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東鄉︱手繪的夢想

看見東鄉︱手繪的夢想

導讀:東鄉族自治縣地處黃土高原,是特有少數民族東鄉族的發祥與聚居地,深度貧困村和建檔立卡貧困村佔全縣229個行政村的69.3%,屬國列省扶重點貧困縣。樂居財經在2018年發現中國企業扶貧樣本報道中,首站走進碧桂園九省十四縣精準扶貧地東鄉縣,四天三夜深度走訪,展示並還原當地產業、教育、民生一隅。龍泉學校學生——趙霞霞、閔菊花、馬小虎、馬國軍、楊亞星。

從東鄉縣城驅車前往龍泉學校需要20分鐘。倘若遇到冰雪融化的天氣,路面堆積的冰塊便將山道變成溜冰場,過路的車子旋轉打滑,稍晚一秒踩剎車便葬身於萬丈深淵。我們的車子不得不繞道而行,原本20分鐘的車程被迫延長至4個小時。

眼看著目的地近在眼前,卻只能繞道而行,這便是龍泉學校學生的上學路。

11月22日17點15分,龍泉學校已經放學45分鐘了。冰塊堵住了水管,高年級的學生正在幫忙搶修;積雪堆在教學樓前,中年級的學生在清理積雪;小學生嬉戲打鬧,懶洋洋地享受著放學時光。

這是冬天裡平常的一天,我們在龍泉學校遇到了5個小學生。45分鐘前,他們坐在教室裡聽課,陽光打在他們臉上,照出孩子的模樣。45分鐘裡,他們是單親孩子、留守兒童。晚自習鈴聲響起,他們藏好心事,繼續當孩子。

“我長大了”

看見東鄉︱手繪的夢想

四年(二)班的趙霞霞放學後站在教學樓門口等堂姐一起回家,再過半個小時還沒回家的話她就要捱打了。

這個10歲的小孩子身上有著令人心疼的懂事。看到我匆匆趕來,她把我帶到教室裡讓我先坐下,在我的反覆邀請下她才答應坐下來。當我拿出糖果,她總是禮貌性地拒絕,直到我強調是特地給她的,她才欣然收下。

跟著70歲的爸爸和60多歲的姑姑一起生活,暴脾氣的長輩讓趙霞霞從小便學會了察言觀色。爸爸長長的鬍子經常讓她想伸手摸,但卻總遭到嚴厲的拒絕。平時爸爸在家裡做農活,種玉米和土豆。姑姑在家中扮演媽媽的角色,但她很兇,要是趙霞霞回家晚了就會捱打。姑姑做飯不好吃,每天只會做一種飯,但趙霞霞依然很愛她。

姑姑的出現撫慰了母愛缺失的趙霞霞,但她對母親的思念卻從來得不到滿足。聽大人說,媽媽因為難產去世了。她從來沒有見過媽媽,也不知道媽媽長什麼樣,但她從來沒有停止過想象媽媽的樣子。在唱歌的時候想媽媽,在看到別的小朋友的媽媽的時候想媽媽,在被別的小朋友欺負時想媽媽……想念中帶著羨慕,這種羨慕直到9歲以後才得到緩解。

“因為我長大了,不能再羨慕別人了。但想媽媽的時候我還是會哭,我不知道她長什麼樣,我就是想她。我做夢都在想媽媽的樣子,我希望有一天我們能像別的小朋友家一樣拍張全家福。”

“我更喜歡學校”

看見東鄉︱手繪的夢想

閔菊花是趙霞霞的同班同學,這學期她去閔家串過兩次門。與人丁單薄的趙家比起來,閔家就鬧騰多了。閔菊花今年11歲了,有5個姐姐、1個妹妹、1個弟弟。

閔菊花的大姐在青海工作,二姐嫁給了舅舅的兒子,丈夫卻意外溺亡,現在在臨夏打工,三姐在舅舅家幫忙做飯。四姐、五姐以及弟弟妹妹,都在龍泉學校上學。“四姐學習特別好,語文是七年級第一。”聊到四姐,閔菊花才放鬆下來,臉上閃過一絲小傲嬌。

