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百姓蠻橫跋扈,對洋人搖尾乞憐:晚清小說裡的官員形象!

以描寫官場醜惡為主題的晚清官場題材小說,對上至宮廷顯貴、下至一般官吏的人格扭曲和道德淪喪進行了大量揭露。

一是驕下諂上。面對上司,面對權勢大於自己的人,立即卑躬屈膝,俯首帖耳,極盡餡媚阿訣之能事:迎來送往,跪拜不迭,不時孝敬,自不用說是下對上要盡的本分;溜鬚拍馬,察言觀色,有的放矢地投上所好,不失時機地幫其排憂解難,更是諂上的重要內容。

對百姓蠻橫跋扈,對洋人搖尾乞憐:晚清小說裡的官員形象!

《官場現形記》中,羊統領好色,冒得官便馬上將自己的黃花閨女送給己有八房姨太太的羊享用。《官場現形記》36回,湖北湍制臺因為和姨太太鬧得悶悶不樂並且幾天止衙門不見客,候補知縣過翹抓住制臺身邊暫缺隨心的人這個空檔,帶了一萬多銀子,到蘇州、上海買來兩個女人送給制臺,討得制臺歡心,得到優差美缺的回報。

欽差童子良好抽大煙,又怕花錢,萬太尊一次便送上足夠其吞食一年的煙土,還一再表示,這次帶的不多,等回轄地後,一定再辦再送。為使以“仇洋”相標榜的童子良抽得不失面子,竟胡謅什麼他送的鴉片“的的確確是我們中國的土”,“老師是朝廷的棟樑,就是一天吃一兩銀子也不打緊。”真是殷勤備至、恭順有加。

在這裡,羊統領、湍制臺、童子良都只是一個符號,腐敗的晚清官場幾乎所有的官吏都是這個樣子,然而,當這些官吏們面對下屬和權勢低於自己的人時,卻像精通變臉術的演員一樣,頃刻間“羊相”變“獸相”、“狐媚”變“虎威”:睥睨橫視,嚴詞厲色,頤指氣使,態意凌虐,威嚴不可侵犯的架子往往更甚於上司。

對百姓蠻橫跋扈,對洋人搖尾乞憐:晚清小說裡的官員形象!

晚清官吏的人格扭曲在洋人面前表現為重度的恐洋、媚洋、崇洋症,在喪失人格的同時,也喪失了國格。正如魯迅先生所說:“專制的反面就是奴才,有權時無所不為,失勢時即奴性實足。”(《南腔北調集》)

晚清以來,伴隨侵略勢力而來的西方殖民文化與東方的專制主義惡性嫁接,形成“主”與“奴”相通這種半殖民地文化裡的病毒。鴉片戰爭以後,特別是庚子以後,清朝統治者實際上成了洋人的奴才,在官場題材小說中,這一時期的官吏們儘管對本國老百姓吃三喝四、為所欲為,依然是牛氣十足的“大人”,是張口就要吃人的獅子;可面對洋人,無論多大的官,都做出一幅奴才相,一個個搖尾乞憐,昔日的威風蕩然無存,有的甚至喪失民族氣節,出賣國家的利益。

《官場現形記》裡的文制臺,平日吃飯,無論何人求見,一律不準下人來回,哪怕有天大的事,總要等到吃過飯,擦過臉再說。一次,洋人正好在文制臺吃飯的當口來訪,巡捕探知洋人非中國人所能比,便慌忙去回,當“有客來訪”的話剛出口,早被制臺“啪”的打了一個耳光,接著又是一腳,可當得知來的是洋人時,“頓時氣焰矮了一大截,怔在那裡半天;後首想了一想,驀地起來,啪撻一聲,舉起手來又打了巡捕一個耳刮子;接著罵道:混帳忘八蛋!我當是誰!原來是洋人!洋人來了,為什麼不早回,叫他在外頭等了這半天?說著舉起腿又是一腳,一連聲地叫:快請進來!”

對百姓蠻橫跋扈,對洋人搖尾乞憐:晚清小說裡的官員形象!

《文明小史》中,店小二的父親不小心打破了洋人的一隻茶碗,便被暴打一頓。知府不僅不為自己的百姓主持公道,反在惶恐萬分中,立即派差人抓了店小二,並親率一班人馬,前去拜會、宴請洋人,在忙不迭的賠禮道歉外,還小題大做,主動提出“賠款”。

《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等作品還涉及到官員們一味崇洋媚外所導致的冷落、壓制本國人才的事,讀過三個月英文的人,也能立即重用。

晚清官吏道德淪喪主要表現為“瞞”和“騙”。清末的官場早已失去了有效的監督機制,決定官吏們仕途命運的,完全是上司的好惡,這就使得晚清官場中,瞞和騙成為官吏們一種基本的行為模式。

晚清官場題材小說中,官吏們十分擅長的是爾虞我詐,勾心鬥角,耍手腕,搞陰謀,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滿口仁義道德,滿腹男盜女娼,他們為了博得上司的信任和歡心,總是想著法子弄虛作假,顛倒黑白,貪功諉過,每時每刻都在上演著形形色色的瞞和騙的醜劇。

