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往事:一位公安民警和一代墨学大师的“忘年之交”

警察往事:一位公安民警和一代墨学大师的“忘年之交”

(一生都这样生动激情四溢的张知寒老师)


张知寒老师离开我们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感觉就像短短的一瞬间,就像是在昨天。知寒老师的音容笑貌时刻在我面前闪过,他的谆谆教诲也时常在我耳边响起……二十年中我做了许多事情,又感觉是在老师的注视之下完成的。我的确很想念他,我曾经听过一个领导同志的讲话,而这个人的讲话和张知寒老师的口音如此相像,从语音语速到语言的风格抑扬顿挫怎么听怎么感觉是张老师在那里讲话,每每到了这个时候我都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和聆听,尽情的回忆和张知寒老师在一起的那些个日子里……

四十多年前,我从部队复员到一个工厂里的医院工作,看到我毛手毛脚的样子,那些患病的人们谁也不愿意让我给他们打针,弄得我很没面子。这个时候一位慈祥而又善良和妈妈年纪相仿的阿姨指名道姓地让我给她肌肉注射,这就是我们一个工厂医院的徐淑梅医生……徐医生的家与医院紧紧相连,听人风言风语地说徐医生的丈夫是一个“右派”,并且没有工作。他和四个孩子一直跟着徐医生在一起生活。在七十年代中期“文革”尚未结束,“右派”就是一个坏人的代名词。一天我走进徐医生的家,那是一间原来工厂的厂房或者仓库。房子房顶上有的地方还露着亮,从那里可以看到蔚蓝色的苍穹,高大的房子是那样的简陋和空旷。在这间房子里,我见到一位身着褪了色的蓝中山服装上衣,身材高大肩膀宽厚双目炯炯有神,一言一行充满了慈祥和善良的中年人,他就是徐医生的爱人张知寒老师…… 张老师一口浓重的滕县话,初次接触,就让人感到他是那样的直率朴实,他对任何人,无论男女长幼都是那样的和言悦色、彬彬有礼。他眉宇间也越发看出他刚毅大气纵横的胸怀和性格。他那充满睿智洞察世间一切的眼睛又是那样的明亮深邃。在这位长者的身上,让人感觉到他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能量和力量,那就是只要你接近他,他就会像磁石一样紧紧的把你吸引过去并且使你再也不想会和他分开。 以后我就成了张老师家中的常客。那几年张老师的子女下乡或外出打工不在他的身边,每次到张老师的家中桌子上总会有我一杯白开水、角落中终有我的一席之地。我们两个人相对而坐,张老师循循善诱侃侃而谈。局外的人在那个时候似乎都感觉到“右派”的帽子很重,可是我眼中的张老师一点儿压力也没有,至今我都能回忆起他的坦荡豪迈从容不迫的面容神情和他天生一副洪钟般的大嗓门……张老师天生就是上帝派他到世界来的一位启迪和拯救孩子们灵魂的使者-----一位很有使命感、熟悉上下几千年历史的纵横大师,是一位言辞谈吐必有据的演说家。他给我们讲课时大家都大眼瞪小眼的聚精会神地听张老师侃侃而谈。张老师用他那浑厚抑扬顿挫洪亮的声音,引经据典谈古论今,他为我们讲正史谈野史,谈古今中外的思想家、政治家、纵横家。他讲春秋战国时期“四君子”、讲皇帝世家,讲王侯家谱,讲义士侠客、讲酷吏循吏侠男义女……他所讲这些对我来说是启蒙故事的时候,我分明听出来他不外乎告诉和暗示你,要做故事当中的什么人,做他们应该做的什么事……张老师是出身滕县北乡的名门望族,一户读书人的家庭。后来这个家族由于历史的更迁和连年的战火败落了,没有文化历尽磨难但是生性倔强深明大义的妈妈,硬是让这个聪慧顽强喜欢读书识字的孩子培养完成了这在当年多少孩子永远完不成初级中级文化教育。“忧患尤从识字始”,从小靠勤奋和努力得到的学识和天生忠肝义胆的性格以及铁肩担道义体魄的知寒老师从上中学的时候起,就参与到了救国救亡反抗国民党反动统治和滕县当地土豪劣绅的斗争去了,他曾对我说过:“滕县自古是出能人、出英雄的地方,也是出大坏蛋的地方,我问你,中国最大的汉奸是谁?”“我说是汪精卫周佛海。”他点点头,他又问我,“中国最无耻的汉奸是谁出在哪里?”我摇头表示不知道。,他对我说“就是出在滕县啊。是滕县宋寨的宋麻脸。你知道他能无耻到什么程度?当年他是滕县维持会长,赶上日本天皇的生日,他以滕县万千老百姓的名义通过驻滕县的日本占领军,给日本天皇送去一个朱漆大匾,上面刻有鎏金的八个明晃晃的大字’懿德昭显云露匀沾’。这些字都是用繁体字书写的。后四个字的三个字上面都是雨字头。从字义上说,日本天皇和侵华日军是一个功德无量的人,做的功德无量的事情。”他告诉我,在大汉家奸宋麻脸看来,日本人好像真如他们自己说的“日中亲善”,好像真是为了建立日本大亚共荣圈来的,不是在侵略我们,不是在屠杀我们,不是屠城掠地,好像真把春雨贵如油的雨露恩泽普降给了中国人民大众,好像日寇小鬼子给中国人民带来的不是”九一八”事变,不是日本人搞得那场南京大屠杀,不是把整个洋溢几千年文明的华夏大地,成为了这帮小鬼子们杀害中国人民的屠宰场。台儿庄战役之初1938年3月,杀戮成性日本人在滕县城北的北沙河村杀死了八十七名无辜的村民。而后四川名将王铭璋帅部死守滕县孤城,最后全部战死疆场。日军入滕县屠城,当天滕县破城门处的东关,就有七百二十名城里居民百姓惨遭杀害。而后在三天的时间里,又有二千二百五十九名居民百姓被侵略日军杀害。国际反法西斯阵线和中国人民同仇敌忾终于取得了反抗日本法西斯取得决定性胜利。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侵略者宣布投降。在一九四六年至一九四八年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在日本东京对第二次世界大战日本甲级战犯的国际大审判中,厚颜无耻的日本人无视对中国人民犯下的滔天罪行,毫不反悔,竟将如获至宝珍藏日久,当年滕县维持会长宋麻脸赠送给日军“懿德昭显云露匀沾”的鎏金朱漆牌匾抬到法庭进行狡辩。所以说日本人无耻,那些丧失了中国人气节的汉奸卖国贼更是无耻到了极点,真让人恨不得剡其肉寝其皮人人得而诛之,人们用什么的语言咒骂他都不过分。

