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反轉•還原真相“麻秋築城”傳說與史不符,麻城得名可提前

事實證明,春秋中期以前,也就是公元前四世紀左右,就有“麻城”之名,因此,說是麻秋築城才有麻城純屬無稽之談,把麻城得名的歷史向後延遲了近千年。作為一個生於斯,長於斯的麻城人,我們有責任還原歷史的真面目。

--凌禮潮

【編者按】麻城的得名和設立麻城縣級行政機構,是不同性質的兩碼事。關於後者,歷代《麻城縣誌》載:隋開皇十八年(公元598年),改信安縣為麻城縣,自此麻城作為縣一級行政區劃之名延續至今,有1400餘年的歷史。事實上,據專家最新考證:周大象元年(公元579年),北周攻下長江以北大片地區,境內設立“麻城縣”,比前人所論提前了十九年。而關於前者,即麻城的得名時間,清代的四部《麻城縣誌》以及新修的《麻城縣誌》、《麻城市志》都仍延襲了過去的說法,絕少有人提出異議,即:公元四世紀,後趙部將麻秋奉命在今閻家河古城畈築城以守,遂稱該城為麻城。麻城由此得名。麻城資深學人、原市政協主席凌禮潮先生這篇最初發表於《北京科技大學學報》,後載於華中師大國學院《國學論叢》上的《楚國“麻邑”考》,可謂是“革故鼎新”之作,這篇文章史料充分,論證有力,向前人的所謂“定論”發起了挑戰,在麻城文史研究上頗具開創性和突破性,它推翻了數百年關於麻城是因“麻秋築城”而得名的繆傳,將麻城得名的時間向前推進了近千年(即公元前六世紀),其意義將是多方面的,值得我們細細研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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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國“麻邑”考

●凌禮潮

【摘要】《左傳·昭公四年》中吳伐楚,取楚之“棘、櫟、麻”三邑。其中“麻邑”的地望,歷來有襄城、安陽和麻城三說。本文試圖證明今麻城說更為符合歷史真實,並對麻城之得名提出了新的看法。

【關鍵字】春秋左傳;歷史地理;吳楚之戰;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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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538年,“楚靈王會諸侯而以伐吳之朱方,以誅齊慶封。吳亦攻楚,取三邑而去。”這是兩場戰爭,先是楚伐吳,然後是吳伐楚,其間僅隔約三個月。吳所取楚之三邑,見載於《左傳·昭公四年》:

秋七月,楚子以諸侯伐吳。宋大子、鄭伯先歸。宋華費遂、鄭大夫從。使屈申圍朱方,八月甲申,克之。執齊慶封而盡滅其族。

冬,吳伐楚,入棘、櫟、麻,以報朱方之役。楚沈尹射奔命於夏汭,箴尹宜咎城鍾離,薳啟強城巢,然丹城州來。東國水,不可以城,彭生罷賴之師。

孔穎達引杜預注:“棘、櫟、麻,皆楚東鄙邑。譙國酇縣東北有棘亭,汝陰新蔡縣東北有櫟亭。”譙國酇縣在今河南永城西南,汝陰新蔡縣即今河南新蔡縣,唯獨“麻邑”地望無注。

最早試圖解說“麻邑”地望的,是司馬貞的《史記索隱》,但他說得很含糊:“解者以麻即襄城縣故麻城是也。”這種表述方式似乎強調著“這不是我司馬貞的意見”的意思。此為河南襄城說。

高士奇在《春秋地名考略》中,先引魏收《地形志》“碭郡安陽縣治麻城”,提出安陽(今安徽碭山縣)說。然後又引司馬貞的《索隱》“襄城縣有麻城”,最後只說了一句“未知孰是”。 仍屬模稜兩可,然後世執此說者亦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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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永不同意這兩種意見,又提出湖廣麻城說:

以楚之東鄙言之,安陽之說為是。今按:湖廣黃州府有麻城縣,漢之西陵地,或因古有麻邑而名,是為楚之東鄙。吳伐楚,入歸德永城之棘,次入汝甯新蔡之櫟,又轉南而入黃州之麻,地望相近。於是,楚沈尹射奔命於夏汭。夏汭在武昌江夏,與黃州麻城亦相近矣。若碭山之麻城,其地或屬宋。

