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思成與林洙—把一串瘋話,說在你的面前

梁思成與林洙—把一串瘋話,說在你的面前

林洙


我們都知道,在林徽因去世之後,梁思成續絃娶了比自己小二十七歲的林洙,也正是因為此引起了不小的波浪,子女的反對朋友的相勸,最終梁思成還是執意要與林洙走到一起生活,那他和林洙是如何相識相知的呢,這位能得到梁思成愛意的林洙又有怎樣的獨特之處。

林洙一九二八年出生於福州,和林徽因是老鄉,父親是當時鐵道部的工程師,後來林洙在上海完成學業,為了繼續深造同時也是陪自己當時的男友程應銓,便一起來到了北平。

是的,林洙在和梁思成結合之前是有過戀愛和婚姻的,男友程應銓也是位建築學者,當時在建築系任教,和梁思成林徽因夫婦很熟,大家都是同事。於是,在一九四八年的時候林洙的父親給林徽因寫了一封信幫忙,後來林洙回憶道:

“ 那一年,我二十歲,在上海剛讀完中學,當時在鐵道部任職的父親寫了一封信給北京的同鄉林徽因,請她幫助我進入清華大學的先修班學習,這一年夏末,我來到北方。”

那一年的她青澀害羞,像是一個愣頭青。晚年的她回憶起第一次去梁家遇見林徽因的情形,第一次並未見到梁思成,他去了南京開會。林洙看到那時的林徽因已經很瘦了但充滿熱情和智慧,在林徽因面前她是個小姑娘,未見林徽因之前就覺得她像天邊的星星一樣遙不可及,如今見到卻也是緊張到說不出話來。


梁思成與林洙—把一串瘋話,說在你的面前

林徽因

林徽因詢問她的成績情況,得知英語是她的弱項,決定每週二、五下午親自輔導她的英語,後來因為那一年的先修班沒有開課林洙才去的梁家接受輔導,那時林徽因的身體狀況一直不太好,是斷斷續續的上課,往後林洙有了很多機會與梁家往來。

而她,與梁思成的第一次遇見是在建築系的樓道里,梁思成首先打的招呼說:“ 這麼漂亮的姑娘,一定是林小姐。”

林洙害羞的笑了,晚年的她回憶起這一幕還是會心一笑,因為從來沒有人誇過她漂亮。

那時的她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是自己陪伴心中敬仰的梁公走過他人生最後的歲月。

在與梁家往來的這段歲月裡,在林徽因家的客廳,林洙見識了到了林徽因的語言魅力,淵博的知識出色的口才,一大票文人雅士自然也落得個臉熟,而林洙的眼中,梁思成在文化沙龍中基本沉默不語,只看著林徽因的活躍,偶爾一笑,林洙作為晚輩自然也只能是坐在一旁靜靜旁聽,偶爾發表青澀的意見這也算得幸運,但她與梁思成真正產生情愫是在林徽因去世之後。

一九五五年四月一日,林徽因病逝,這位集美貌與才華於一身的女子終究還是離去了,無人不惋惜慟哭,雖然病情嚴重,但大家都相信會挺過去,就如很早的時候醫生說最多兩年,一直過了許多個兩年她還是堅強,如今,卻再也走不到下一個兩年了。

一身詩意千尋瀑,萬古人間四月天。

林徽因去世之後,梁思成的心靈和身體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他的學術和生活需要有人來照顧,於是在一九六零的時候,系裡副主任吳良鏞先生希望林洙能去幫助梁思成整理資料,這離林徽因去世已經五年了,林洙的到來,給了梁思成極大的慰藉,就連梁思成的兒子梁從誡也說:

“ 我母親去世後,我父親變得十分沉默。一直到他遇到我的繼母林洙女士後,才從悲哀的情緒中平復過來。”

對於林洙,梁思成早年一直把她當家裡的小妹妹,而林洙對於梁家的人和事自然熟悉,相處起來親切些。但感情這事,終究是要攤牌的,一九六二年的一天晚上,梁思成拿出一個黑本,翻開裡面全是梁思成整理抄錄的林徽因詩,梁思成當面念給了林洙聽:

忘掉靦腆,轉過臉來;把一串瘋話,說在你的面前。

緊張惶恐的林洙聽著不禁緊張,內心五味雜陳,林徽因的詩是那樣的清澈,她覺得自己配不上。但也感覺自己幸福極了,第二天,林洙看了一封梁思成給她的信,心中寫到:

“ 不瞞你說,多年來我心底深處是暗藏著一個‘真空’地帶的,這幾天來,我意識到這‘真空’有一點‘漏氣’,一縷溫暖幸福的‘新鮮空氣’好像在絲絲漏進來。這種‘真空’得到填補,一方面是極大的幸福、一方面也帶來不少的煩惱。想不到,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你在這時候會突然光臨,打破了這多年的孤寂,給了我莫大的幸福。你可千萬千萬不要突然又把它‘收’回去呀!假使我正式向你送上一紙‘申請書’,不知你怎麼‘批’法?我只知道,我已經完全被你“俘虜”了!嚇壞了嗎?——心神不定的成,十八日晨二時

梁思成已經把一串瘋話說在林洙的面前,他也怕嚇壞了林洙,怕她以後再也不來了,等她看完便說:“ 把信還給我,你放心,這種信以後不會再有了。”

梁思成與林洙—把一串瘋話,說在你的面前

梁思成

林洙聽完就哭了,這最後一個窗戶紙被梁思成捅破,林洙又驚又喜,滿是焦慮與惶恐,思前想後,她還是決定接受梁思成的那一串瘋話,兩人便就決定在一起了,沒有山盟海誓沒有轟轟烈烈,只有相互敬重和攙扶。

當梁思成與林洙要結婚的消息傳出來,頓時又是一番風雨,主要原因是年齡相差甚遠,還有就是林徽因的光環未退,說梁思成薄情寡義的有之,抨擊林洙想做建築界第一夫人的也不少。比如梁思成的好友張奚若聽說後先沉默後警告:“ 你若跟她結婚,我就跟你絕交!” 後來真的就沒再往來。

當然也有同意的,比如說當時的北京市長彭真就支持,覺得挺好的嘛。最要命的是,梁思成的子女壓根不同意,這怎麼能同意,特別是女兒梁再冰,反對尤其激烈,想想也是不能忍,林洙只比她大一歲,這個媽字她無論如何也是喊不出口的。

哪怕以後梁思成與林洙結婚後,在梁家客廳裡,原本掛著一幅由李宗津所畫的林徽因像,後來梁再冰發現被取下了,於是還打了林洙一巴掌,憤然而去,認為她頗有點鳩佔鵲巢的意味。

“ 為什麼上帝要懲罰我,讓我有這麼多的煩惱?” 梁思成的壓力可想而知。

等等,我們好像遺漏了什麼,大家還記得開篇我們說過林洙是陪男友程應銓來的北京嗎,那他與林洙之間發生了什麼呢。兩人來北京後不久,林洙就與男友程應銓在清華大學水利館舉行婚禮,梁思成夫婦送去一套貴重的清代官窯青花瓷杯盤當做賀禮。

他們結婚的費用拮据,是林徽因謊稱說營造學社有一筆專款,先借給她結婚急用,但當林洙打開存摺的時候,上面赫然寫著:“梁思成”,她也明白了什麼。後來這筆錢林洙要還,林徽因也沒有要,說不怎麼記得這事了。而梁思成,還是當時程應銓和林洙的證婚人!程應銓怎麼也不會想到啊,往後與自己離婚了妻子會和自己的良師走到一起。

程應銓與林洙結婚後,林洙與程應銓育有一子一女,家庭還算和睦,直到“反右”風波的到來,程應銓屬於那種直言進諫的人,站在建築師的角度,他和梁思成一樣提出要保護古建築不能胡亂規劃,所以在一九五七年的時候受到了不公正待遇,而此時在清華大學營建系擔任秘書的林洙受牽連調到了資料室做管理員,林洙為此自然是埋怨。

