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政治家們明裡排斥暗中卻潛心苦讀的謀略奇書

——談古論今話管理之三十二

唐代大詩人李白名氣很大,而李白有一位老師,名氣也很大,當時在蜀中,流傳著一個說法,叫“趙蕤術數,李白文章”,說的就是李白和他的老師趙蕤的事,唐開元年間,李白的文章非常有名,而他的老師趙蕤,在謀略思想方面很有名氣,是謀略名家。趙蕤字太賓,又字雲卿,出生於武則天執政時期,卒於安史之亂時,是一位八十有幾的長壽老者。趙蕤是大唐王朝由極盛走向衰落的歷史見證人。趙蕤的先祖趙賓,是西漢宣帝時(公元73—49年)蜀中著名的《易》學大師,後來,趙賓的後代定居於劍南道州鹽亭趙村(今鹽亭兩河鎮趙家壩),趙氏子孫一直在那裡繁衍。趙蕤年長以後,遷到櫬州郪縣(今三臺縣)城北數里的長平山中惠義寺(今名琴泉寺),在安昌巖隱居,專門從事研究、著述。而讓趙蕤聞名天下的是他編著的《長短經》。

一部政治家們明裡排斥暗中卻潛心苦讀的謀略奇書

趙蕤畫像

《長短經》就是趙蕤在隱居時期編著的,大約完成於開元五年(公元717年),這一政治謀略書一寫成後,就影響很大,當時在綿州生活的李白知道趙蕤之後特意慕名來拜訪他。現在讀者一直把李白當作是偉大的詩人來看,其實,李白在年輕時寫詩只是業餘興趣,他頗有政治抱負,是想在政治上有大作為的人,而趙蕤的《長短經》專門研究政治謀略,當然讓李白非常感興趣,所以,李白與趙蕤見面後就,非常敬佩趙蕤,拜趙蕤為師,跟隨這趙蕤學了一年多時間的謀略。趙蕤非常認真地教了李白關於縱橫謀略的思想,這對李白的影響非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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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

開元八年(公元720年),曾在蜀中任過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後來成為唐朝宰相的著名學者蘇瑣路過綿州時,一心想結交權貴高官的李白去謁見蘇瑣,獻上了他創作的詩賦,交談之中,李白談到了他的老師趙蕤。蘇瑣對趙蕤很欣賞,他入朝後,特意向唐玄宗上書,提到“趙蕤術數,李白文章”的說法,上奏玄宗皇帝,建議召趙蕤入朝為官。唐玄宗知道後,也想讓趙蕤入朝為官,曾多次下旨徵調趙蕤為官,但都被趙蕤婉言謝絕了。趙蕤雖然研究的是政治謀略,但他卻不願意入朝為官,而喜歡過著隱居的生活。後來,因為趙蕤曾被皇帝欲徵為官,又沒有去當官,被人稱為“趙徵君”。李白對他的老師趙蕤是比較敬重的,兩人的關係非常好,趙蕤生病時,李白特意寫過《準南臥病書懷寄蜀中趙徵君蕤》安慰和思念他,趙蕤晚年時,李白又寫了《送趙雲卿》,希望趙蕤能出山施展其治國安民的謀略。

盛唐時,蜀中有不少傑出人才,在詩文方面,李白的名聲最響,而在謀略方面,趙蕤的名氣最大,所以當時才有“趙蕤術數,李白文章”的說法。李白的詩和趙蕤關於謀略的文章,都有區別於中原文化的一些特點,靈活開放,有創新氣息,且很大氣,這可能與當時的巴蜀文化有關,巴蜀文化是一種雜糅型、複合型的文化。早在戰國後期,諸子百家中的“雜家”思想就流傳於巴蜀,而秦漢時期,巴蜀學者的思想文化更是顯示出“博雜”的特點。李白的詩自由奔放,趙蕤的文章兼收幷蓄,這都該是與巴蜀文化有關。巴蜀文化有對傳統的叛逆性,表現了士人的獨立人格,並有對君主“以傲為禮”的特點,趙蕤不想當官,並且他的《長短經》中,不以儒家為主導,而是包容了儒家、道家、法家、縱橫家、兵家、墨家、雜家等各家各派的思想,就是受到巴蜀文化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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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蕤與《長短經