江永首先將襄城之麻城與安陽之麻城作了比較,認為以杜預所說“楚東鄙邑”這一條件來看,應否定襄城說。然後又以安陽雖亦屬“東鄙”,然其時隸屬宋國,與吳楚無關,肯定了湖廣麻城說。比較而言,我們認為江永的意見更接近事實,“麻邑”應該就在今之湖北麻城市。下面分別申說之。

首先,後世學者多不同意襄城、安陽二說,最有代表性的有楊守敬和石泉。楊守敬在《水經注疏》釋“麻解城”時說:“《左傳·昭四年》,吳伐楚入麻。《史記·吳世家·索隱》即襄城縣,故麻城指此,但與杜《注》楚東鄙邑稍不合。”未論及“麻邑”當在何處。石泉亦認為安陽說“似嫌牽強”,他分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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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讀《左傳》原文,棘、櫟、麻地當鄰近,故吳得一舉伐之;楚沈尹射之救三地也,亦得僅奔命於夏汭一地即足也。苟三地之距如舊說之相距數百里,於理似不可通也。

接著,他從夏汭的地望考證入手,認為“今西淝河,古曰夏肥水,夏汭或即在此”。而既然“楚沈尹射奔命於夏汭”,“則為救棘、櫟、麻,明甚”,因此,“棘、櫟、麻之地並應近之”。他甚至認為將“棘”定在永城都嫌偏北。其弟子徐少華則認為麻邑約在“棘、櫟”(今永城、新蔡)之間。

此二說中,以襄城為麻邑,除了已至楚之北部邊境,與杜預“楚東鄙邑”不合外,其孤軍數百里奔襲,且須穿越蔡國全境和許國、鄭國邊境,而蔡、許、鄭均為楚之盟國,本年夏剛與楚國會盟於申,蔡侯和許男還參與了秋七月的伐吳行動。如果數國夾擊,恐怕吳師不僅不能“取麻”,反倒會遭受全軍覆滅之災。以安陽為麻邑,不僅“其地屬宋”,連楚邑都不是,而且遠至宋國都城商丘以東,與楚界都風馬牛不相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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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棘、櫟、麻三邑中,應有一邑在淮南。而“蒍啟強城巢”的目的,正是為了加強對“麻”的防守。吳師入三邑後,楚國除沈尹射“奔命於夏汭”外,還慌忙增築鍾鍾離、巢、州來三城以加強防守。州來在今鳳臺縣,向無異議。鍾鍾離的地望,傳統說法認為在今安徽鳳陽縣或以東的臨淮關,石泉先生認為應在今鳳臺縣西北。引人注目的是城“巢”,巢在淮南的今六安市東北,離淮河較遠。試想,如果棘、櫟、麻三邑均在淮北,那麼,急急忙忙增築巢城有什麼意義?我們從譚其驤先生主編的《中國歷史地圖集》上一眼就能看出,巢正處於從“夏汭”到今麻城的直線距離之間。如果說箴尹宜和然丹城鍾鍾離、州來,是為了加強對棘、櫟方向防守的話,則“蒍啟強城巢”的目的,就只能是著眼於加強對淮南一帶麻邑地區的防守。

第三,從淮汭過麻城至漢水,是吳楚拉鋸的傳統路線。據顧棟高《春秋吳楚交兵表》所記吳楚間戰事一共有32條,我們剔除“昭十九年,楚人城州來”、“成七年,吳伐郯”、“昭二十三年冬,楚人城郢”、“定五年,楚子復入於郢”、“哀十三年,楚公子申帥師伐陳”等吳楚間無實際戰事的五條,又剔除本文所論之“昭四年”條後,得26條,列表如下:

編號

春秋及公元紀年

戰事

淮北╱淮南

01

宣八年(-601)

夏六月,楚人滅舒蓼。

淮南(滑汭)

02

成七年(-584)

秋,吳入州來。

淮北

03

成十七年(-574)

冬十二月,吳人圍巢。

淮南

04

襄三年(-570)

楚公子嬰齊帥師伐吳。

淮南(鳩茲、衡山、駕)④

05

襄十三年(-560)

秋九月,吳侵楚。

淮南(庸浦)

