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孟小冬訪談錄:多病連累嗓子,喜歡攝影,難唱《探母》

今日推送之《1942年孟小冬訪談錄:多病連累嗓子,喜歡攝影,難唱》錄自《三六九畫報》1942年第15卷第11期、第18卷第17期,作者莫陸。為1942年對孟小冬的訪談,原題為《巾幗鬚生孟小冬》。

寫在前面

 用嚴格眼光,看一看近二十餘年來,坤伶鬚生中的超然派人才,恩曉峰、李桂芬在其所習派別立場上,已經是很罕見的人物了,可是論聲勢以及在一般人印象中的地位,似乎要推孟小冬後來居上! 

 小冬未拜叔巖之先,聲勢已經相當赫赫,所演劇如《奇冤報》《空城計》《捉放曹》等等,既受外行的歡迎,更為內行所折服!一自拜入餘門,則愈形煊耀,尤以首演叔巖代為修正的《搜救孤》之後,更在梨園界中造成一個新記錄。一般人對於孟小冬,與景仰她師父一樣,全抱著一種神聖心理,而“聽孟小冬去”也成了社會上一句“誇富”的口號!不是嗎,她在“開明”首演營業戲之夕,一張站票居然賣到十三元,這雖然不是小冬的本意,但是也可以測驗觀眾聽孟小冬的興趣來。

1942年孟小冬訪談錄:多病連累嗓子,喜歡攝影,難唱《探母》

孟小冬之《搜孤救孤》

 我們就是在那天,打算照兩張她扮戲或者是上裝以後的照片,給讀者一點新的欣賞,可是為了人地不宜,未能實現,在第三天才特意去拍了幾幅未能使讀者十分滿意的畫面。 

她對於她師父

 頭一次會談的孟小冬,給於我們的印象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那們“彬彬有禮,瀟灑磊落”。她的態度雖然是“不酸不款”,同時她的談話也“不支不離”,所以劈頭一句,我們就問到她師父——餘叔巖。 

 從她談話的意境上,就可以推測到她對於她師父,比對於她父母還“恭敬孝順”。以他們“爺兒倆”的感情來說,叔巖對於她,簡直當作自己的女兒那樣。不過,教上戲卻一點不肯馬虎,比如給她修正過一齣戲之後,且得讓她溫習。如果有一點不十分到家的地方,她師父必笑著告訴她:“好,你下期再唱這出吧!” 

 同時她師父對於她,愛護無微不至!遇到某一出中很重要的一個腔兒,她師父必給她說三種唱法,一個高的,一個低的,一個“中路”的。因為她師父已經是身經若干戰的老將了,深知“上場”的甘苦,倘或遇上個嗓子臨時有變故,那麼就可把所說的三個“腔兒”,“隨機應變”去使,以免當場出醜。不過有一節,你要是把地方給做錯了,那師父是絕不會答應的。

1942年孟小冬訪談錄:多病連累嗓子,喜歡攝影,難唱《探母》

孟小冬之《珠簾寨》 

 然而她師父對於她,總是抱著“原諒”的心理。記得她頭一回唱叔巖給她修正的那出《洪羊洞》,師父下到後臺去,拍著她的肩頭囑咐她說:“你甭害怕,沉著了氣!”可是她呢,卻愈發感到“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那樣的恐懼!結果,戲唱完而得到師父的好評之後,她才把一顆心沉穩下來,精神安貼地長出一口氣。 

 她對於師父所說的,全敬謹遵奉,絕不敢有絲毫“大意”,所以,她要新學一齣戲,最少用六七個月的時間。她說:“這不是別的,關係師父的名譽。我心裡沒有十二分把握,簡直不敢率然說會!” 

 她最佩服師弟李少春,她總認為李少春比她聰明,不但學的時候比她會得快,上臺唱的時候瞧著也比她來得“寫意”! 

她對於自己的嗓子

曾有人要送她一份擴音器

 按嗓子來說,現在的孟小冬和五年前的孟小冬確是有點變化了。但是在唱唸的韻味方面,現在的孟小冬和五年前的孟小冬也的確不一樣了。到現在一談韻味這一層,我還對她在“新新”演的那出《搜救孤》,不由得還心焉嚮往。那句“白虎大堂……”倒板,那段“娘子不必……”的原板,尤其是與公孫杵臼說的那句“只是她不肯哪”,“神容並茂,超然物外”這八個字,真是當之無愧,同時也是旁人所來不及的。 

 她對於自己的嗓子,倒是不表示遺憾。她只是著急她身體太弱,太愛病。不然,她的嗓子絕不至及此而已。 

 偶然從劇場的設備,也曾說到這個問題。她說在事變以前,有她一位朋友,要送她德國制的擴音器(麥克風)。據說那種擴音器是最新式的,是專用於舞臺上的,構造上是八個紅色銅質的圓管子,用的時候分列在臺旁,與臺上短欄杆沒什麼差別,擴音的程度是遠近全聽到一樣的聲調。可惜因歐戰爆發,這種東西就運不過來了。不然倒是觀眾一點耳福呢! 

她對於《四郎探母》

 過去不久我聽到一位接近“餘迷”的朋友說,小冬有信要唱《探母》,這消息雖然是好消息,可惜太空洞。同時,她真要唱《探母》,一切配角也似乎是個問題。所以當我第一次會談的時候,我首先問了一句:“您是不是預備要唱《探母》?”