後人常將趙蕤的《長短經》與《正經》進行比較,稱它為《反經》,《正經》是一部主要講儒家德政謀略的書,而趙蕤的《反經》,以縱橫家為基本立場,將諸子百家的思想融會貫通,特別是積極吸取儒、道、兵、法的思想為要內容,揉合於一起,結合歷代王朝更迭的歷史事實來敘說,探索著縱橫長短的權變智謀,是一部倍受關注的謀略奇書。

在 《長短經》的序言中,趙蕤說:“匠成輿者,憂人不貴;作箭者,恐人不傷。彼豈有愛憎哉?實技業驅之然耳。”這即是說:造車的,想賣得更貴,鑄箭的,想更能傷人,他們不是特別的愛或特別的恨,只是職業造成的。他繼續說:“是知當代之士、馳騖之曹,書讀縱橫,則思諸侯之變;藝長奇正,則念風塵之會。此亦向時之論,必然之理矣。”這說的是:縱橫捭闔的人,熱衷於諸侯的變故,有超常技藝的人,喜歡風塵際會,也是合時宜,屬必然的。所以,大聖人也是一樣的,“故先師孔子深探其本、憂其末,遂作《春秋》,大乎王道;制《孝經》,美乎德行。防萌杜漸,預有所抑。斯聖人制作之本意也。”顯然,在這裡,趙蕤把孔子只是當成王道謀略的研究者之一,而不是高於其他學者的“聖人”。趙蕤研究各家學說,也是在探討王道謀略,只是他側重於縱橫家的立場為主而已。

首先,趙蕤在《長短經》中,以“論王霸機權,正變長短之術”為主線,敘述文韜武略,探討權變秘訣,討論君臣德行,談論任人用長,議論酌情察勢,考察成敗得失。在論述方式上,趙蕤採用的是鋪敘夾議、史論結合、論例並舉的方式,生動趣味,可讀性強,而又蘊含著相當深刻的見解。《長短經》中,關於政壇較量,戰場角逐和外交伐合方面的描寫時最為精彩的。今日看來,書中所敘述的典例,可以從商界競爭、外交上策略進退以及職場的人事關係應對等方面去分析,都具有很重要的借鑑價值。

其次,趙蕤在《長短經》中分析了因時而變,法理常新的變革道理,強調王道是以政治教化進行統治,霸道是以政權的威嚴進行統治,強國之道是以政權之力進行威脅統治,各有所施,不可更替。他論述說:

“然作法於理,其弊必亂。若至於亂,將焉救之?是以御世理人,罕聞沿襲。三代不同禮,五霸不同法。非其相反,蓋以救弊也。是故,國容一致,而忠文之道必殊;聖哲同風,而皇王之名或異。豈非隨時投教沿乎此,因物成務牽乎彼?沿乎此者,醇薄繼於所遭;牽乎彼者,王霸存於所遇。故古之理者,其政有三:王者之政化之,霸者之政威之,強國之政脅之。各有所施,不可易也。”

趙蕤用管子、鄒子的論述來進行論證,他說:“管子曰:‘聖人能輔時,不能違時。智者善謀,不如當時。’鄒子:‘政教文質,所以匡救也。當時則用之,過則舍之。’”

顯然,對於治國理政的制度和方式,趙蕤主張要因制制宜,依實擇法,不能一概而論。他認為,不同的統治制度,需用不同的統治方法,不能移花接木,張冠李戴,否則,就會造成嚴重的後果,他說:“由此觀之,當霸者之朝而行王者之化,則悖矣。當強國之世而行霸者之威,則乖矣。若時逢狙詐,正道陵夷,欲憲章先王,廣陳德化,是猶待越客以拯溺,白大人以救火。善則善矣,豈所謂通於時變歟? ”

比如,在激烈競爭,奪權爭霸的時代,如果採用儒家的仁義法則去治理,那將是毫無見效的,所以,趙蕤表示,他寫《長短經》即是為了論述縱橫家的長短之術,討論權謀通變的道理,以“革易時弊、興亡治亂”。他很自信地說:

“夫霸者,駁道也。蓋白黑雜合,不純用德焉。期於有成,不問所以;論於大體,不守小節。雖稱仁引義,不及三王,扶顛定傾,其歸一揆。恐儒者溺於所聞,不知王霸殊略,故敘以長短術,以經論通變者,並立題目,總六十有三篇,合為十卷,名曰《長短經》。大旨在乎寧固根蒂、革易時弊、興亡治亂。具載諸篇,為沿襲之遠圖,作經濟之至道,非欲矯世誇欲,希聲慕名。輒露見聞,逗機來哲。凡厥有位,幸望詳焉。”

再次,趙蕤融合百家,將權變,提升長短之術,具有明顯的反禮教的叛逆特點,但他並非唯恐天下不亂,他的反叛是以民本思想為根基的,他說:“天下人非一人之天下也,取天下若逐野獸,得之而天下皆分肉;若同舟而濟,皆同其利,舟敗皆同其害。”他堅持歷史進步性的觀點,認為,歷史在變,治國不能因循守舊,而要“與時遷移,應物變化”。他主張“隨時變通”。這也是《長短經》高於儒、道政治理論的顯著的方面,主張變革,主張尊重民本。

歷史上,《長短經》曾受到很多非議,其主要的原因很可能是因為它的反禮教特點,是因為他對於政治制度的革新觀點,是因為他堅持民本思想,他主張的“天下人非一人之天下也”的觀點,自然是讓掌控政權的統治者受不了的。其實,《長短經》是一部非常傑出的經世治國的權謀奇書,書中所論的權謀策略,長短之術,是治國的政治技巧,很多以正統派自居的政治家,明裡排斥、批判《長短經》的觀點,似乎對趙蕤不屑一顧,而背地裡卻是視《長短經》為珍寶,時時抱書苦讀,接受書中的長短之術。有人認為,《長短經》是戰國縱橫家理論在盛唐時的發展,它比《戰國策》所敘述的縱橫家故事更有理論性,更有政治謀略的理論特色。與戰國的縱橫家們相比,趙蕤吸取了各家各派的思想,並與豐富的史實相結合,趙蕤的《長短經》不愧為縱橫家的謀略典籍。《長短經》中的朝代更替、與時遷移的觀點使他的治國謀略具有鮮明的進步性。如果說,《戰國策》是對戰國時縱橫家們的政治、軍事、外交等方面的言行實例進行精彩描述的話,那麼,《長短經》就是匯融各家學說,以縱橫家為基本立場,來結合歷史事例進行理論闡述,是謀略奇書。著名的哲學家張岱年教授曾評價說:“趙蕤《長短經》中主要講政治問題,但也有哲學思想有辯證法思想,認為對於一個問題,可有一個肯定命題和一個否定命題,這二個方面都應注意……,他認為事物是變化的,社會歷史不斷變化的,因此每一個時代政治措施應與以前不同。總之,趙蕤的《長短經》中有進步思想,我們應加以研究。”著名學者南懷瑾先生在《歷史的經驗》一書中用了很多的篇幅對趙蕤的《長短經》進行介紹和分析,把趙蕤看成是十分重要的謀略家。

《長短經》一書影響深遠,據說,唐以後,歷代的有作為的帝王將相,名臣謀士,甚至名將名帥,皆將其視為必讀的謀略秘籍,稱它為“小《資治通鑑》”,認為在政治權謀方面,《長短經》可以與司馬光的《資治通鑑》相比論。曾經有學者寫文章介紹說,毛澤東主席曾認為《資治通鑑》是講權謀,屬於陽謀;而《長短經》是講陰謀,是詭謀。

古往今來,對《長短經》的評價有褒有貶,有政治家、正統儒家學者認為《長短經》太陰、太毒、太險惡,不能登大雅之堂,不宜推薦給年輕士子閱讀;但也有開明的學者認為,《長短經》不加掩飾地講縱橫謀略學,見解深刻,充滿睿智,值得反研讀。評價雖然大不一樣,但有一個事實是不可否認的,趙蕤的《長短經》是堂正明白地在論述其“長短之術”,沒有任何掩飾,趙蕤明明白白地在闡述縱橫家的縱橫謀略和各家各派的觀點,坦誠直述,不加任何掩飾,而一些政治家們,眾人面前罵著《長短經》,心裡卻對《長短經》非常向往,背地裡悄悄地閱讀。如今看來,趙蕤的“論王霸機權,正變長短之術”謀略思想,至今仍有相當重要的參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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