06

襄十四年(-559)

秋,楚公子貞帥師伐吳。

長江(棠)

07

襄二十四年(-549)

夏,楚子伐吳。

長江

08

襄二十五年(-548)

秋,楚屈建帥師滅舒鳩。

淮南

09

襄二十五年(-548)

冬十有二月,吳子遏伐楚,門於巢,卒。

淮南

10

襄二十六年(-547)

夏,楚子、秦人侵吳。

淮南(雩婁)

11

昭四年(-538)

秋七月,楚子以諸侯伐吳。

淮南(朱方、賴)

12

昭五年(-537)

冬,楚子以諸侯伐吳。

淮南-長江(鎖、鵲岸)

13

昭六年(-536)

秋,楚蒍罷帥師伐吳。

淮北(乾溪)

14

昭十二年(-530)

冬,楚子伐徐。

淮北

15

昭十三年(-529)

冬,吳滅州來。

淮北

16

昭十七年(-525)

楚人及吳戰於長岸。

長江

17

昭二十三年(-519)

吳敗頓、胡、沈、蔡、陳、許之師於雞父。

淮南(雞父)

18

昭二十四年(-518)

冬,吳滅巢。

淮南(巢)

19

昭二十七年(-515)

夏,吳伐楚。

淮南(潛)

20

昭三十一年(-511)

秋,吳侵楚。

淮南(潛)

21

定二年(-508)

秋,楚人伐吳。

淮南(巢)

22

定四年(-506)

冬十一月庚午,蔡侯以吳子及楚人戰於柏舉,楚師敗績。庚辰,吳入郢。

淮南(柏舉)

23

定六年(-504)

夏四月,吳太子敗楚舟師,子期又以陵師敗於繁揚。

淮南(繁揚)

24

哀六年(-489)

春,吳伐陳,楚救陳。

淮北

25

哀十年(-485)

冬,楚公子結帥師伐陳,吳救陳。

淮北

26

哀十五年(-481)

夏,楚人伐吳。

淮南(桐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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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26次戰事中,第1、3、4、5、8、9、10、11、12、17、18、19、20、21、22、23、26次發生於淮南,共十七次,佔65.38%。可見,淮南一直是吳楚之間拉鋸作戰的傳統路線。第2、13、14、15、24、25次發生於淮北,共6次,佔23.1%。再分析一下在淮北的六次戰事,其中有三次分別是因“楚伐徐”(14)、“吳伐陳”(24)、“楚伐陳”(25)而起,並非從一開始就是吳楚間互伐。另有二次是“州來”之爭,就在淮水邊上。唯一一次深入淮北作戰的只有昭六年的“楚蒍罷帥師伐吳”。不過,有兩點我們必須同時指出,一是此次戰事仍與徐國有關,亦非開始就是吳楚之戰;二是此次戰爭為楚國伐吳,楚國為主動進攻方,與“棘、櫟、麻”之戰有別。因此,我們的結論是,吳楚之間的戰爭,幾乎都在淮水沿岸至江淮之間進行,真正深入淮北作戰,並不符合兩國各自的戰略選擇。對吳國來說,從淮水南岸登陸西進,兵鋒直指楚國郢都,就如顧棟高所說:“舍舟淮汭,直走漢濱”,是對楚國最現實的威脅。從這個意義上來看,石泉先生認為連“棘”都不當遠在永城,是很有道理的。

