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天的廣州陰雨綿綿、潮氣沾身。
這時候就適合看點陰冷蝕骨的,以毒攻毒。
不廢話,送上我們今天的高分好劇——
真探 第三季
True Detective Season 3
《真探》,稍微熟悉美劇的胖友都一定對這個系列有印象。
2014年,它的第一部就刷爆了國內外觀眾的各種飯圈票圈學術圈馬桶圈。(但要是拿它作馬桶劇,患痔幾率怕也是會大大增加)
原因無它。
不都說魔鬼藏於細節嘛——
這劇就是一部妥妥的“魔鬼劇”。
每一集裡的種種線索、意象都藏匿了豐富的歷史、宗教、社會信息,令劇迷們恨不得連當中的空鏡都拿出來進行像素級別的放大,找魔鬼。
有時還有這種魔鬼……身材。
但與魔鬼共騎,有門檻。
緩慢多線敘事、冷峻幽深風格,都讓它成為探案劇中的阿爾卑斯山——觀劇挑戰性高,當然隨之獲得的掘寶成就感也是一流。
到這部《真探3》,更是難度加碼——
從案情開始就難。
儘管,事件起因很小:一對單車出遊的小兄妹,日落未歸。
奉命找娃的警探海斯(馬赫沙拉·阿里 飾)和羅蘭(斯蒂芬·多爾夫 飾)一開始也沒太放在心上。小孩嘛,去朋友家了,去找跟爸爸分居的媽媽了,或者在野外玩得嗨過頭了,都有可能。
但很快,不妙了——哥哥找著時,已經是屍體。
死相還很詭異:
瘮人的草扎娃娃像陪葬品又像路標,一路指引著海斯警官。就在荒路盡頭的山洞裡,失蹤男童雙手交合,身體平躺。
失蹤案升級成了謀殺案,而妹妹,依然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熟人作案?極有可能。
兄妹倆的出行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早有預謀;朋友也透露,他倆似是有了新玩伴,總是悄咪咪相約小樹林。
那是1980年,美國南部阿肯色州的一個小鎮,居民彼此知根知底,熟人圈子就那麼點大。
按說,要在這群人中把這殘殺兒童的人渣拽出來,應該問題不大。
疑似在妹妹房間牆上鑿偷窺孔的孩子舅舅,被鎮民視為眼中釘、從越南戰場退伍回來的拾荒印第安老兵,愛搞霸凌的小混混,都曾上過警方的重點觀察名單。
那,又是為什麼,這樁兒童謀殺失蹤案,直到2015年,整整35年裡都沒能塵埃落定?
在這裡,就不得不提《真探3》的第二點難:入戲難。
敘事被分成了三條彼此交錯的時空線:
1980年,小兄妹“死亡”案件以警方逮到“真兇”告終。
1990年,打臉了——一枚指紋、一格監控錄像讓人發現,原來妹妹並沒有死。不但沒死,後來更跳出來指認“幫兇”,在公眾輿論和警界掀起大波。
到2015年,案子解了嗎?
解他妹。
媒體調查後發現,當年案件諸多疏漏,質疑警察辦案不力。
患上記憶障礙的海斯警探接受訪問,女記者拋出質問三連——
1980年有個參與探案的警察在90年代重啟調查時失蹤了,為什麼這樣?受害兄妹的舅舅骸骨為什麼會出現在一個碎石場?為什麼有鎮民說警察沒找他們問話?
對啊,為什麼?
年邁失憶的海斯警官一邊腦內翻案,一邊回顧自己被這樁案件改寫的人生。找真相,找自己。
這也造就了《真探》與其他探案劇的視角差——
它沒有給你一個能概覽全局的上帝視角,而是利用了附體偵探本人的主觀視角。
它讓主角以第一人稱,來分享這段查案的私家回憶。
個人視野有盲點,記憶也常斷裂,因此敘事常在過去和現在間來回跳躍。初始可能不慣,但一旦適應了,沉浸感比啥都來得強。
這也是編劇尼克·皮佐拉託(Nic Pizzolatto)所抱持的觀點,比起獵奇,他更想讓觀眾跟主角去體驗他的歷史:
對我來說角色就是一切,這也是相比電影我更喜歡電視劇的原因,你要和角色共生……當講述自己的故事時,每個人都極力解釋自己的故事,解釋他們做出的決定,為了更契合現在而粉飾過去。
《人物》「《真探》編劇:我們僅僅就是我們在生存和死亡之間的故事」
於是,當我們回到那個問題:為什麼這個看似簡單的案件這麼難破?