1945年秋,知寒老师在徐州读师范时,经滕州籍刘子衡先生介绍参加了中共地下党组织。以后3年多时间里,他以经商为掩护,来往于徐州滕县地区完成了党组织交给的任务。1947年春,他在徐州遭到国民党军统特务的追踪和逮捕,敌人对他严刑拷问,他始终未吐露半点党的秘密,后经中共徐州地下党组织营救脱险。组织上让张知寒暂回滕县老家避难,军统特务又带着卡宾枪跟踪他到顾家庙,把他的家洗劫一空。由于惊吓、饥饿等原因,张知寒一家八口人在一年多时间里去世五口,只剩下老母、弱弟和他自己。记得有一次我们看完《侦察兵》,知寒老师对我说,”电影中王心刚扮演的‘侦察兵’只侦查了国民党的一个炮团的炮阵地,在淮海战役的前夕,我跟着你刘子衡爷爷手持国民到国防部长顾祝同的手令,乘着国民党的炮艇为共产党查看了他们几百里的长江防线…”刘子衡先生是著名的经学大师,同情革命和我党领导人董必武周恩来有密切的联系,他是滕县城里杏花村人,曾经给顾祝同讲过课,国民党将军王耀武、吴化文都是给他磕过头的关门弟子。1949年5月刘子衡先生,被外界传为“神秘客”的身份,乘飞机降落在风雨飘摇的南京政府明故宫机场,他是受中共中央委托,给李宗仁政府送去建议执行中共提出的八项《八项和平协定》和做其中人士工作的。对于这一段经历,在新近播映的《东方》等电视剧、电影中都有展现。1947年晚春,党组织派张知寒到滕县乡村师范以学生的身份进行学运。他带领学生开展“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罢课游行,多次冲击国民党的县政府,结果他和秦文惠等六位同学遭到开除,接着他被国民党宪兵抓进监狱几乎活埋,幸得刘子衡先生托人将其营救出狱。1948年秋,张知寒老师被党组织保送到设在济南的华东大学学习,次年春天随军南下接管杭州笕桥机场。1950年秋,他被批准加入中国共产党,任华东空军司令部机械大队分队长,不久提升为空军上尉。正当张知寒与他的战友们刻苦训练,准备随时入朝参战的时候,一次突发的训练事故使他摔伤。从此遨游蓝天的将军梦破灭,他只有服从部队领导的安排,转业到山东滋阳县(今兖州市)文教科做视导后转入地方仍属军队编制的医院工作。1954年张老师以调干生考入山东大学历史系学习。

警察往事:一位公安民警和一代墨学大师的“忘年之交”

(在空军航校的张知寒老师老师)


1958年在青岛山东大学课堂上聚精会神听讲的张知寒老师竟遭到莫名其妙逮捕,让专政机关无端的关押起来,后被送到王村劳动教养所进行劳动教养,又被押解到寿北农场劳动改造。这个时期正是我国遭遇惨绝人寰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至于张知寒老师在劳改劳教期间遭受到了什么罪,吃了多少苦,最后竟能够从人间地狱活着出来,真是一件出乎人们意料的奇迹。因为那个时间本人文作者也有四五岁的年龄,稍好记住一些事情,尤其是给人比较刺激的事情,就影影绰绰的记忆下来了。那时随妈妈在滕县劳改队,每逢早上或者晚上。总有管教干部跟着劳改人员拉着蒙上一张席子的地排车走出监狱的大门,我好奇的问妈妈“车上拉的是什么?”这个时候妈妈总是上前来捂上我的眼睛,后来我就知道了那是饿死的犯人们,被人拉出去掩埋了,我感觉到最终张知寒老师能够活着走出当时的寿北农场没有被饿死和折磨死就是一个奇迹……

张老师永远为自己是一名滕县人而自豪。他给我们讲滕县7000冯谖,讲冯谖在孟尝君的封地“薛”为孟尝君收买人心的故事。他告诫为政者要施仁政于民,一定要得人心。而“薛”的故地,就在当时我们居住地的——张汪公社的黄殿岗村附近。张老师把有关家乡的历史典故一件一件的向我们道来,他告诉我们生活在孔孟之乡的先民们最懂的礼仪廉耻,帮助汉高祖刘邦制定礼仪的书孙通就是滕县人。叔孙通为西汉王朝制定出礼仪后,刘邦高兴的说:“吾今日始知为皇帝之贵也……”

张志寒老师在那个时候就对我们说,战国时期科学家思想家墨子可能就是滕县人。结束“文革”后,张知寒老师返回山东大学任教。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他在科学领域用尽最后的精力努力拼搏,终于以详实的资料考证出有关墨子里籍,并被当代的史学泰斗所认可,从而认定了墨子就是滕县人。由张张知寒老师奔波发起组织的国际墨子研讨会已经在滕州召开了七次了,每当我驻足在滕州广场墨子巨大的雕塑像下,我仿佛就见到了为弘扬墨子思想而奔走呼号的张知寒老师。张知寒老师为滕州、为滕州和全天下的人民做一件多么大的好事,随着时代的进步和发展,把墨子请回家来的这一举动,越来越显现出它深远弥足珍贵的现实意义。 是的,在那个讲阶级斗争的年代里,知寒老师不卑不亢我行我素。他的那一间简陋但充满温馨的屋子里,总有那么几个受益者在聚精会神听张老师的讲课。而此时他更像一团燃烧的火,所有善意接触他的人都能被他所融化,他又仿佛是哲理的化身,带着疑虑走进他身边的人,无不被他严密而正确的道理所折服。他的声音总是那样慷慨激昂、铿锵有力,讲到高兴处他仰天大笑,这是发自一个胜利者和革命者心底自信的笑声,传至老远老远…..说到伤心处声泪俱下,闻者无不动容,真真一付自然的本色。就是怀揣鄙俚窃听之心,在这里盗走个只言片语然后递传到有关部门作为张老师乱说乱动蛊惑青年人、借以别人的鲜血,染红自己顶子的人,此时也有良心的发现,感到无话可说,无密可告。而每到此时,张老师的爱人、我们可亲可敬徐阿姨都跑到里屋子来,走到张老师的面前说:“你小声点,别让人家听到了。”“怕什么,说到天边讲到天亮真理就有一个,哪家王法规定宣扬真理有罪呢?”每每知寒老师都是用着这样的话回答他的妻子……