1979年,河南固始縣侯古堆發掘了一座“勾吳夫人墓”,《河南固始侯古堆一號墓發掘簡報》報導:“據河南醫學院初步鑑定,該墓主系一30歲左右女性,根據出土簠銘……等,死者很可能就是宋景公的妹妹勾敔夫人。”王恩田《河南固始“勾吳夫人墓”—兼論番國地理位置及吳伐楚路線》根據編鐘上的銘文“鄱子成周”,認為墓主“勾敔夫人”曾為吳王僚或闔閭的夫人,後改嫁番國國君潘子成周。他認為,吳國雖然“也是以水戰為主的國家,但卻敵不過楚國的長江舟師,於是避開楚國鋒芒,採用了‘沿江溯淮’的進軍路線,並把水師與從晉國學來的車戰技術結合起來,當舟師溯淮而上,到達一定地點後,便舍舟登岸,展開陸戰。例如吳王闔閭九年(前506)著名的‘柏舉之戰’,吳軍就是溯淮而上,‘舍舟於淮汭’。然後通過河南信陽南面的大隧、直轅、冥阨等三個‘城口’南下……終於攻克楚國都城。兩年以後的‘伐楚取番’之戰,吳國又捲土重來,仍然走的是這條老路……所以在‘取番’以後,才構成對楚都的實際威脅。”歐潭生根據《吳越春秋》吳王闔閭立夫差為太子後,曾“使太子屯兵守楚,留止,自治宮室”,認為“勾吳夫人”即吳王夫差的夫人,此墓是在夫差“守楚”時期,約公元前515年(闔閭即位之年)至公元前495年(闔閭死後夫差即位)之間安葬的。此說若果然成立,則更能說明吳國對這一傳統進軍路線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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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從出土材料中看楚國“麻邑”之地望。2014年底,蘇州博物館徵集到一件春秋時期吳王餘眛的青銅劍,劍身鑄有銘文70餘字。銘文前半截大意為:我是吳王壽夢之子,吳王餘祭之嗣弟。餘祭命我初次伐麻,俘獲了很多敵人;命我抵禦荊人的進攻,並趕跑了荊人。王餘祭包圍了楚邑陽,我既打敗了敵人,又讓敵人遭了殃,讓他們無路可逃。

銘文中出現了楚國的兩個地名:麻和陽。吳軍佔領麻城後即圍攻陽城,可見兩城相距不遠。據蘇州博物館程義介紹,銘文中“麻”字寫作“郴”,其“左半側為‘麻’初文,見於《說文》卷七下,右側‘邑’為地名用字常見附件。”程義認為,這個麻,“即《史記》所載‘吳亦攻楚,取三邑而去’之三邑中的‘麻’。”

而銘文中的“陽城”,讓我們聯想起了發掘於荊門十里鋪鎮王場村的包山楚簡,其第120號簡曰:“邞拳竊馬於下蔡而鬻之於昜城。”

簡文大意是說,一個叫邞拳的人,在下蔡偷馬,跑到陽城去出售。可見陽城離下蔡也很近。我們知道,公元前439年,蔡昭侯自新蔡遷都州來,稱為下蔡。地在今安徽省鳳臺縣,正處淮河南岸,離麻城不遠。我們知道,在那個時代,以一人之力,要渡過淮河是不可想象的,更何況還有一匹馬?因此,儘管目前學術界對陽城的所在還有一些分歧,難以形成統一意見,但是,此三地均在淮南,且相距不遠,則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第五,明嘉靖以前就有學者認為春秋戰國時即有麻城。明人陳士元《姓觿》引《姓考》雲:“楚大夫食採於麻,即今麻城,因氏。”則麻城為麻姓之發源地。民國七年(1918)《熊氏宗譜》保留有明代熊尚儒撰寫的《楚熊麻源流序》,言:“熊、麻者,本源根之昭穆也,皆楚之苗裔矣……俗傳宋元之前,麻邑亦存土著熊、麻二族。兩姓聚居,互不婚嫁,親猶弟兄,合拜於一堂。麻氏性情豪邁,前奉外遷,戶開吳越。麻之高、曽,取其田宅之券契,及先世墳塋之繪稿,倶附吾祖。雖兵焚而板存。”提供了麻城麻氏遷往東南吳越之地的線索,亦可解釋現在麻城市罕有麻姓的原因。

陳士元(1516—1597),字心叔,湖北應城人。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進士,任灤州知州。嘉靖二十八年辭官歸裡。他是一名勤奮的學者,所著之書已刊行者有26種,未刊行者有不少,還有散佚不傳者約400餘卷,真可謂著作等身。《姓觿》作於嘉靖間,所引之《姓考》今不存,則其成書早於於嘉靖年當無疑問。

