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尺度和为政的尺度

人的尺度和为政的尺度

子产

《左传•子产论政宽猛》记述了子产的猛政之由和大叔的宽政之失。原文如下:

郑子产有疾。谓子大叔曰:“我死,子必为政。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疾数月而卒。

大叔为政,不忍猛而宽。郑国多盗,取人于萑苻之泽。大叔悔之,曰:“吾早从夫子,不及此。”兴徒兵以攻萑苻之盗,尽杀之,盗少止。

孔子称子产为“古之遗爱也”。那么,这个“古之遗爱”为什么要对百姓施以猛政呢?

子产以人们对水火的态度阐述了推行猛政的道理。猛政如火,则民敬而远之,不敢轻易触犯法律,所以能保全身家性命。宽政如水,则民狎而玩之,以触犯法律为儿戏,所以多遭囹圄刑杀。人都有避害的常情。所以,为政之要就要考虑和利用这个人之常情,这样既能治理好国家又能保民安民。

“大叔为政,不忍猛而宽。”这个继任大叔者没有听从子产的告诫,而是实施宽政。百姓就确如子产所说,以宽政为水故狎而玩之,“取人于萑苻之泽”,在萑苻之泽聚众造反了。所以,大叔感叹要是早听夫子的话,就不至于此。后来,大叔不得不兴兵攻盗,“尽杀之”。一个“尽杀之”,就能让人感觉到“纠之以猛”是有多么惨烈了。

从“不忍”二字,我们就能知道大叔绝对是一个好人,有着孟子所谓的“不忍人之心”。可实际中,好人往往做蠢事。在如何执政这件事上,大叔就做了蠢事,不仅杀伤甚众,而且“郑国多盗”也影响了国治民安。

人的尺度和为政的尺度

《孟子》(明刊本)

那么,为什么好人会做蠢事呢?做好人不对吗?难道执政者都必须有一副蛇蝎心肠吗?

实际上,这不是好人与坏人的问题,而是衡量尺度的问题。以做人的尺度论,大叔是个好人。这种人能够感受别人的感受,能够把别人的哀愁苦痛当成自己的哀愁苦痛。行事可能会顾虑重重、可能会优柔寡断,但是他们都有着作为好人的特质——强烈的“不忍人之心”。

但是以“不忍人之心”的尺度、以这种好人的尺度来为政,就会出问题。原因就是这个世界上可不全都是好人。除了好人还有坏人、恶人,以及不好不坏的人。你也无法统计是好人好还是坏人多,或是不好不坏的人多。但无论是什么人,执政者都要面对。而且,你还要管得住他们。所以,子产说:“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那么,执政的尺度又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那就是要用“人之常情”这把尺子。司马迁说:“观三代损益,乃知缘人情而制礼,依人性而作仪。”《礼记》讲:“礼不由天降,不由地出,皆本于人情。”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即便是极恶如盗跖还是君子如柳下惠,他们都有趋利避害的常情,也都会计算得失。

所以,如火的猛政,无论是谁都会避而远之。而如水的宽政呢?无论是谁也难免会为了一己私利而轻易地狎玩一番。或是为了赶时间而插个队,或是为了省事儿而随地扔个垃圾。而当随意狎玩成为习惯,人心就会放纵,接下来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都有可能。

人的尺度和为政的尺度

孔夫子画像

因此,孔子说:“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为政之道,宽猛相济,不能有所偏颇。爱民如子,我们可以推行宽政,因为“民亦劳止,汔可小康”,老百姓很劳累了,就让他们休息休息吧。但是,还要记住“毋从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惨不畏明”。就是说,不要放纵那些诡诈之人,目的是警示不良的行为;要积极遏制那些盗贼和残暴之人,因为他们是不懂如何敬畏法律的。

孔子阐述这些目的就是要告诉为政的人,这个世界既有“民亦劳止”勤恳良善之人,要与之休息;但也有那些“憯不畏明”的无良寇虐,要警惕制止。所以,执政者一定不能从自己的“不忍人之心”出发,用这样的尺度来治理国家,其结果就是好人遭殃而坏人得利,等到乱的不可收拾了,那就“纠之以猛”而“尽杀之”。而一定要用“人之常情”这把尺子来揣摩人心,以制定法令和实施治理。

“人之常情”并非仅是法家所谓的“趋利避害”,或荀子所谓的人性恶,应该有着更为丰富而变化的内涵。而“人之常情”也非仅仅是为政的唯一尺度,这里仅是从传统政治思想中举出的一个例证,或者说是我个人的好恶。当然还有别的,比如当外敌入侵,那么衡量的尺度就是打仗备战了。其他就不胜枚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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