连连点头,扭脸询问段小江,“也就是说,咱们刚来茶楼那会儿,楚箫是一种性格,宋嫣凉抵达以后,楚箫跑去厨房拿了把刀去往后院,再出来时,换了另一种性格与本官喝酒,然而至始至终,出现在本官眼前的都是一个男人?”

段小江艰难点头:“应该……应该是这样的。”

藤椅扶手硬生生被抓变形,寇凛咬着牙:“好得很。”

他刚才酒后乱性,对着一个大老爷们动了情,抱着又摸又亲好一阵子,然后还被打了一顿。

本着一颗怜香惜玉的心毫无还手之力的被狠狠打了一顿!

陆千机沉吟道:“大人,看来不是妹妹假扮哥哥,而是哥哥假扮妹妹,或者是两兄妹串通好了的,故意针对大人,不知想干什么。”

段小江皱着眉道:“不至于吧,不像是故意的。”

陆千机正要说话,寇凛厉声呵斥:“都给本官闭嘴!”

两人立刻噤声。

寇凛重新躺下,阖上眼皮儿,似一尊雕塑一般紧紧绷着下颚,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不知想去了哪里,周身慢慢凝聚出浓厚的杀意。

此时屋内人声隐匿,唯有从屋外传进来的道道惊雷,陆千机和段小江浑身打寒颤,彼此对视一眼,皆是忧心忡忡。

约莫着小半时辰过去,已是临近夜半三更天,暴雨渐渐止歇,寇凛忽然站起身:“走。”

“回衙门?”

“将楚箫绑了,去尚书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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