张老师对他的爱人也对我们说:“我的知识都是人民用钱买来的,我只是仓库的保管员,谁想来取,谁来拿我就全部毫不保留的都奉送给他,我不能让知识烂在我的肚子里。这些知识属于人民。”别人向他请教,他总是口如悬河、举一反三、讨一还十的跟人家讲。我听他的在家中讲课,已经到了他被平反昭雪前的一段时间里,其实在知寒老师归家的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都在以一个革命先行者的责任,播火播种般的教育和启迪他身边的青年人们,他走到哪里他的身边就集聚了一帮肯学上进的青年,凡是有青年人的地方就是知寒老师教书育人的好课堂。无论他走到哪里,哪里都会有一些青年人来找他询问题。他不管多忙,身体多不好,总是有求必应。有一次他的胃疼,药袋子上写明服用的方法,一日三次,每次一片。他在给我们讲授课程中,急急慌慌也没看清楚说明,他一次就多吃了许多。接着立刻大吐特吐起来了,他刚吐完,我们看着张老师呕吐得很厉害,摸样很痛苦,我们说:“张老师你先歇歇,改日再你在给我们讲吧。”看着我们要走的样子,知寒老师张老师神情顿时振作起来,他示意不让我们走。“我吃药吃多了没事。”接着漱漱口擦擦嘴都开始讲了起来。

我们这代人读书太少,在张知寒老师的家中,我们就仿佛走进了知识的殿堂,而是释疑解惑的张知寒老师就像燃烧着一团火,拼命的燃烧自己拼命的照亮我们。知寒老师因人施教,他把《史记》传记篇里的内容全部声情并茂、绘声绘色背诵给我们听。前世先贤们的雄才大略、高风亮节、足智多谋、勇建伟业的的种种美德给我留下了终生不可磨灭的印象,也为我树立了一生一世仰俯不愧于天地、知恩图报、努力进取、永不歇息、做一名好人的准则。

在知寒老师家里,我了解了夏、商、周、秦、汉,唐、宋、元、明清,是怎么一回事情。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我,在知寒老师的帮助教诲之下,如今能够通读历史典籍了,在他的口传无字之书的教育下,我打下了一定的历史知识和文字写作的基础,胸怀理想也日渐开阔,思想境界也在升华。开始,我在中医院学习中医妇科,其实我学习中医也是受张知寒老师的影响。“入者为相,出者为医”。被逼无奈在家赋闲的日子里,知寒老师用他学习实践掌握的传统中医学知识,为滕州的广大老百姓治病病,并写下了医学专著《中医妇科药识要》。在我学习中医妇科的时候,他告诉我做一名医生,要有高尚的道德情操、要有强烈的同情心和责任感,他一遍又一遍的把中医名家的名方和他们的悬壶济世,尽心尽力为人民大众解除病痛的故事讲给我听,他说:“为什么人们要把医生称为先生和大夫?医生要有一颗善良的菩萨心肠,行为举止一定要端庄大方,应该能够为人师表。好的掌握多学科知识的医生,走进庙堂时,则能够为治理国家献计献策有大的作为。远在在江湖,则能自食其力解除人民的病患…..”知寒老师教我读《药性赋》、背诵《汤头歌》,给我讲述医圣张仲景、药圣李时珍、治疗妇科病的专家傅青主的故事和他们的著作的特点,以及在祖国医药学界的地位。知寒老师对我讲的最多的还是他治疗妇女病症的经验心得。


警察往事:一位公安民警和一代墨学大师的“忘年之交”

(张知寒老师和徐淑梅医生夫妇)


他对我说:“要想作为一位优秀的的中医大夫,你首先要背好和运用好’药性赋’和‘汤头歌’。药性赋是让你掌握治疗各种病症的行之有效中草药名称和功能属性及作用,而汤头歌是前人在给人们治疗疾病时所总结出来的经实践证明非常成功的配伍方剂。你把这些东西背熟运用熟,烂熟于心,熟能生巧,然后大胆的运用,而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做先生大夫首先你要做一个有心的人。最终再把‘十八’反、‘十九畏’这些各种配伍方剂药物的禁忌熟练掌握了就可以了….”在我一点医学基础知识什么也没有的情况下,知寒老师手把手的教我祖国传统的中医药学。他告诉我,“中国传统医学的魅力在于它的辨证施治,人体产生疾病的原因是阴阳失调,而阴阳两个字则是中国医学大法。所谓的阴阳表现在症状上就是虚、实、寒、热。一个人病了或者找你来求医问药,你只要弄清楚了虚实寒热就可以对症用药了。熟练的掌握病人的症状,这是一个长时间的摸索,而唯一的通道就是一个经验,其方法就是望、闻、问、切。所有以上讲的你只要用心记了力求去做到,你做一个很好的中医大夫是不成问题的。”

“王不留行穿山甲,老太太喝了淌满洼”、“芩柴炒砂仁,参草来调味”,这是张知寒老师教给我治疗妇科病和治疗胃病的两个方剂,在运用它们为主剂根据不同情况再予以加减,效果还是不错的。当我在中医院坐诊妇科门诊时,张知寒老师告诉我,“在我们这个地区农村还相当的贫困,农村妇女一般营养条件跟不上,虚寒病症较多,尤其是妇女产后产生气血双亏,大虚产生大寒,你就放开用补气的‘四君子汤’和补血的‘四物汤’这两种汤和在一起,就是中国医学很有名气的一个大补气血的方剂,叫做‘八珍汤’。一般对气血双亏的病人用上‘八珍汤’疗效应该很显著,实在还不行的话,你再加上大剂量的黄芪和肉桂,这就是在中华医药方剂上很有名气的《十全大补汤》。基本上气血双亏的病人,根据情况你按照这个思路用以上的方剂予以加减运用,总是能够得到很理想的治疗效果。

就这样在知寒老师几乎每日耳提面命的教诲和当时滕州名医朱布衣、邵文启先生的帮助之下,我对理解掌握和运用祖国传统医学,治疗妇科病症的能力有了一定的提高,尤其是我在中医妇科坐诊期间,就是用了知寒老师教给我的方法,我竟能够初出茅庐把很繁杂来治疗疾病的人们应付下来了。不知道我腹中空空底细,唱《空城计》的人们,看见我身穿一身绿色的军装,(我刚刚从部队复员回家来)还真认为我是从部队回来的一个“大先生”呢。后来我调入公安局工作,我曾经为之治疗过病的山里乡下的小媳妇老太太这些女同胞们,还又历尽周折追踪打听找到了公安局,求我为其把脉看病,今日想想真是羞煞死人了…..

