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那樣美麗，卻顯得醜陋滑稽！ ——選自法國詩人波德萊爾《惡之花》
三十一 感情撕裂
五十年不遇的洪水在這個夏天突然襲擊了湖陽城。
處在低窪地區的人們那一夜都沒安生。有的人家正睡著，睜開眼只感覺床像漂動的船，才知道雨水已進了門。有的人半夜醒來解手，鞋子已在水面上漂，趕緊拿臉盆往外舀水。住在一樓的人，後半夜在往二樓搬運傢什。
而住在地勢高的居民區的人家，是第二天上班時才知道昨天晚上發洪水的。
雨顯然小多了。好事的人就到蝴蝶湖堤上去看盛大的水勢。湖面上，有從上游漂下來的西瓜，有漂浮的木箱子，還有漲飽了肚子的山羊……
各單位的搶險隊一上班就分成兩撥兒。一撥兒上了堤，一撥在本部門搬運沙袋。
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分頭到受災企業、居民區和重要防洪地段查看災情。
新聞單位更是忙得不亦樂乎。
大雨持續了三天。部隊的官兵全都開到了抗洪前線，喊響了“人在大堤在，誓死保家園”的口號。
湖心島上的三百多名群眾被困，處在飢寒交迫之中。市領導下令全力營救。直升機、衝鋒艇運去了食品和衣物，組織了救援小分隊。
中央電視臺焦點訪談攝製組也迅速趕到了水災現場。
上游水庫的水位還在上漲。市領導命令抗洪搶險指揮部隨時向省委、省政府，甚至黨中央、國務院彙報災情。
汛情十萬火急！
該分洪的地方都已採取了果斷措施分洪，但還是解決不了問題。國務院發來傳真電報，如果上游水庫的水位突破警戒線，再上升十五公分，就要實施爆破，炸堤放水。
華和平這幾天馬不停蹄地到處巡視，生怕有半點疏漏。關鍵時刻，他就守候在抗洪搶險指揮部的傳真機前。餓了啃一袋方便麵，困了坐在沙發上睡半個小時。他臉上那永恆的微笑，被愁雲淹沒得乾乾淨淨。
不幸中的萬幸是，水位沒再升高。雨停了。洪水在撤退。
辛辛苦苦幹了幾年的政績，都比不上這場洪水使華和平露臉。
洪水過後，是大肆的總結經驗，表彰先進，發展災後生產。全國各地的救災款和救援物資大批地送到湖陽市。為了弘揚抗洪精神，華和平拍板舉行大型的賑災義演。市委、市政府要求文藝工作者抓緊創作義演節目。
紅豆雖然到過抗洪搶險一線，但他的激情怎麼也調動不起來。他總覺得這場洪水像是一場交易，一場災難給某些人塑造了金身。他把這種感受側面地講給白麗聽。
白麗像是一盆冷水澆在了頭上。她愣了半天，才淡淡地說了句：“你這人真怪。怎麼把事情往歪處想。”
紅豆把寫好的詩讓白麗看。這是一首《洪峰》。
九千九百九十九匹健馬野性地狂奔。
狂奔。這洪峰的馬群波瀾壯闊。
七月。熱烈的七月那血色的黃昏喲！太陽的鐵汁氾濫情慾。被洪水強暴的黃土高坡的泥沙潰不成軍地渾濁著。
旋渦和泡沫無規則地兇險咆哮。弄起千重浪峰。
是慘無人道的暴君嗎？洪峰而過，剩下血流成川的戰場。
是揮刀拼命的勇士嗎？這嘯聲如雷撼天動地的敢死隊！洪峰。戰無不勝的洪峰。
蘸著黃泥漿的濃烈書寫英雄風格。
洪峰不相信眼淚。
眼淚只屬於開滿荷花飛翔著紅蜻蜓藍蜻蜓的鴛鴦湖。
男兒流血不流淚。眼淚這是洪峰的語錄。
七月的洪峰裝點四季中最壯美的河呵！青春勃發的洪峰展示野性的本色。
流血的英雄河，催人流千行淚。看過洪峰的少年都成熟為漢子。男人們涉過七月，在七月的河流中放排，一支英雄隊伍浩浩蕩蕩。
白麗看過紅豆寫的《洪峰》詩，久久沒有說話。她心中異常氣憤，真想罵一句：“你寫的是狗屁詩”，可她還是沒罵出來。
白麗用眼盯著紅豆的眼看。紅豆把目光轉到了別處。
“我真的看不懂。”白麗拿著詩稿又讀了一遍說，“你這是表現抗洪精神的麼？我看不出英雄的影子。你不會不明白，這是你表現的機會。不說別的，在這個關鍵時候，你應該支持我才對。你記住，我可是幫過你大忙的。”
紅豆聽得出白麗在壓抑著極大的憤怒，她不是在給他的詩提意見，她是在和他討價還價，做一筆交易。
此時，兩人的心中都明白如鏡。紅豆何嘗不知道，白麗是要他給華和平臉上貼金。紅豆嘆了口氣說：“你……就跟他，不明不白地混一輩子？”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白麗真的忍無可忍了，“如果你今天翻了臉，可別怪我不客氣！”
“你……你把我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紅豆的臉憋得通紅說，“把我的詩還給我，只當我沒寫。”
白麗不容紅豆再堅持下去，一把將詩稿撕得粉碎。
出於男子漢的自尊，出於文人的自尊，紅豆二話沒說起身就走。他沒有想到白麗現在的脾氣會這樣暴躁。他知道白麗是要他為華和平抬轎子，吹喇叭。
紅豆從前沒有把白麗想得這麼卑鄙。他甚至想，如果可能他會和白麗成為夫妻。可從今天的表現看，她對那個人是死心塌地了。紅豆弄不明白，她白麗到底圖的什麼？
紅豆和白麗兩個人感情的裂痕從此加大了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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