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史行吟》——古木洛南:頁山古柏

出洛南縣城,沿南洛河一路向東,當柏油路轉換成石渣路,繼而變成土路的時候,我心道:應該快見到古柏了。

二十分鐘後,車依然蹣跚在崎嶇山路上。車輪與乾燥的黃土摩擦揚起的飛塵在身後急速飛起,瀰漫籠罩,久久不散。終於,在轉過一道殘缺磚牆旁的狹窄彎道後,一棵巨冠如蔭、蒼若虯龍的古樹出現在眼前,矗立在天地間。

《溯史行吟》——古木洛南:頁山古柏

古柏的樹身粗大筆直、仰天挺拔,即便是現在的寒冬之際,也枝繁葉茂、高冠蒼翠,根本不是想象中枯黃可憐的耄耋老樹,而彷彿正當壯年、生機噴薄。我曾見過黃帝陵的黃帝手植柏,雖也枝葉齊全,與這株古柏相比,卻總脫不掉一絲垂暮之氣。

古柏樹下有1987年洛南縣人民政府所立:“縣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原始社會大古柏”石碑。另一塊碑則是洛南縣林業局於2003年所立:“頁山大古柏,又名“棲霞柏”,被列入洛南八大景觀之一。樹高23.1米,比黃帝陵軒轅柏高3.1米,胸圍7.73米,比黃帝陵軒轅柏粗0.73米,樹齡約五千年。樹冠覆蓋面積半畝有餘。它是陝西省目前發現的最大的古側柏。”仔細看去,“五”字是被人將“兩”字草率的磨掉重新改刻的,原文應為“樹齡約兩千年”。

《溯史行吟》——古木洛南:頁山古柏

四外無人,我跨入石護欄,用視線和雙手觸摸這棵數千年的古樹,樹身堅若磐石,龜裂的樹皮彷彿暗赭色的龍鱗,雜亂而有序的盤旋、扭曲著向上延伸。樹身的半高處有不少塗鴉,比如近年流行的“某某和某某永結同心”、“某某到此一遊”,還有濃墨寫就卻字跡漫漶的“杏林□□迷寶地,□□龍飛古柏綠”等稍遠時期文人的題詩。繼續抬頭,樹冠裡的枝葉濃密的仿若黑夜,內裡似乎藏著諸多的神仙和精靈,不由產生悚然的敬畏。

《溯史行吟》——古木洛南:頁山古柏

我招手喚同伴劉銳先生、黃東先生、張彥女士、夜敏鵬先生等試圖拉手圍測寬度,但卻終未實施,因為樹身太寬,只好委屈胖胖的劉銳先生站在樹下拍照,以他的體寬來對比樹身的渾厚偉岸。

看到我們在此處徘徊、觀賞,村中一個矮瘦的老太太抱著紙箱子上前兜售香燭裱紙,然而我們這些被景區陷阱式消費坑騙過的“城裡人”戒心十足,假裝若無其事的躲著她,仿若沒聽到似的繼續在樹下游走。老太太小步快走著追趕絮叨:“不買沒事,我給你們介紹介紹。”然後指著樹說:“這裡的樹杈子,看到沒,是龍頭,傳說有條龍鑽入樹身,結果卡住了,對面還有個樹杈子像龍尾巴。”

二次望去,在樹身略高處,果然有一處樹枝似龍首似鹿頭、且犄角嶙峋,而同一位置的樹身另一側樹枝,則恰似一根龍尾。

《溯史行吟》——古木洛南:頁山古柏

出於歉意,我買了些老太太的香燭,在樹旁的一個小廟前點火焚化。此時,一個老大爺又急匆匆的抱著紙箱子走到前來:“要黃紙香燭不?”看到我們手上的香,老大爺頓了頓,不甘心的說:“再買點黃裱紙,敬神要全套。”

洛南屬於山城,深藏山中的柏庵村更是偏遠,因此這裡也成了空巢村,留守的老人們大多無力耕種勞作,而下山扛活的路途對於步行過於遙遠,只能寄希望於這棵古樹帶來的遊客買一些香燭紙裱,好換取一些米麵油,所以老人們害怕古柏的吸引力不夠導致遊客轉身就走,只得艱難的用鄉音混雜著普通話講述著自己所知的古柏傳說,然後彼此競爭著推銷著自己的東西。

向我們賣掉一些香燭後,老大爺點上旱菸,手指著我路上車經過的那片殘破磚牆位置,說:“那兒就是原本的棲霞觀,宋朝以前就有了,乾隆爺年間重新過,老人們說裡邊有個道士是得道高道,經常坐在柏樹頂上吐納日月精華,吃飯時候就吃柏樹籽,一百多歲還能在樹上爬上爬下。”然後咂咂嘴:“老廟毀了,幸虧樹還在,看這樣子,還能活個千把年。人啊,和人家柏樹咋比呢?”言罷,搖搖頭,磕掉煙鍋的灰,抱著紙箱子離去。

這是我在洛南第二次看到類似的情景,第一次是在韃子梁,放牛的老漢也舉動相似的感嘆過時光的易逝,生命的無奈。

《溯史行吟》——古木洛南:頁山古柏

辦公室,我的書櫃裡有不少洛南的歷史資料文獻,每到一地,研究本地的歷史文化是我的必修課,在翻尋頁山古柏相關資料的時候,“陳作樞”這個名字引起我的關注。

陳作樞,甘肅武威人,清道光丁酉(1837年)科陝西鄉試,以武威縣稟生身份中舉,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甲辰科殿試金榜,列二甲第六十七名,賜進士出身,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出任洛南知縣,第二年即道光三十年(1850年)任商州知州,為人多有政績,詩文亦有留世。

作為官員,陳作樞應是好官,在商州的主要政績有親率父老驅蝗護苗,為商山書院勸募等。而其後所任職的眉縣縣誌記載的更加詳細:“咸豐六年(1856年)五月,以解元任。九年(1859)夏調任鳳翔,十二月復回郿任職,次年七月再任鳳翔而離郿。為政寬猛相濟,發奸謫伏,盜竊屏跡,邑鮮遊民,四境肅然。”

作為文人,陳作樞鍾情於遊歷山水,在商州留下了兩篇文字:《天橋鵜豹》和《頁山古柏記》。第一篇《天橋鵜豹》,寫的是咸豐十年(1860年)春,自己在丹鳳天橋河親見野豹欲捕食鵜鶘,被村民火槍擊斃,因當地人均未見過鵜鶘,以為奇事,故而記錄。第二篇《頁山古柏記》,則是道光三十年(1850年)他親測頁山古柏後所寫文字,後該篇文章在同治七年(1868年)由洛南知事陳爾茀補入《洛南縣誌》。可惜的是原文暫時未查找到。

花了如此大的篇幅介紹陳作樞,其實有些落墨過多,因為他和本文唯一的聯繫,或者說和頁山古柏唯一的聯繫,是他曾經來看過這株柏樹,並留下了一篇文字。之所以請他出現在本文,一是對這位先賢為政愛民的追思,二是167年前,他曾如我一般在頁山古柏下停留過,感懷過。

《溯史行吟》——古木洛南:頁山古柏

也許我在古柏樹下所立之處,正是陳作樞站立之處,只是,這人世間167年的時光距離,或許在頁山古柏眼中,只是兩個直立行走生物在電光火石間的擦肩而過。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