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貓公吉祥

正是半夜時分,零點到一點之間。樓道里,咚、咚、咚震天響,醉酒而腦子還在的人,一步步踏實了,沉重而堅硬,彷彿,整幢樓都在顫動。從一樓到七樓,終於震完了,消停了。且慢安心,約莫半分鐘後,高亢的男高音響徹半個小區,這是立足於陽臺,憑欄向天的高歌:嗚一一嗚一一嗬,嗚一一嗚一一嗬,大理三月好風光……

山區的縣城,以山為主,平緩之地稀少,地皮也就金貴。開發商們,總能將手中有限的資源利用到極至,於是,樓樓之間的距離便非常的侷促,可憐。歌聲在樓宇間碰撞、激盪,起了音箱的效用。睡夢裡的人們,難免要被拽出來,生氣、咒罵,然而,無濟於事。

家家的門口,皆裝有感應燈,聲控的。漸漸的,家家都將燈泡卸去,不為七樓提供方便。還是無用,歌者捏著手機照明,照震不誤。

五樓的,是一對公務員夫妻,三十多歲。逢週末,樓下總會聚集一些人,議論些家長裡短,五樓妻也不免參與進來。據她言,七樓男在教育局當差,沒甚官職,其老婆卻是某局局長,正科級。因此,歌者男通過老婆的資源,結識了很多的局長副局,辦起事來,自然得心應手。於是,他便有了吃不完的特色菜餚,喝不盡的淳香老酒,城郊隱秘處的特色菜館、農家樂等,是晚間極好的去處。

村人們總是熱衷於結識官,凡見官之事,找關係託人情,央人去辦,並不很計較代價。便是合理合法,走正常渠道誰都能辦成的事,也非要託人不可,心甘情願地請吃請喝。對他們來說,能在縣城裡用上關係,是一種榮耀。

大家為歌者男起了一個別具特色的名字:黃貓公。因其姓黃,公貓又總愛在半夜裡嚎叫,談情說愛,天性使然。

有人氣憤不過,在紙板上寫上:“半夜唱歌,擾人清夢,謀財害命,請自重之”!掛在單元的鐵門上,格外醒目。也不知黃貓公見著沒有,總之是震動照常,高歌依舊。兩天後,紙板被小孩們玩沒了。

由於聰明人太多,拖欠的物業費使得物業公司無法生存,兩年之前便跑了路。某一日,連通該單元各家廚房的汙水管堵死了,大家互相埋怨,並不採取任何措施。兩天後,三樓的老宋顧自找了人來清理,並打通了,產生了幾百塊錢的費用。於是,憑著單據,挨家收錢。大家鬆了一口氣,痛痛快快地交錢,並說些感謝的話,使老宋倍覺有面子。

黃貓公夫妻白天是見不著的,老宋耐心地等到半夜,咚咚聲響起,待震到門口了,拿著單據,陪笑臉向黃貓公收取份子錢。黃貓公酒醉心靈,嘴一撇,手一揮:這種事,我怎麼不知道?之前,誰找我說了,誰徵求我意見了?於是吵起來,越吵越兇。

鄰居們披衣起床,趕緊勸解。老宋也是喝了酒了,由於憤怒,滿臉凶氣,當著眾人,將黃貓公近兩年間的諸種惡行抖落了個底朝天,半夜裡震樓,象野曽一樣嚎叫,飯店裡蒙吃蒙喝等等,一洩千里。我們按住黃貓公,不讓他插話,任由老宋發洩。

長久以來的積忿,隨著老宋的怒噴,大家就象隆冬裡喝著燒刀子一樣痛快,心氣為之大順。看看差不多了,老宋排開眾人,當胸揪住黃貓公,一用勁,使他雙腳離地,咬牙切齒道:“什麼局長正科,在我眼裡就是蠅蛆一隻,黃貓公聽著,錢不用出了,從今日起我們便是仇人,有何招數儘管使來,等著你”!說完手一鬆,進屋關門。黃貓公痿頓在地,氣得不輕。大家各自散去。

此後,約莫十來天,這個小區迎來了難得的安靜、祥和。之後,震樓聲再次響起,高歌依舊。老宋說,第三天,黃貓公便對他點頭微笑,弄得他尷尬了許久。實在不明白,此人到底是怎樣的一件東西。

老宋五十多歲,是手藝人,尤善於房子的內外裝修。平日裡,包了工程,僱幾個人,夫妻倆領著幹,收益頗豐。兒子畢業於國內名校,就職於大企業,前景光明。女兒早已成家立業,憑著先天的商業頭腦,開了商店,批發兼零售,風生水起,不止小康。老宋夫妻早已不為生計愁了,還在幹,只是不肯吃閒飯而已。所以,所謂的公家人,在他眼裡一文不值。

不要以為是局長便大人大量,二樓的大媽性子直,快人快語,見局長正在樓下與人閒聊,走過去問道:上次水管堵的,你家出了錢沒?局長不理會,顧自與人說話。大媽心有不甘,再問一遍。局長看了她一眼曰:不清楚。

五月份到現在,小區裡一直安靜著,樓道不再狂震,大理三月也不再風光。日間見著黃貓公,也總是瘟頭瘟腦的。五樓妻告訴大家:黃貓公去山裡扶貧,沒有把持住,在貧困戶家大吃大喝,被不知道誰錄了視頻,發到了朋友圈,傳瘋了,由於影響極壞,遭到嚴厲處分。再有,其妻於三個月前退休了,從此閒人一個。

原來如此,要說,山裡的土雞土鴨確乎味道不一般,吃過的都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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