我后来调公安政法单位做尸体检验的法医工作,我从没有暴露的想法是,虽然我很喜欢祖国的传统医学,也喜欢和病人们打交道。但是在医院医疗部门工作,那是一个非常讲究学历学位的地方,我没有文凭和学历,在学术思想气氛浓郁的医疗卫生单位,感觉到了强烈的压抑感,竟管那个时候还在文化革命期间,还不那么重视学历文凭,我也没有想到后来的改革开放,使得人们都可以到大专院校去学习进修和深造,以期拿到学历和文凭。我想到了公安政法单位后,只要我把工作做好就可以了,在那里是没有人追究我的学历和文凭的。

知寒老师对我有心准备调入公安局做法医工作皱起了眉头,他再三的说:“你去那个地方干什么?你不善于巴结又不会去欺负别人,你又不会钻营不会敲诈勒索,又不会工于心计和他们去勾心斗角,更可怕的是你不会去算计别人并且心直口快对谁都不设防。”我知道知寒老师曾被当时的执法者们伤害过,被夺去过自由和尊严,毫无理由的受到过摧残和监禁,使他的身心受到了极大的创伤,至今尚心有余悸….. 我调到公安部门工作之后,知寒老师老师又让我既来之则安之,他对我说:“既然命运把你放在了那个地方,你就要规规矩矩的站在那个地方,有你在那站着人民就少受欺负,大鬼小鬼就进不来。作为一个公安执行法律的工作者、一位人民的警察,要名符其实,要对得起头顶上那个国徽。不要做对不起老百姓的事情,不但不能欺负老百姓制造冤案,而且要对那些欺负人、欺负老百姓,对那些专门制造冤案的人要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公安政法机关是雪冤禁暴的地方,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勇气,有没有这个能力?真的遇见了冤案遇见了惨案,在大是大非面前你能不能够站出来?不顾自己安危,为人民说话,为老百姓说话…..”他接着对我说:“我看你的性格只适应做一名医生,我只想着让你生活的更安稳一些,掌握一些为人民服务的真本事,既然去做人民警察,那更是为人民办事,为人民的利益站岗,放哨的地方,你既然站在那个地方了,你就要在必要的时候豁出身家性命,做一名顶天立地的人,做一个大无畏的战士,你能做到吗?”

在我从事法医工作中,除了平时知寒老师给我讲述一些明清笔记小说和历史上有名的古代官吏执法破案的故事之外,还向我介绍了我国700年前南宋时期杰出的官吏、历史上最伟大的法医宋慈的有关事情。他把宋慈烧猪破案的故事讲给我听,并督促我去借阅宋慈所著的《洗冤集录》这部领先世界法医学领域三百年的法医著作来学习。后来我果然在济宁公安局,我的法医师傅高波老师那里借阅到了这部书。后来我把学习古代法医学的知识,结合我自己在工作中的实践,写了一篇(读《洗冤集录》并试解其例)的文章,寄到了北京《人民公安》杂志社。没有想到这篇文章被这家杂志于1979年11月份,分三期予以登载。这时已被落实政策回到山东大学任教的张老师见到了我寄给他的《人民公安》杂志,看到了我写的这篇文章他很高兴。他给我回信说:“没有什么能比你在工作和学习上干出成绩更使我高兴的事了,从你认真读书所写成的文章来看,你工作是认真的,你的学习也是有长进的,能够看出我用在你身上的心血没有付诸东流…..”

后来我知道了以前所不知道的一些事情。张老师当年是山东大学历史系品学兼优最有才华、最有造诣和前途的学生,在被无故陷害错划“右派”文革结束落实政策时,山东大学一些了解知寒老师学识和为人的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们纷纷进言,认为应该理所当然的把张知寒请回山东大学。知寒老师回到山大母校后,他把在家学习和实践为老百姓问诊用药治病的病例,所呕心沥血著成的《中医妇科识要》这部书,作为礼物献给了母校——山东大学。又争分夺秒、夜以继日的从事科研和教学工作,他的工作态度和精神受到了同学们和老师们的交口称赞。但是,山东大学有的老师很疑惑的说:“我们在学校里干了20多年,还没有干出什么名堂来,他在家20年没看历史方面的书籍和参与教学实践,现在都五十多岁了,他就是来到了山东大学让他去教学生,他能够教给学生什么?”

警察往事:一位公安民警和一代墨学大师的“忘年之交”

(在山东滕州召开的墨子国际研讨会知寒老师也邀请我去参)


张老师听到有些人别有用心地说出了这些话后说道:“我能干什么?我在家教学生,学生写的论文都能够在国家级刊物上发表了,你能说我干什么?”知寒老师后来心里很有底气,给我谈起这桩事情来就是这样对我说的。可想而知,我当时写的一些东西是东西,在精神上给了他多么大的安慰,让他引以为自豪,在我的身上了他寄予多大的期望啊……我在南沙河焦化厂医务室工作室几乎每天都到知寒老师家去听课。调到公安局上班之后,去的就少多了,只能够休班回家的时候先回家报个到,迫不及待就执经问难聆听他的教诲。在得到了他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的解释之后,我疑惑大解,然后的精神焕然一新,感觉气壮如牛、工作学习有了力量和方向。我感觉我和老师之间有一条坦荡的路,路的两端有两颗滚烫的心。到了“文化革命”的后期知寒老师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毛主席逝世之后,形势越发紧张起来。这个时候我发现张知寒老师的身体也不如以前。当时工厂里的成立起“工人民兵小分队”。“虎落平阳被犬欺”,本来作为一位曾为中国人民解放事业中做出过贡献、后又被史学家郭沫若先生欣赏品学兼优的学生张知寒老师,在无奈被回归家乡在家无所事事,跟着自己的爱人生活在工厂宿舍的家中默默的忍受着屈辱,遭遇着贫困,已经够委屈的了。而这个厂建立起来的“民兵小分队”,趁徐医生值夜班不在家的时候,就不怀好意恶作剧般的,以张知寒老师没有居住本地户口为名,把他赶出了自己的家门、赶出了这个厂子。我曾看到了张老师在黎明之前,在工厂围墙的一个豁口处匆匆而去离开了焦化厂,我看见那些保卫科的人那些民兵小分队的人们,他们也看见了知寒老师被逼迫离开自己家时的情景,他们开心的哈哈大笑。然而更多的住在那个院子里面住着的人们,看到这令人心酸气愤的一幕心如刀绞…….