瞞和騙說到底是騙取上司的歡心和信任,以達到自己升官以財的目的。第一種瞞和騙是“犧牲百姓的利益染紅自己的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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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小史》第7回,湖南巡撫為了做出一些政績,如開學堂、辦機器局等,竟在全省設城門捐和橋樑捐。老百姓過橋、進出城門都要收稅,弄得雞飛狗跳,民怨沸騰。這種不顧百姓死活的做法,在封建官場上屢見不鮮。

《官場現形記》55回,縣官梅颺仁通過保商局向商人攤派,犧牲商人的利益,“捐了無數的款項”,把地方上什麼學堂等等一切可以得維新名譽的事情辦了幾件,博得上司稱讚,“不到三個月”就得到提升。

像他們這種不是靠自己的能力發展地方經濟興辦一些事業,而是通過損害百姓的利益粉飾自己的政績的做法,打著辦公益事業的旗號,表面上冠冕堂皇,骨子裡是為了自己撈取政治資本,具有極大的欺騙性和危害性。

而胡統領為邀功晉升,喪盡天良地將良民百姓當做盜匪殘酷圍剿,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一紙假的剿匪功績呈文上去後,他不僅被作為有功人員得到保舉升官,還借所謂的剿匪之用,虛開費用,大賺“皇上家的錢”,更揭露了某些官員為撈取個人名譽地位而喪盡天良的極端殘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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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種是做“虛功”,做表面文章,自吹自擂,騙取名利。

還是那個梅颺仁,升任海州知州後,有一天海州海面出現了三隻外國兵船,他得知外國人僅僅是路過並無什麼事之後,一方面,懸在心裡的石頭落了地,另一方面開始借題發揮,小題大做,馬上電察制臺,吹自己如何善於同外國人聯絡,“所以才會堰旗息鼓,平安無事”,毫不知恥地表現自己辦洋務是多麼有能耐。其實他連上外國兵船見洋人一面的膽子都沒有。

事情到這裡還僅僅是個開始,一天晚上,外國兵船捉住了十幾個積年大盜,這位梅大老爺聽說後第一個念頭是“捉住了大盜,地方官是有保舉的”,於是編造諾言,請老夫子詳詳細細做了個電稟,專稟制臺,先說自己如何竭力與兵船上的洋人聯絡,竭力保護,以致那兵船上的提督如何感激他,想報答他。

再說自己“自從到任之後,懸賞購線捕拿巨盜,久已雀符絕跡,間閻相安。乃於某日風聞有大股盜匪道出卑境,卑職先期商明外國兵船,請其屆時幫助,當荷應允”云云,弄虛作假、好大喜功的可恥面目令人不齒。晚清官場題材小說中寫到的諸如辦學堂、辦營務等作假行為,多屬此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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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種是一般的舞弊謀私。《官場現形記》中,候選通判陶子堯探知撫院有意發展商務,本是對機器和商務一無所知的他便通過抄書,匆匆拼湊出12條條陳,騙得采辦洋人機器的肥差。結果僅兩三個月,就在煙花場上耗掉官銀幾萬兩。

一個叫冒得官的,花30塊大洋買來別人的獎札、飭知,騙得了炮船管帶的職位。正由於做假能讓各級官員盡得好處,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由此便形成一種惡性循環,使瞞騙之風愈演愈烈,以致官場上的事,幾乎沒有一件可以貫上真實二字。

就連神聖的科舉考試,只要賄賂考官,什麼“飛鴿傳書”、代找槍手、主考官偷改試卷等等造假手法都能用上,結果有才一學之士屢試不能中,雞鳴狗盜之徒卻在金錢的幫助下輕而易舉地撞開官場的大門。

對百姓蠻橫跋扈,對洋人搖尾乞憐:晚清小說裡的官員形象!

“暗箱”操作在晚清時期就已經在官場中大行其道了。《文明小史》24回中王總教說:“我們中國的事,總是這般,你看上頭出來的條款,雷厲風行,說得何等厲害!及至辦到要緊地方,原來也是稀鬆的。”這實際上就是瞞騙在官場盛行的結果。由於這種行為模式下的官員們,往往把做事和做戲混為一談,只圖虛名,不辦實事,習慣於做表面文章。到頭來,諸多事情就自然只剩下一個空名與假樣。

難能可貴的是,晚清官場題材小說進一步揭示了這種瞞騙之風得以暢行無阻的深層原因,就是它滿足了上層統治者的需要。以胡統領為例,他本人是為了邀功,但是位於他之上的劉中丞,也極需要這種“功績”來為自己增加政績。

他在最後上報朝廷的奏摺上,將這一所謂的“剿匪功績”歸功於自己調度有方,就能說明問題。甚至朝廷也需要用這些虛假的“戰果”來裝點門面,以顯示其文治武功。晚清官場,從某種意義上成了一個巨大的造假販假的生意場,官吏們一個個見利記忘義,唯利是圖,能瞞則瞞,能騙則騙,良心和道德早已被銀子腐蝕了。

這實在是晚清官場題材小說極其深刻的地方。

撰稿/春水【讀史品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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