第六,麻城不待麻秋築城而早有城。從楊守敬先生開始,雖然不少人不同意麻邑“襄城說”和“碭山說”,但在尋找“麻邑”的真正地理位置時,為什麼都對現實存在著的“麻城”視而不見呢?我們想,這裡最大的障礙,就是現存的三部清修《麻城縣誌》,幾乎都異口同聲地聲稱麻城是因麻秋築城而得名。既然遲至東晉以後才有麻秋在此築城,那麼,東晉以前,連城都沒有,更何談“麻城”之名?這的確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問題,難怪江永也小心翼翼地說:“或因古有麻邑而名。”因此,問題的關鍵,是今麻城地域在東晉以前是否就有城?對於這個問題,答案是肯定的!1984年,在麻城市北四公里的紅市堰村餘家寨遺址,發現新石器時代和西周兩個時代的文化堆積。新石器時代標本中的主體是石家河文化,還兼有屈家嶺文化、薛家崗文化及樊城堆文化等多種文化因素。在新石器時代遺址之上築有一座面積約15000平方米的西周城堡,夯土城牆及護城河大部分保存完整。該遺址的調查報告稱:“無論從城垣斷面上採集的遺物還是從地面採集的遺物,都具有鄂東地區較為典型的西周時代作風……少數標本如繩紋方唇仰折沿鬲口沿,鈍錐狀鬲足等略具晚商文化作風。”調查者認為,此城堡雖然不大,但其所在的地理位置,“位於大別山脈的南緣,從中原越過大別山到達鄂東,這裡是必經要道(現今貫通南北的106國道從遺址旁穿過),自古以來應是兵家必經之地。”該遺址不見東周時期遺物,其年代自然比我們討論的時代早了很多。1992年,在麻城市區西南25公里處又發現一座古城。城址平面呈長方形,南北長約1500米,東西寬1000米,面積1.5平方公里。在城址內,經歷年翻土耕種曾出土了大量東周至漢代遺物,尤以城內南部的塗家城和城北的碾子壪一帶最為豐富……從採集遺物特徵看,其時代跨西周、東周及秦漢幾個時期。這兩座城堡,都遠遠早於“棘、櫟、麻”之戰的年代。不可想象,麻城還要待數百年後由麻秋來這裡築城,然後才有城。還有一個證據,1993年—1995年,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麻城市區宋埠鎮,發掘了12座春秋時期的墓葬。其中,編號為M70的墓中出土的I式銅鼎蓋內發現有“楚茷之石沱”的刻銘,其鼎腔內壁自上而下亦刻有“楚茷之”的銘文。發掘報告認為,此墓主當“就是公元前575年晉楚鄢陵之戰中為晉軍所俘的楚公子茷”,亦即《國語·晉語六》之“王子發均”。學者王然、丁蘭進一步論證了墓主為楚公子茷,並認為,楚公子茷從晉國釋放回到楚國後,因戰敗而被流徙,“落戶楚東鄙,葬之以士禮”。楚晉“鄢陵之戰”後,“楚在中原的霸主至此終結,從此楚國對外發展由北上改為東進,吳楚之爭由此激烈”。鄂東地區是楚國“防止吳人沿大別山南麓西進攻楚最前沿的一道屏障,文獻中沒有楚國在此設縣的記載,但根據春秋楚縣的特點性質和作用來看,楚在這樣一處邊防重鎮設縣是完全有可能的,至少也應該有一個軍事據點存在”。我們可以設想,一個楚國公子的流徙,雖然帶有懲罰的性質,但他畢竟是王室後裔,讓他去到條件相對艱苦的邊境重鎮,同時負起保國衛邊的責任,當然是情理中事,而絕不會將其流徙到一個杳無人煙的荒蕪之地!

第七,麻秋築城麻城於史無徵。《晉書》、《十六國春秋》、《資治通鑑》所見,麻秋活動時間在公元333-349年之間,也就是從晉成帝咸和八年至晉穆帝永和五年,共十七年。公元350年,麻秋死。下面列出麻秋十七年中的行蹤:

公元333年,“(石)虎分命諸將屯汧、隴,遣將軍麻秋討蒲洪。”

公元337—338年,與前燕作戰,“麻秋統眾三萬迎(段)遼,為恪所襲,死者十六七,秋步遁而歸。季龍聞之驚怒,方食吐餔,乃削秋官爵。”