一九五八年,林洙和程應銓離婚,所謂大難臨頭各自飛,儘管後來林洙說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們做考慮,怕程應銓右派的身份影響孩子們的前程,還禁止孩子們與他們的父親來往,但最後沒看出來是為此,林洙最後把孩子們送到鄉下去了。


梁思成與林洙—把一串瘋話,說在你的面前

梁思成

雖說我們現在看來不可思議,但是在那個禮樂崩壞的年代很多家庭都是因此而散,再後來,林洙表態說如果他能夠在兩年之內摘去右派帽子,就可以復婚,後來程應銓也強硬的回答不肯復婚,一頂帽子一段婚姻。據程應銓的侄女回憶說:

“ 簽字離婚時,林洙說,程應銓只有兩件事讓她感覺良好,一是1956年隨中國建築家代表團出訪東歐,她作為年輕建築學家的妻子很有面子;另一件是他翻譯了很多好書,得到不少稿費。”

從這兩件事其實也能看出林洙本質上還是一個小女人,自私自利。一九六八年,此時的林洙與梁思成已經結婚六年,這年十二月十三日,程應銓換上訪問莫斯科時所穿的嶄新西裝,跳入游泳池自盡,將自己與一切都冰封在他國異鄉。

大難面前,各自紛飛。不念舊情,不盼歸來。

梁思成與林洙結婚的事情之所以鬧的沸沸揚揚,除了大家覺得林洙何德何能相配於梁思成,還有就是上述的林洙與前夫程應銓離婚這事,世人看來林洙不念夫妻之情只為不受牽連而狠心,是不厚道的行為,才被黑的那麼厲害,那時候在清華別人也不願親近她,飽受非議的她自然難受。

而梁思成也不好過,子女和親朋好友的聯名反對,兄弟姐妹的疏遠。而這些林洙也都看在眼裡,她也深深的自責,這段時間梁思成也來安慰她,她形容那是最幸福的日子,因為梁思成了解她每一時每一刻的思想,相互理解和包容。

一九六二年,梁思成與林洙力排萬難,登記結婚走到了一起,沒有儀式沒有蜜月,只有在香山飯店小住了幾日,既然決心已定,也就無人阻攔了。

一九六五年,梁思成的女兒梁再冰和丈夫於杭要去英國工作,臨走前想來看看父親,梁再冰開始有些理解了父親,畢竟生活需要有人來照料,對於林洙,雖然怨恨但也理解,臨走的那天,他們一同照了相留個念想,梁再冰摟著梁思成哭了起來,終究是自己的父親,依舊會有不捨,婚後林洙把林徽因的母親和自己的兩個孩子也接來一起照顧,生活雖然仍有非議,但至少名正言順了,還會有些小熱鬧,但一切趨於平淡。


梁思成與林洙—把一串瘋話,說在你的面前

梁思成與林洙婚後唯一合照


我們很難去判定一個人,也不要去用自己看到的去評判,因為我們不知道別人經歷了什麼,不要用嘴去道德綁架別人的生活。

所以,梁思成續娶林洙,很普通很現實。

續娶了林洙並不意味著梁思成就會忘了林徽因,婚後不久有次林洙在家等梁思成吃午飯,左等右等還沒來,直到中午一點多林洙自己吃起了飯,這時便看到梁思成手裡手捧一盆仙客來到家,他坐下才說道:

“ 我到八寶山去了,給徽因送兩盆花去。事先沒有告訴你,讓你久等了,你不生氣吧?”

聽完,林洙反倒不知所措,深深自責,自責自己忘了這個重要的日子,也許事先應該買好花的,也許應該陪他一起去的,隨後她有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覺得這是自己不該也不能做的,沒有權利介入梁思成和林徽因之間,她知道自己終究是無法取代林徽因在梁思成心裡地位,她自己說道:

“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神聖的,有時又是極嬌嫩敏感的,它應該受到最大的尊重。”

當然,兩人的生活並非一直和睦,磕磕碰碰肯定也有,畢竟相愛沒有那麼容易,每個人有它的脾氣,有次林洙的兒子把梁思成的打氣筒改裝了導致自行車打不上氣,弄的梁思成很惱火便向林洙發脾氣,林洙性子也上來了,一斗嘴兩人整宿都沒說話。後來還有次也是因為小孩的事梁思成也是發火,有次因為開會梁思成離家留下一張字條:

“ 我不能不坦白地告訴你,我不喜歡你的沉默,你知道我的工作多麼繁忙,需要休息,需要安寧。不能總為一點小事對你左哄右哄,千求萬求。對哲(林洙的小孩)我已經越來越失望,越難以忍受他的缺點。也許我應當幫助他改正。但一切均受到我的精力和神經的限制,恕我不能奉陪了。”

這話算是刻薄,一股怒氣。林洙也是委屈,為了拉扯兩個小孩也是艱苦,畢竟是自己與前夫的孩子,無奈。後來林洙託張光鬥帶信給梁思成表達自己作為母親在教育孩子上的見解。

不過樑思成話是說的這樣刻薄不近情理,但是隔天還是電話問候了林洙,從字條裡我看的出來,梁思成需要林洙,更多的是生活和工作上的照顧和幫助,對於林洙帶來的孩子,梁思成是無感的,畢竟不是己出,雖有疼愛,但也差的遠了。

隨著那個“十年”的到來,兩人平靜的生活頓時又是波浪再起,梁思成被定義為“反革命學術權威”,組織要求她與梁思成劃清界限,表現方式為離婚,梁思成也對她說:“ 也許你和孩子們還是離開我好。”


梁思成與林洙—把一串瘋話,說在你的面前

梁思成


當年林洙為了保護自己與程應銓兩個孩子林哲和林彤斷然離婚,如今,自然也可以與梁思成離婚,但她並沒有,她選擇患難與共,那時候梁思成的身體已經摧殘的十分脆弱,無法住院,是林洙陪伴在他身邊,替他擋住那些外來批鬥的人,也是林洙用自己一個月六十二元的工資養活一家老小。

林洙自己說:“ 也許我和他會一起被紅衛兵打死,也許我會被兄妹疏遠,也許會被子女拋棄,也許會被朋友們拒絕。但是,我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誠實地把絞索套在自己的脖子上。”梁思成去世前曾在病床上對好友陳佔祥說:“ 佔祥,這幾年,多虧了林洙啊!”

一九七二年一月九日,梁思成病逝於北京,那一年,林洙四十四歲。

林洙把自己一生美好的年華“浪費”在了梁思成這個老去的人身上,陪伴他經歷風雨,曾有人問過林洙,說和梁思成的這些年裡,你得到了什麼。她淡然回答:

“ 他給了我快樂。”

足矣。


梁思成與林洙—把一串瘋話,說在你的面前

晚年的林洙(右)


林洙,她自知在梁思成心中是無法取代林徽因的,梁思成的愛都已給了林徽因,林洙得到的,只是他晚年的溫情和愛情的餘溫,她也明白,論才華、論智慧論成就她也無法與林徽因想比,但,她是林洙,又何必要去與林徽因相比呢。

林徽因在梁思成的眼中是一位出色的妻子,她思維活躍,不善言談梁思成也只能仰視著她,追趕她,偶爾會感覺到累,但林洙給了他平視感和保護欲,激起他內心的狂熱,而這,偏偏是一個男人需要的,梁思成依賴她,生活需要她就已經足夠了,她深知自己是在林徽因光環下的那個默默無聞的女人,但她並不後悔,她覺得這就是命運,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但我們回過來看,梁思成如果沒有選擇續娶林洙,那往後的那動盪的幾年梁思成是無論如何都挺不過來的,這樣看來對於他的生活這又是一個明智而理性的選擇,梁思成去世之後,林洙就深居簡出,默默的整理梁思成的遺稿,出關於他的著作,包括我們現在看到的很多關於梁思成的傳記和文稿都是林洙整理的,也實屬不易。

在二零零四年,林徽因百年誕辰之際,林洙出了一本書叫做《梁思成林徽因與我》,這本自傳裡面的材料很多是第一次被說起,當然也有些是為自己“洗白”,如今在世的她是有話語權的,畢竟當事人已不在。

但無論如何,是她陪著梁思成走過人生最後的歲月,身後名聲也好,是非也罷,任由他人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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