 她聽了略一沉吟說:“這個戲太累!往往唱到後部就筋疲力盡,而“乏善可陳”了。所以從那年張宅堂會之後,一直沒動過這出戏,現在也沒這種準備!”

1942年孟小冬訪談錄:多病連累嗓子,喜歡攝影,難唱《探母》

孟小冬之《坐宮》

 後來談到“嘎調”,以及唱“嘎調”到底是真嗓子或是假嗓子的問題。她說“嘎調”沒有假嗓子,假嗓子的“嘎調”是假嗓子“嘎調”的味兒。同時她還認為譚富英過去的“叫小番”沒嘎上去,那是一時的“心氣兒”作用,憑他那條嗓子要“嘎”不上去,那絕對不讓人相信的。

她對於攝影特別喜歡

 她——孟小冬對於攝影,也是特別的喜歡,那天同她談起樂元可先生攝影的情形,她說:“是啊!怹給我們先生照過好多像,我雖然也喜歡這個,可是和怹比不了,人家是研究,我只不過是解悶而已!”

 她雖然是這麼說,可是她家裡的攝影設備,是相當齊全,沖洗的東西一樣也不缺,沒有把握的攝影家,看見這套設備,心裡就得先發“嘀咕”,弄不好,該許沒有她“在行”呢!

 她現在還有兩個最貴的相機,她認識不少攝影界的名手,她遇到攝影的能人,她也“見獵心喜”得拿起她的“匣子”來,比劃著“對光”的姿勢,喊一聲“別動!”之後,就笑著問你:“你瞧我這個姿勢對不對?”跟著又客氣起來:“您別看姿勢不錯,可是照出來的成績,老是不能讓人滿意,有功夫我得從您學學!”

1942年孟小冬訪談錄:多病連累嗓子,喜歡攝影,難唱《探母》

孟小冬攝影

 她有個喜歡攝影的女朋友,常常鼓勵對於照相的興趣,過去無論在美國或者日本,照著好照片的時候,必要給她寄一張放大的來,現在她書齋中掛著兩張風景片,就是這位朋友從前寄給她的。

 她個人的攝影成績,並不放在書齋的玻璃板下,她單有個裝潢講究的本子,您打開看吧,琳琅滿目,而並且還全是很成熟的作品呢!

吊嗓帶演說

 在一般人們想象中的孟小冬私生活,十位有九位會失之於太理想了。實際上,孟小冬的私生活是非常的規律化。她如果沒有病的時候(可惜是病的時候太多),在一定時間起來之後,料理一兩樁非經她同意的家事,到四點左右王瑞芝早就到那兒伺候著,於是開始吊嗓。她所謂唱工,大致不是在場上所唱的併為一般觀眾所最期待而推稱為名貴的。《二進宮》的大段的唱,《四郎探母》的大段西皮,有時精神太好的時候,“叫小番”是越然一嘎而上。 

 同時當她吊嗓子的時候,如果趕上李玉芝在那兒,她也讓她吊一段聽聽。聽完之後,她再給她加以指正,不厭其詳地像是一位著名演說家,在做有系統有聲有色的演說。她說明哪一段是某老闆怎麼唱,你將來的時候可以用上;同場角色在唱某一處的時候,你應當同時做什麼樣的表情動作,千萬不可在一旁傻站住,聽奉官的蹭戲。你這樣做不但給同場角色應有的幫助,對於你自己也會有人贊成!

1942年孟小冬訪談錄:多病連累嗓子,喜歡攝影,難唱《探母》

孟小冬與李玉芝合影 

 讓我們再來告訴您,她在吊嗓而附帶著演說的時候,總常常談到《四郎探母》。她雖談到《四郎探母》是多麼難唱,可是窺其意旨對《探母》這出戏,又彷彿感覺很濃郁的興趣!我想在一般戲迷,或者要自今天看到這件消息起,天天禱告,我們冬皇有一天無病而特高興的時候貼出來這一出! 

她說:真得問問那個“活犄角”

餘先生這樣的好人,為什麼會得這樣的病

 小冬對於她們餘先生那份兒孝順,連餘家的兩位姑娘都深表同情。就是餘先生的一些朋友,也無不誇讚她對於師父那樣的孝心。的確,小冬對於師父之孝,甚於孝順她的父母。像對於餘先生的病,她真著急。她恨不能有那麼一位神仙一把抓的神醫,一下子就把餘先生的病根子給抓出來,好得那麼復舊如初,恢復了十幾年前的健康! 

 她最近聽起李玉芝談起有一個“活犄角”是如何地神通廣大,如何能下陰曹遊地獄,常到酆都城去巡禮,順便可以同閻王爺那兒打聽點什麼消息。小冬聽說,當時面現喜色,問玉芝說:“噢!真有這樣的人?我真得上一趟XX去找找他,求他辛苦一趟,問問閻王爺,到底是怎麼回事,拿我們先生這樣的好人,會得這樣的病?”

 這時琴師王瑞芝正在旁邊坐著,他就插嘴道:“對!您要去了,順便給我問問,多恁我才受夠人罪!”玉芝笑了,小冬也笑了。 

 (《三六九畫報》1942年第15卷第11期、第18卷第1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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