有着比天还宽阔胸怀的知寒老师他躲避和投入到了到与厂一墙之隔的侯楼村去了,其实他这个工厂的边缘人,求生的欲望和适应性很强的张知寒老师早就融入了更大的群体——农民的群体当中去了…..他在农村走家串户的访贫问苦,给人诊治疾病,给人写家书。当地周围几个农村中的干部社员都拿着他当做自己人、当做亲人来看待。他成为了村民们的良师益友。村里谁家有红白喜事也请他帮忙。侯楼村大队的副业队长高述相经常到知寒老师家中,披着他的那件草绿色的军装大衣,每天派完工就到老师家坐着谈天说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对知寒老师和他的家人的一个护卫。皇甫村在部队当兵的张立增从部队回来探家,也一天到晚的不离开知寒老师的家门。在当时解放军的身份在人们的心目中至高无上,有解放军在知寒老师家做客,这对身陷险境的张老师和家人们是一个多么大的安慰啊…..

从1976年1月8日周总理逝世到同年9月9日毛主席逝世在这个时间里,我们知道天底下没有比知寒老师更伤心难过的人了。这个时间他的情绪不是很好,他对我讲的最多的是历史各个朝代的宦官篡权女人主政的历史典故。他深切为国家的命运而担心,中国这条船下一步究竟要开往何处去?在全中国人民心中都是一个未知数,知寒老师充满了深深的忧虑。这个时候知寒老师的心脏不好,面部肿胀,身体条件每况愈下,情绪也不稳定。我时时为他担心,不知怎么样来安慰他。知寒老师看出我的心思之后,对我说:“我之所以能够坚持活到今天,就是等待曾为之服务和献身的中国共产党一定会重新给我做出正确结论,我坚信我一定能够重新站到三尺讲台上面给学生们讲授课程…..”

此时知寒老师心中充满了忧虑,但是他太相信善恶必有报应的道理了,他坚信正义最终一定能够战胜邪恶,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一定能够回到正确的路线上来,中国人民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他说:“我如果看不到这一点,如果没有必胜的信念,早就坚持不下来了。”在这种危难的时刻,他本人不但充满了信心,还时时鼓励另外一位同样在大学时代被错划为“右派”、一直由于身患强直性脊椎炎,瘫痪在家乡冯河村的杨绍杰老师。一天知寒老师带着我去看杨老师,知寒老师给杨老师带去由他书写工整填写的一首词,这是一首让杨老师鼓起勇气战胜困难,扬起生命风帆寄希望于未来的一首词,这首词是这样写的:

调寄《鹧鸪天.与友人》

怏怏病躯与睡宜,

疏篱茅舍掩柴扉。

风来绿树花含笑,

雨后新苗叶更肥。

惊受尽,怨醒迟。

蘸着热血写小诗。

荆郭两河西去水,

流到东海会有时。

从在那个1976年张之寒老师所填写的词中,我看到了他虽然身在逆境,他充满了必胜的情怀和信念,也正是这种情怀和信念,在支撑着张知寒老师坚持着在最困难的境地中顽强的活下来坚持下去……. 后来知寒老师落实了政策回山东大学大去了,由知寒老师介绍,我认识了杨绍杰老师,至此以后,我一直陪伴着他,后来杨老师也落实了政策、我们相互鼓励,他教我读书,我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一直陪伴着生活杨老师很多年,一直到他去世。

一天.知寒老师从济南刘子衡先生楚回到了滕县家中,也就是在那天晚上,风清月朗的郭河水在月光的辉映下泛出一道道银色的光亮,我们一老一少徜徉在郭河的岸边。此时,知寒老师无半点心情来欣赏大自然诗情画意。他用以往从没有从没有过的神情,以压抑不住的内心炙热的情感,开门见山的告诉我,“天安门广场爆发了一场纪念周总理的运动,运动受到了镇压。‘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一伙人的好日子不会太长了,北京的青年和北京人民起来反抗的他们的暴力,如果全国人民都行动起来,他们顷刻就会完蛋。”那天晚上他太兴奋了,谈话的内容特别的多,从秦始皇的“焚书坑儒”到西汉王朝酷吏们的血腥统治,从明朝东、西厂,锦衣卫的暴行,到满清王朝文字狱的兴起,他谈了很多很多。例如,“抬头忽见明天子,且把壶儿放一边”;“欺朱非正色,异种乱夺魁”、“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这些以诗获罪的冤案也是知寒老师在那天晚上讲给我听的。“身定国安天下治必贤人”;“得贤人国无不安,名无不荣;失贤人国无不危名无不衰…..”知寒老师那天晚上的话好多好多我都不完全明白,但是我认为他讲的全是对的。也就是在郭河岸边的那天晚上,近两年来的忧伤和痛苦在知寒老师的面庞上一扫而光,知寒老师看到了曙光和光明,那个晚上呀,我终身难忘的那个郭河之夜、终身难忘的知寒老师在那个夜晚的激动之情……

我和世彦哥、金铎哥和往常一样照常往知寒老师家中跑。有许多的人出自不同的想法,有的也貌似关心我,嫌我们去知寒老师家里次数太多了,也有的人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的妈妈。一方面我妈妈也知道知寒老师一家都是好人,另一方面工厂里也不断的有人给她捎话,“你们家里的孩子当兵回来了不好好工作要求进步,老往那个右派家中跑什么?”听到有人说这些话,妈妈着急了,她确实怕我老往知寒老师家中跑和知寒老师在一起,而让别人说闲话,从而影响了我受到伤害。妈妈明里暗里不让我去知寒老师家。她说“好人能打成右派吗?”