因為阻力實在是多。
光海斯警官的黑人身份就會給辦案增加難度。
別忘了,案件發生在80年代的阿肯色州,那時候的美國南部,種族歧視根深蒂固。
海斯警官去調查一次性買走10個草扎娃娃的顧客,製作娃娃的白人老太太表示,對方是個一隻眼睛有白內障的黑人。
問:他長什麼樣?
老太答得漫不經心:黑人不都長得差不多。
再問:那他往哪去了你知道嗎?答:那群人不都住那塊嘛(指較低階層黑人的聚居區域)。
海斯警官和搭檔只好硬著頭皮去黑人區找,自然也是無功而返。
種族歧視還形成了“食物鏈”。
海斯警官怎麼說也是警察,公職人士在外頭多少還有點地位。但鎮裡以拾荒為生的印第安人就沒這麼幸運,當孩童失蹤死亡,鎮民幾乎是第一時間將懷疑的矛頭指向他:八成是那個撿垃圾的人乾的!
儘管,這位印第安人同海斯警官一樣,都是為國效勞過的越南戰場老兵。但什麼都擋不住白人鎮民們的疑心和暴怒。
當他們怒氣衝衝地抄起傢伙,要找印第安人老兵算賬時——
觀眾都明知道,指向他的證據根本不足,兇手不可能是這個人;海斯也知道,這種算賬不過是出於偏見和恐慌的發洩。
但我們都無能為力,唯有眼睜睜地看著無辜的印第安拾荒者成為他人轉移無力感的遷怒對象。
這也是為什麼,海斯警官一度對搭檔羅蘭很不滿:剛剛你為什麼不幫我說話?你明知道(身為白人的)你在警局裡更有份量。
但海斯本人就能置身事外嗎?
不是的,造成調查堵死的,還有他自己的固執。
在1980年,海斯認識了失蹤兄妹的老師,對她很有好感。
1990年時,女老師已是他太太,還成了頗有聲譽的紀實作家,她的書寫的正是1980年的兄妹死亡失蹤案。相較之下,海斯卻事業不順,依舊是個小警員。
他在太太面前,有點抬不起頭來。
自卑化為惱怒,他指責她插手案件,“吃人血饅頭”。
也因此,他一直沒讀她的書。(當中也有海斯本人有閱讀障礙的原因)
誰知道呢?
當2015年的海斯,真正認真地翻閱過世老婆的書,才發現——
關鍵的線索,就藏在書裡。
捶胸頓足,亦為時太晚。
他還無意中將涉案的無辜路人扯下水。
失蹤男童的單車上,有鎮上惡霸小混混的指紋。可見,就算他沒犯案,也至少在男童失蹤前,跟他有過交集。
海斯準備好好地套他詞,審訊時連吼帶罵還威脅:不老實點招了,就把你丟到監獄裡,裡面的黑佬就等你這種小鮮肉。
混混青年當場被嚇得痛哭流涕,不能自已。
10年後翻案重訪,海斯再見這位青年——混青已是安居樂業的踏實中年。
然而一見海斯,他馬上被回憶吞噬,整個人崩潰了。
一次方向錯誤的審訊,給這個無辜年輕人造成了終生的陰影。
為什麼案件這麼難破,要花上整整35年?
就是因為當下的種種阻力和錯判。偏見、固執、暴力、無知互相撕扯,而現實和人性盤根錯節,讓事件最終往失控的方向滾去。
經過時間,海斯警官才在回憶中慢慢釐清:原來當時有些狀況並沒有想的那麼複雜,原來有些線索一直在那裡,卻因為視角盲點沒看見……
就像海報上的slogan:時間讓一切化為烏有,唯真相沉澱。
但,真相真的能沉澱下來嗎?
別忘了,2015年海斯已經得了記憶障礙。
射燈化為記憶裡的明月,暗示記憶可能有假
他還能找到真相嗎?
或許這才是《真探3》真正殘忍而勁道的地方——
它始終瀰漫著一種無力的宿命感。
探索真相的心或許能多年不變。
但阻礙你的,有人群的偏見,有體制的死板,有自身的短視——熬到最後,你以為能翻案,記憶卻短路了。
真相不會消失,但也始終碰觸不到。
就算你再執著過去,想挽回曾經,卻還是無能為力。
閱讀更多 肉叔電影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