“更喜歡學校”,被問及喜歡學校還是家裡,閔菊花的回答沒有一絲猶豫。沉默了半晌,閔菊花說,爸爸在寺廟當阿訇(回族穆斯林對主持清真寺宗教事務人員的稱呼,意為老師或者學者),5天才回一次家。

媽媽,是閔菊花不願觸及的話題,“她有時會發怪病,會亂喊,亂扯衣服,有時還會吐血。”每當這個時候,爸爸會從寺廟趕回家,幾個孩子也會被暫時叫出去。

在這種令人不安又難過的時候,她常常把自己藏在學校裡。“有時會遇到同學一起玩,有時只是一個人在學校隨便走走。”

閔菊花說她的夢想是上大學,當老師,給家裡減輕負擔。她希望有一天,在外奔波的姐姐們可以回家,一家人團聚。

“我想爸媽”

看見東鄉︱手繪的夢想

閔菊花畫畫時,馬國軍和馬小虎在一旁圍觀,變換著角度在旁窺探。一番“盤問”過後方知,搗蛋鬼歡笑的背後是心酸。

“你的願望是什麼?”

“我想和家人一起過幸福的生活。”

看似千篇一律的答案背後,馬小虎有自己不一樣的故事。5歲時,馬小虎的爸爸在運送木頭的過程中,意外受傷身亡。

按照東鄉的風俗,女人不被允許出門打工,只能在家帶孩子、種地。可為了維持一家人的生計,馬小虎的媽媽肩負起了生活的重擔,在蘭州一家餐廳做幫廚,每兩個月回一次家,與老人、孩子們短暫團聚後,又馬不停蹄回到餐廳後廚。

“想爸爸媽媽的時候,會偷偷在被子裡哭,”馬小虎說。“哥哥有時會給我2塊錢買零食”,平日裡,同在龍泉學校上學的哥哥是他最親近的人。

馬小虎的爺爺69歲,奶奶70歲,週末回家,他會幫忙幹些農活。

“以後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做一個善良的人,我想當警察。”

“我想賺10萬塊”

看見東鄉︱手繪的夢想

跟好兄弟馬小虎比起來,馬國軍幸運得多,但他對爸爸的思念絲毫沒有減少。

自打記事起,馬國軍的爸爸就一直在外面打工,只有到過年的時候才會回家。“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打工,只知道他在拆樓房,很危險。”

平時馬國軍住在學校,週五放學一個人坐半個小時車再走半個小時山路回家。週末回家給爸爸打電話是他最開心的時候。“每次打電話我都會哭,想爸爸了,不知道爸爸在外面過得怎麼樣。”

在學校時他會幻想爸爸工作的場景,擔心爸爸在外面很孤獨,擔心爸爸在外面不安全,擔心爸爸在外面吃不習慣……由於爸爸長年外出打工,照顧家裡的重任留在了媽媽,每天媽媽要種地、做飯、照顧兩個小弟弟。

週末回家馬國軍會主動幫忙洗碗擦桌子,努力減輕媽媽的負擔。“我媽媽每天都做家裡種的土豆,天天吃天天吃也吃不膩,很好吃。我爸爸就從來沒有做過飯,但是我想吃他做的飯,再難吃我也吃。”

父母長期分居兩地讓馬國軍希望自己快點長大,帶著媽媽去到爸爸工作的地方,一家團聚。

“我的夢想就是賺很多錢,讓爸爸不用工作了,我帶著媽媽和姐姐弟弟跟他一起,我們一家人在一起。”

“賺很多錢是多少錢?”