每当我去了老师的家,妈妈知道了,总是煞有介事的从知寒老师家中把我喊出来,而后我们母子自有一番争吵。我极力分辩、据理力争。是的,我说服不了妈妈,在那个社会大背景下,妈妈无法了解的事情太多了。尽管她也同情知寒老师一家苦不堪言的生活遭遇,但是她无法消除深深打在她灵魂深处的“阶级斗争”的那个烙印。再次到知寒老师家时,知寒老师权当没有那么一回事,继续书归正传。说到底知寒老师一生中经历的磨难太多了,他达到了无故加之而不怒的境界,很坦然的看待他身边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我从没有听到过他对任何人有半句的怨言和一丝意思的报复之心。饱经了人世间的风霜雪雨的知寒老师,一旦苦难来临,他总想到的是怎么样的去帮助别人,就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让他做的事情,他也会认认真真循规蹈矩的去做……

当有人无端的欺负他们一家时,我总想让知寒老师给这些人以教训。他对我说:“你不是常见过喝醉酒的人吗?喝醉酒的人的表演是滑稽可笑的,也是令人痛心的。这些人浑了醉了,失去了人的理智和尊严,本来就够可怜的了,你再去和他计较,这无疑是投石下井。”这正他常常教诲我们和一直被他所实践的“世人皆醉我独醒”、“宁愿全天下人负我,我绝不负天下人”做人的处事规矩和格言。社会以最大的不公平对待了他,但是他没有去计较这些个人的得失和恩怨。后来知寒老师对我说:“你的妈妈是一个贤妻良母,但她不是一位政治家。”

警察往事:一位公安民警和一代墨学大师的“忘年之交”

(由友谊出版社出版《风徽永存》一书,纪念张知寒老师逝世周十年)


警察往事:一位公安民警和一代墨学大师的“忘年之交”

(该书收集了我写的篇文章)


知寒老师就这样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忍辱负重自强不息,尽管当了20年没有帽子被管制的“右派”,20年他吃尽和受尽了天下人所能够受的苦遭得罪,20年来他包容了一切,20年他高高扬起头颅从没有低下过半寸。他那高昂洪亮的大嗓门儿高歌猛进了20年,20年来他没有到大学的讲台上授课,但是他在社会这所大学里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他教育帮助了一批又一批的青年人复苏了人性、提高了觉悟,懂得了人生,为中国的建设事业培养了许多人才。

从我认识知寒老师那天起,他就鼓励我多读书,多学习知识。和他在一起他对我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引导和灌输。他想把他毕生所学到的知识和取得的所有社会经验都一股脑的教给我。“大学无我名,千秋愧此生”这句话是知寒老师在家中为了激励我的学习时常讲给我听的一句。知寒老师落实政策回山东大学工作后,我已经是一名有模有样的公安民警了。知寒老师知道我羡慕校园的里面的那些男男女女的大学生们,他对我说“在公安机关为老百姓察尸验伤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事情,做这项工作不容易,做好这项工作就更不容易了。你所从事的法医尸体检验工作这些大学生们做不了。”他还还曾告诉我,“现在我们的人民生活还很苦,你能从根本上为他们做一些事情,我很高兴,也很放心。你不会去贪赃枉法,你也不会拿着你手中的权利去上媚你的上级、下欺你的同志,更不会运用你手中的权利去欺负老百姓。你在那里站着大鬼小鬼进不来,你在那里为老百姓站岗,放哨我很高兴,也很放心。”我心里明白,听起来这是知寒老师对我的表扬和赞许,实际上是他对我的提醒鞭策和激励。

老师了解我很崇拜在家中常常跟我念叨的他的那些老师,每次我到山东大学去看望他,如果有可能,他总会带着我去见那些学术泰斗级的老先生。有一天我到了山东大学知寒老师的家,他对我说:“你不是想见我的老师张维华老先生吗?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我在家中时常听到知寒老师讲述他的老师张维华先生的故事。张维华老师早年毕业于英国著名大学的高材生,在我国早就享有盛名的中西交通史专家。他才高八斗学贯中西,解放前美国哈佛大学就邀请他到美国哈佛大学去任教。在五十年代,就是山东大学历史系著名的八大教授之一。他和知寒老师是师生关系,又是难友。他们两人先后在山东大学错划为“右派”。他们的心同样被人所践踏,任意侮辱、任意愚弄和任意欺骗。由于这种悲惨的遭遇他们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与众不同的关系。回山大后,知寒老师和他走得很近。如果有几天张先生见不到知寒老师,他不是派人来喊就是自己拄着拐杖来知寒老师处。知寒老师说张维华教授:“是一位著名的循循善诱的优秀的老师,‘叩亦鸣,不叩亦鸣’,只要你往他身边一坐,他就会滔滔讲个不停。老先生有哮喘病,谈长了怕影响他的健康,于是我就和他约定每人讲五分钟,两个人轮换着讲,把马蹄子表放在两个人的当中按时进行。就和小学生做游戏一样其乐融融……”寒老师记得落实政策刚回到山东大学历史系任教的第一天,他就专门去看望他的张维华先生,他叩开他的门后,他的老师已经认不出他来了,张先生的夫人对张先生说:“你的学生张知寒到家里来看你来了。”听夫人这样一说,张维华老先生猛然一惊,然后大哭起来了,他拉着知寒老师的手说:“我听说你与谭惠中一样都被人害死了,这使我痛心极了,你能活着来看我,真是不易啊。”老人边哭边说:“我也是九死一生啊,我们历史系有一个极‘左’的学生写了篇文章,要让《文史哲》给他发表,当时总编让我审定,我认真看了一下,文句都不通,的确不够发表的水平,没给他发表。‘文革’时他成了造反骨干,趁机报复,打我的脸,用极难听的语言辱骂我娘。‘士可杀不可辱’,学生对老师这样残酷地作践,我悲愤而去投井,被抓了回来,求死不得欲生不能,这些烦恼向谁说去!你回来了,很好很好,不要再到别处去了…..”