公元346年,“遣涼州剌史麻秋等伐張重華(前涼)”。

公元347—349年,與張重華戰於涼州(今甘肅)。

十七年中,麻秋一直轉戰於陝西、河北、甘肅一帶。連年戰事頻仍,麻秋如何能去數千裡之遙的麻城築城?那麼,是否在這十七年以前築城麻城呢?答案仍應是否定的,因為此前的麻秋是否已是一員能夠獨立作戰的大將都成問題,看看他在上述338年段遼詐降時,儘管石虎已經告誡他“受降如待敵,將軍慎之”,他還是被敵人偷襲。致使三萬之眾,“死者十六七”,自己“步遁而歸”,馬匹都丟失了!以至於被削去官爵,八年不見起用。那麼,是否是隨石勒轉戰過麻城呢?然而,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發現石勒到過麻城地區的有關史料。

事實上,麻城地當南北要衝、東西通衢,歷史上飽受戰爭蹂躪,文獻焚燬嚴重。至宋元以後,基本上可以說是隻剩劫後餘燼。這一點,從僅存的幾部清修《縣誌》就可以看出來:明代以前,幾乎毫無系統記載;甚至對於明代的歷史,也是語焉不詳,掛一漏萬。最早的康熙九年《麻城縣誌》,薄薄一冊,字數寥寥。所記內容,資料來源大致是兩類,一類是口碑傳說,人云亦云;另一類是轉抄宗族譜牒,斷爛朝報。明乎此,對於麻城的先人來說,因無法解釋“麻城”得名之由,而將東晉的麻秋和江西的麻姑拉來,拼湊一個築城故事,恐怕是唯一的選擇。當然,這種拼湊故事來解釋歷史,是從明代定鼎至社會安定之後就開始了,並非自清人始。

最後,我想就麻城的得名問題談一點看法。

我認為,麻城的得名,有兩種可能性。一是以盛產麻而得名。漢劉向《說苑·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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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子建出守城父,與成公幹遇於疇中。問曰:“是何也?”成公幹曰:“疇也。”“疇也者何也?”曰:“所以為麻也。”“麻也者何也?”曰:“所以為衣也。”成公幹曰:“……今吾子不知疇之為麻,麻之為衣;吾子其不主社稷乎?”王子果不立。

可見麻的生產在當時是關乎國計民生的重要作物,是社稷之大事。麻城地區或者當時即以麻類作物產量之高、質量之優而得名,猶如我們熟知的茶都、瓷都、椰城之類。這也正是李家大灣楚墓發掘者們在墓中發現“大量尚未腐爛的麻類物”的主要原因。

二是與苗蠻有關。麻城地處大別山南麓,史前時期,大別山是華夏、東夷、苗蠻三大集團的分界線,麻城正是苗蠻的主要聚居區之一。酈道元《水經注》說,蘄水“首受希水枝津,西南流歷歷蘄山,出蠻中,故以此蠻為五水蠻。五水:謂巴水、希水、赤亭水、西歸水,、蘄水其一焉。蠻左憑居,阻籍山川,世為抄暴,宋世沈慶之於西陽上下誅伐蠻夷,即五水蠻也”。五水中,巴水和赤亭水均在麻城境內,赤亭水即今麻城舉水,西陽縣也於孝武帝孝建元年(454)僑置於麻城西南。南朝宋元嘉二十五年(448),在大別山地區置十八蠻縣,麻城境內就有長風、赤亭、陽城、彭波四縣。“以豫部蠻民立……屬西陽。”因蠻夷聚居而稱蠻城,又因“麻”、“蠻”音近而遂成“麻城”,此即麻城得名之因。而此因誤得名的“麻城”,當在春秋中期以前就已“約定俗成”。“蠻城”誤稱為“麻城”,並非無先例。酈道元在《水經注》中就糾正過兩例“俗誤”。第一例:“河南新城縣之東南,伊洛之戎,陸渾蠻氏城也。俗以為麻解城,非也,蓋蠻、麻讀音近故也。”第二例:“其(波)水又南逕蠻城下,蓋蠻別邑也,俗謂之麻城,非也。”“蠻氏城”誤為“麻解城”,“蠻城”誤為“麻城”,可見“蠻”誤為“麻”的概率之高。也正是因為已有一個麻城在,故酈道元能確定其誤。

(本文最初發表於《北京科技大學學報》,有改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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