“十萬塊。”

“我不哭”

看見東鄉︱手繪的夢想

談起五年一班的楊亞星,副校長沈文佩的第一個印象就是學習好,成績在班裡名列前茅,學校的光榮榜上總有他的名字。他的班主任王婧對他的評價則是成績好,但家庭情況比較特殊,算是班裡最困難的學生。

2017年發生在甘肅酒泉的一場車禍,徹底改變了楊亞星一家。

外出打工的楊爸爸因意外被撞傷,雙腿無法正常行走。從同學口中得知車禍消息的楊亞星,整個人都愣住了,腦袋一片空白,還以為是同學開玩笑。直到跟家裡人反覆確認,他才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

車禍發生地在800公里外,彼時才四年級的他沒有辦法到酒泉探望爸爸,只有等到幾個月後爸爸出院回家才第一次見到“變了樣”的爸爸。見到爸爸時,他一直強忍著眼淚,不讓自己哭出來。

“我很難受,不能讓爸爸看到我哭,我要堅強。”一年後談到此事,楊亞星眼裡依舊噙滿了淚水,使勁不讓自己哭出來。

小男子漢硬撐住的淚水,在無法照顧家人的愧疚前終於繃不住了。 “現在我天天想家,想回家,想哭。”楊亞星在學校住宿,但他的心願是換一所學校,能在離家近點的地方上學,回到家可以照顧爸爸,幫媽媽做家務活。

每個星期回家,他會拿20元的生活費,來回車費需要10元。每週他都會從家裡帶足一個星期的饃饃,平時主要吃饃饃,偶爾吃方便麵,但從不去學校食堂吃飯。“學校小賣部的方便麵很貴,一塊五一包,還不好吃。”

楊爸爸在慢慢恢復,開始能走路,但還是沒有辦法外出打工。楊亞星想等爸爸病好了,帶他去蘭州。在爸爸出事前的一個暑假,他曾和爸爸、弟弟一起去蘭州玩,嶄新的大樓、動物園、圖書館,一切都讓他感到新鮮。最讓他懷念的,是那個健康的爸爸。“無論如何,我都要帶爸爸再去一趟蘭州。”

“你的夢想是什麼?”

“如果什麼都不用考慮的話,我最想打籃球,開賽車。”

手記

幸福的家庭總是相似,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幸。從17點15分到18點00分的45分鐘裡,學校裡偶然出現的五個看似普通的學生,都承擔著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他們也在承受著遠超乎自己所能承受的苦難。

在龍泉學校,跟他們一樣的學生還有很多很多。龍泉學校校長唐彬接受樂居財經採訪時表示,學校有學生共計1129名,建檔立卡的貧困戶學生有353名,特困生大約200-300人。由於物質條件所限,學校的教室和宿舍長期處在破損和短缺的狀態。一旦下雨,教室便會變成“水簾洞”;由於宿舍床位不足,低年級的學生沒辦法安排住宿,有時也不得不安排兩個人共用一個床位……

今年6月,碧桂園投資1700萬元援建了一棟教學樓,一棟宿舍樓,並將原本的樓舍翻新,部分解決了校方的後顧之憂。如今,孩子們可以在寬敞明亮的教室讀書學習。沈文佩感慨道,“以前學校只能容納300多個學生住宿,現在可以容納500多名了,教室和住宿的問題解決了。13個功能教室也都投入使用,硬件條件得到很大改善。”

六年級的馬梅蘭抓住了小學的尾巴,享受到新設施帶來變化。“學校發生了翻天覆的變化,有了暖氣後我們在學校不再寒冷,宿舍樓也比以前漂亮。”

短暫的相逢之後,晚自習鈴聲響起,我們互相道別,孩子們收拾好心情,回到課堂,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但他們永遠不會忘記,當他們在黑夜中迷失時,夜空中最亮的星一直在陪伴他們前行。

以下圖為東鄉縣龍泉學校學生於採訪現場手繪畫作《我的夢想》

看見東鄉︱手繪的夢想

看見東鄉︱手繪的夢想

看見東鄉︱手繪的夢想

看見東鄉︱手繪的夢想

看見東鄉︱手繪的夢想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