听到张知寒老师要带我到张维华老师家去看张先生,我非常高兴。待我们走到张维华先生家门口,知寒老师他看看我,好像想起了什么?让我把警服上衣脱下来,把头顶戴的白色大盖帽摘下,放在身后拿着。知寒老师对我说:“我的老师胆子小,冷不丁的看见从外面进来一个警察,非把张老先生吓了一大跳不可。”

警察往事:一位公安民警和一代墨学大师的“忘年之交”

(知寒老师和他的老师张维华先生在一起)

进了房间,只见史学师大张维华先生端坐在沙发上,张知寒老师把向来挺拔高大伟岸山一样的身躯弯了下来,像小学生一样,毕恭毕敬的给老师行了一个鞠躬礼,然后站在先生面前一字一句的把我介绍给了这位大师……

后来知寒老师又领着我见了他的另一位老师刘敦愿先生。在家的时候,知寒老师时时的把刘敦愿先生挂在嘴边上。常常对我说起的刘敦愿教授。1959年的夏季,知寒老师在山东大学还是一名学生的时候,他利用夏季休假,根据在学校学习到的知识和方法,在滕州陈岗村东河边的一块高地上的土层之中,发现了大量红烧土迹、人骨和破碎的彩陶瓷片。经拿回学校鉴定,发现这些彩陶瓷片是在山东首次发现,该发现有别于山东龙山文化,是另一种新的文化遗存,填补了山东考古方面的一个空白。该发现不但在山东大学引起了轰动,还引起了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的关注和重视。郭沫若写信给张知寒老师,祝贺他在校学习期间就有了如此重大的考古发现…..也就是因此,张知寒老师的班主任刘敦愿教授当年带着山大考古系的部分学生来滕州陈岗村进一步发掘考察…..知寒老师和刘敦愿先生的感情很深,用刘敦愿先生儿子的话说:“在我父亲同事之中,来往最为密切的人就应该是张知寒叔叔了,张叔叔和我父亲不但是师生关系,而且还是朋友,甚至是情同手足的兄弟。”张知寒老师和刘教授在彼此教学相长的过程中,总是一起外出调察和到野外参加考古发掘工作。1958年2月的某一天,刘敦愿先生的儿子放学回来,看到山东大学校门口的宣传栏里两张告示,写的是张知寒是历史反革命,被逮捕开除学籍。另外一张告示写的是某些教师与张知寒交往过密与其划不清界限,并点名批了刘敦源教授。当时刘敦愿家里的人受到了很大的震惊和牵连。正因为刘敦愿教授和张知寒老师的这种特殊的关系,所以刘教授在山东大学也一直受到了山东省文物管理委员会的歧视,不准刘教授外出搞文物调查,不允许他做考古发掘工作。由于当时政治运动所导致的错误斗争,知寒老师被陷害无辜打成了反革命和“右派”,最后被捕和劳教。山东大学教授刘敦愿先生评价张知寒老师说:“第一张知寒很善良、正直。第二,张知寒早年参加革命,为党和人民解放事业都做出过贡献。第三,张知寒的爱人是革命的后代,贫困人出身。第四,张知寒还有许多亲戚是军人,为什么不能与他交往?与他交往又有什么过错?我不害怕。”像他们这种经得起生死考验的师生情谊是多么的可贵和令人尊敬啊…..,

警察往事:一位公安民警和一代墨学大师的“忘年之交”

(知寒老师永远都这样正直热情阳光渊博信和自信)



我和刘敦愿教授曾经见过几次面,都成好朋友了,他知道我曾为不能够去大学读书而耿耿于怀。刘教授对我说:“孩子,你到大学来读书是一个学习的好机会,可是我听知寒说你在工作单位的学习也是不错的,社会本身就是一个大课堂,你可以在那里学到大学里面学不到的东西。我今年70多岁了,你才20来岁,也就是说你要到我这个年龄还要有50年的时间。50年的时间是半个世纪啊,你要学习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半个世纪的时间你还学不会呢?!”是的,知寒老师和敦愿教授对我们这些晚辈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倾注了满腔的心血,时刻关心爱护着我们,时时希望我们成才、成为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他们对对待年轻人的帮助,真正的做到了知无不言,诲人不倦。

警察往事:一位公安民警和一代墨学大师的“忘年之交”

(前(右二)为潘群老师、(右三)为刘敦愿老师、(左三)为张知寒老师



知寒老师用真心实意帮助我和每一个年轻的人们。他在山东大学所教的有一个重庆叫做王川平的同学。这位同学思想很活跃,在学生时期十个就写的很好,最终他成为了一名很有名气的诗人。当时在山大求学期间,他对社会上的问题积极探索,写了一首声情并茂发人深省关于农村女孩子在应该去上学求知识的年龄,由于家中贫寒上不起学,却在家中以弱小尚未长成的的身躯,使尽全身的力气去推着那沉重的石碾,在碾压赖以糊口的粮食,题为《推石碾的女孩子》,十分醒目仔张贴在了学校文史楼旁的宣传栏新一期诗歌专栏……

“……在你面前耸起了一座平原,一座山峰,碾心缠绕着你渴望奔跑着的脚步,像一团祖先纺不完的纬线,当汗水从你红扑扑的脸庞落下,打断无数颠簸而沉重的零…..”诗歌用词质朴格调清新隽永,有对山里那个不能够去学习而时时刻刻为生计奔忙的他女孩子的同情,也有对当时农村生产落后、农民贫困生活艰难困苦的痛心……

诗歌一经刊出引来了无数师生们的驻足观看,诗歌内容引起了人们的强烈的反思。但是就是这首诗歌也引起了校领导的关注,他们从另外一个思想领域予以解读。认为该王同学的诗歌创作否定了社会主义新农村几十年来的建设所取得的巨大的成绩,是别有用心的宣传资产阶级自由化,是严重的思想路线上的问题,要从思想和组织上给与批判和处理。张知寒老师得知这个情况十分气愤,拍案而起怒不可遏仗义执言为学生说话:“诗歌中写的《推石碾的女孩子》推的石碾在当时的农村地区还被人们广泛的使用,怎么就不可以写?新中国是成立了几十年了,但是党中央都总结说‘文革’使得中国的经济达到了崩溃的边缘,农村的生产方式还非常的落后,该同学的诗作体现了他关注这些问题,他不满意这种落后的生活,同情那位推石碾的小姑娘生活的生活遭遇,难道说有什么不对吗?你们说他悲观偏激,我倒感觉他忧国忧民,从来好的诗人都是忧国忧民的。我倒觉得这位同学是一位好同学,将来他一定会有大的作为的。”最后在张知寒老师据理力争之下,学校放面对这位学生的所谓处理不了了之。大家都称赞知寒老师善于“晓之于礼动之以情”地做大学领导者的思想政治工作,称赞他爱护学生。知寒老师说“我只是不想让我们这一代人遭受的悲剧,再在我的学生们身上重演,那样我们中国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这位同学1982年大学毕业后回到了重庆工作,在二十年前就担任了重庆文化局副局长的工作,十年前他负责三峡工程中的考古发掘和文物保护工作,负责筹建了十分壮观的现代重庆博物馆的工作并充任这家大型博物馆的首任馆长。他出版了很多部诗集,还担任了重庆市作家协会的副主席。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张知寒老师那种爱护青年人和善于保护识鉴人才不是一时一事的举动,也不单单的对待我万彬一个人,他几十年来就是这样求贤若渴的为祖国培养和发现保护人才,他有那么强烈的、那么崇高的历史责任感,有不为强暴敢于于说真话而不怕牺牲精神,不是值得我们学习效仿一辈子吗?就是这位学生在得知张知寒老师去世之后,他写了一首诗:

《想念泰山》

想念泰山

想念泰山脚下那片梧桐林

想念那浓浓的绿荫

想念泰山

想念泰山脚下那片浓浓的树荫

想念一个人

恩师张知寒先生

先生来到了这个世界

真的很知道寒冷

寒冷的茧丝紧紧地困着您

您把它生成温暖

您是一位神奇的雕塑大师

用一份温暖、两份绿荫

连同七分人品

为您的学生造型

假如您再活一次

假如我再年轻

我将再次的选择

做您的学生

我只需附上一点点尊敬

就能尽情的收获温暖

还有您坚强的呵护

还有更坚强的人格和尊严

常常想念泰山

想念泰山脚下那片梧桐林

想念那浓浓的浓浓的树荫

那沉重的师恩

警察往事:一位公安民警和一代墨学大师的“忘年之交”

(回到了三尺讲台面对他挚爱同学们侃侃而谈的知寒老师)


知寒老师像妈妈像母鸡护雏一样,竭力的爱护帮助年轻的人们。为了我们的成长他可以倾其所有。我在学习和写作工作中,得到了张知寒老师的帮助,记得知寒老师在1978年左右,他和他滕州籍的学生王学典(现任山东大学《文史哲》主编)在《历史研究》发表了关于对“临城劫车”事件的论文,在这篇论文中他们以翔实的历史资料,考证出了在上个世纪的二十年代的初期,山东枣庄农民孙美珠、孙美瑶兄弟俩,带领农民起义军在鲁南京沪铁路沙沟段内劫持了乘有十几个国家的外交使团人员的钢甲列车。在这次行动中有二、三十名和卖国军政府勾结的外国使馆人员被农民起义军劫持到了抱犊崮山区。对于这一行动国人历来说法不一,有的说是一次农民起义;也有的说是土匪劫持人质事件。由于这个事件就发生在鲁南知寒老师的家乡,他对这个事情很重视,通过找到了早年鲁迅先生和毛主席对这个事件的评价和实地对百姓的调查,张知寒老师他们认定这就是当时官逼民反,这就是早年枣庄人民起来针对定帝国主义和卖过军政府的一次大快人心的革命行动。也只有把这个事件的性质弄清楚,后来的人们才能够纷纷拿起笔来,就这次的临城劫车事件,绘声绘色的详详细细搞起来了各种版本的文学创作和影视作品出来。知寒老师也把他所找到用过的研究资料复印件给了我,让我也写出一部有关临城劫车的文学作品出来。我认真的研读老师给我的资料和实地到薛城的沙沟、和位于山亭北庄的抱犊崮山区实地进行查看,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写出了影视作品《临城劫车记》,不过在我磨磨蹭蹭把剧本写完拿到知寒老师那里让他审查和由他再找专业人士给我修改的时候,也是当地的文学作家们写出的影视作品《临城劫车记》已经开拍了……

平时知寒老师在家里多次给我讲到了,清朝著名”扬州八怪“之一的画家李鳝,在滕州当县令时所发生的故事。后来我就把李鳝的故事和我所搞的一些案例,结合起来写了一本中篇小说,《黄河沉冤》刊登在了一家杂志上。再后来张知寒老师对“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天不变道亦不变”西汉大儒董仲舒的思想进行了研究。然后他又把收集到的资料全部交给了我,让我好好学习,学习古代的封建法律思想。根据我的学习和体会写下了《董仲舒和他的封建法律思想》一文,也登在了一家省级学术杂志上,对于这些,张知寒老师对我是很满意的,他常常对人说:“万彬这孩子,你给他个曲儿,他就会唱。”有一次我到山东大学看望张老师,在那里我认识了他的同学和最好的朋友和他遭受冤狱错划“右派“一起平反了冤案回到山东大学教书的潘群老师,(后来潘群老师调回到他的家乡南京大学教书,再后来,他曾来滕州参加墨子国际研讨会的时候我还见过他),我记得潘老师对张知寒老师说:“可以让万彬读一读《明史》,虽然明朝存在着严刑峻法,酷吏们的执法手段比较血腥残忍的问题,可是明朝的法律也是相对健全的一个历史时期,尤其是朱元璋的吏治和惩治贪污腐败很有一套,我看看我出个题目,让万彬来做文章。”

警察往事:一位公安民警和一代墨学大师的“忘年之交”

(1989年海拉尔犯罪学会议之后我和济宁公安局长谷守春(左)看望知寒老师



到了吃饭的时间他喊上潘群老师,我们爷仨跑跑去了济南泉城路一家包子铺吃着满嘴流油的肉包子。潘群老师说:“这是一家老字号的包子铺,你张老师50年代就带着工资上学,他经常带着我们这些同学到包子铺吃包子,他今天又带着你到这里来吃饭,又让我想起了我们学生时代的生活,你知寒老师也是让你感受一下当年我们的这种生活。”潘老师的话引起了我的同感,当时我和知寒老师的家都在据滕县一站之隔的南沙河焦化厂,每每他带我到县城来办事情,到了吃饭的时间,他就把我领到了工农兵剧场旁边的那家回民羊肉汤馆去吃饭。这也是一家老字号的饭店。尝上一碗羊肉汤买上几个大烧饼我们吃得津津有味。吃上一次饭知寒老师总要去添几次汤,知寒老师吃的总是那样香喷喷的。一次在那个饭店吃完饭后,他对我说,“我小的时候从乡下进城,如果能在这个饭店喝上一碗羊肉汤,吃上两个大烧饼,是我那个时候的最大的奢望……”

回忆和知寒老师在一起的时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最快乐的日子。做出了巨大成就得人们总是说,他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摘取了巨大的成就之星。每当我看到了这些写成的话,我想我也曾经站在过巨人张知寒的肩膀子上面,我没有摘取下来什么成就之星,但是站在他的肩膀上面,我看到过令人心旷神怡眼花缭乱荡气回肠满目的无限的风光,这种风光荡涤了我的情怀和情操,使我能够看得更远、看到了更美好的地方……

(撰写该文得到了张知寒老师的女儿中国墨子学会常务理事张幼林女士的帮助,在此一并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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