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驚心麗」浮生如蝶夢︱是你自己先撞過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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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峭春風吹過,吹過臉頰,幹了淚痕,冷透骨髓。“樹兒”終於是回來懷裡了,他緊緊抱著他的“樹兒”,好像世上如今只剩這一個擋風的牆角……

同地湖,祈願塔畔。站在她曾經站過的地方,眺望著她曾眺望過的遙不可及的遠方,昭眼神空洞,絕望而悽美。樹兒,你永遠也看不到我最寂寞時候的樣子,我的樹兒。因為只有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才最寂寞。我在等一個等不到的人,但我寧願等下去,哪怕一年,抑或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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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如蝶夢︱浮生

時光倒轉,忠州貞王子府。“樹兒!”撕心裂肺的淒厲長呼伴隨跌跌撞撞人影,打破一室死寂。顏色憔悴,面容枯槁的昭颶風般闖入內室:“樹兒你在哪?別玩了,快出來!”歇斯底里的吶喊裡帶著哭腔,尾音微微上揚,帶著小狼般嗚咽,令人心碎。

貞紅著眼斜瞥著昭,用同樣顫抖的哭腔指責:“樹兒臨走想見你一面,發了那麼多書信,你卻狠心不理!如今裝什麼傷心!”悲憤的昭,深蹙愁眉,厲聲呵斥,打斷貞的怒懟:“都怪你!在樹兒的書信上又套了一層箋,寡人以為是你試圖申辯的書信!”

貞一時語結:“我是見她的字,真是好笑,我夫人的字,居然跟殿下的字一模一樣!可你總歸知道樹兒病危吧。你在這府裡四處都布了眼線!”一旁默默垂淚的伯牙黯然嘆息:“自從你和樹兒表現得親密又共處一室後,殿下就再也,沒過問忠州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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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逼仄斗室,三個傷心斷腸人。米亞內,樹兒!我以為閉上眼睛,活著就會容易一些。可誰知道,等我再睜開眼,你就像留不住的夢,再也不見了!

是四樹的命吧!若不顧名分,寵姬夫人都行到底成了婚;若昭能早些察覺,樹兒早知腹中有麟兒;若貞不是刻意秀恩愛,戲弄昭的眼線;若昭親自微服暗訪時,樹兒不曾心悸發作倒在貞懷中……任何環節都能扭轉局面,只可惜陰差陽錯,時不我與!

卵石塗鴉留情,筆底相思刻骨。面具少年沾惹風塵帶著冷冽,凝視初雪羞澀展顏;那滿紙鐵鉤銀畫是她親筆,然而橫折撇捺間盡是昭的手跡。他惶惶目光掠過每個角落,尚有她的氣息,卻見不可及,思不可望!噩夢啊,求你,讓我儘早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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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咽卻無聲,只向從前悔薄情。淚眼一一掠過這些令人窒息的事物,昭心痛如絞。淚在眼眶裡打轉,先是喉嚨發乾,然後全身微顫,最後眼淚不能遏止地洶湧……一聲聲壓抑、低沉、痛苦的嗚咽,彷彿從靈魂深處艱難地,一絲絲抽出,雖不是嚎啕大哭,然而氣噎喉堵,更倍覺撕心裂肺。

然而,他到底發現了他的樹兒——裝著她骨灰的玉罐,赫然立在桌上!疼痛和委屈一起湧上心頭,他突然一把緊緊抱住那罐子哭出聲來。放下君王尊嚴,像一個迷了路的孩子放開嗓子痛哭,哭自己閉目塞聽愚蠢無情,哭世間再沒有摯親愛人,哭怎麼獨自活下去的茫然,哭一切的一切!

她的名字裹著他狼嗷般的哭聲,像山谷迴音,震碎雨撕裂雲,山谷淒厲地哭,無盡思念此起彼伏,四面八方都是哭聲……那瞬間,他的心已隨她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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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如蝶夢︱雪兒

人間幾次春去回,不覺又是四月天。同地湖祈願塔畔矗立著清瘦俊逸的君王。雙眉如劍氣逼人,狹長鳳眼和緊抿的薄唇有些陰鷙。沒有血色卻驕傲凌厲地輕勾著,唇角弧度宛如劍尖,銳利得幾乎能傷人。黯然神傷的他,與這滿目春色,格格不入。

驀然,一團軟軟東西撞來!低頭定睛,居然是個粉裝玉琢的娃。大眼靈氣逼人,見了自己既不施禮也不驚慌,顯然不是宮中人。眼見闖禍,不待被撞之人開口,小姑娘便搶先撫頭故作痛楚,口中唸唸有詞“哎一古”,那訛人表情雖浮誇卻慧黠可愛。

昭被她可愛模樣打動,失笑道:“是你先撞過來的啊!”話音未落,笑凝唇角,彷彿觸發了什麼。那年,她也是這樣一頭撞進他懷裡,帶著薔薇香和蜜糖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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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在冥冥中摺疊,連名字都不能輕易提及的人又鮮活出現眼前!昭訝異的望著那可愛小臉,他的心輕輕動搖了下。像是原本被時間澄清的河水突然動盪不安起來,那沉澱在底層的泥沙,被一股莫名闖入的力量攪動著上升,漸漸混淆了清晰分層。

那力量雖唐突卻帶著難以抗拒的暖,以至君王不禁放下身段好脾氣的躬身下蹲,撫面柔聲輕問:“你是誰家孩子?”被昭的可親感染,表演系的小臉撤掉浮誇表情,彷彿在確認什麼,滴溜溜黑葡萄盯著昭對視幾秒,然後驀然向側旁大喊:“阿布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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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稱為父親的居然是貞!他按捺住心下莫名躁動,重新換上不苟言笑的冷漠,悶聲冷哼:“被判歸鄉之人如何總是出現在王城!”語調雖不至嚴厲卻也帶著問責。本以為貞至少會嘴犟,沒想竟下跪磕首:“今日是樹兒祭日,進宮拜祭……我馬上就走!”

貞伸手一掩將孩子護在身後,面色鬱郁。雪兒,我們走,抱起孩子匆匆告辭,但那慌亂又怎能逃脫昭鷹隼般的眼!“寡人記得外家替你申請過再婚,然而這孩子有點偏大……”語氣遲疑,像斟酌又像試探。你到底是在想什麼?他疑慮心悸,默默自問。

心跳加速,帶著將發現的好奇與忐忑!從來嘴犟不肯服輸的胞弟,昭又豈能看不穿他當下的服軟裡企圖掩蓋的無措?拜祭樹兒……帶著女兒……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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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快要瘋了!一個不能置信的念頭從疑竇叢生中浮現。而貞幾乎是逃跑般,不等昭示意就大步流星疾走。昭恍惚的目光從那孩子的臉上,緩緩上移到她插著珠花的髮髻。木蘭簪!每顆珍珠的形狀和手感,輪廓和線條,他閉上眼,也常出現在夢裡!

木蘭簪是他送樹兒的定情物,如今卻好端端戴在那孩子髮髻上!樹兒不會輕易讓人染指這簪,而貞不會刻意在樹兒祭日帶來旁人的孩子……所以那是,樹兒的孩子!也是……他的骨肉麼?便是心內莫名暖意的來源?血液瞬間上頭,像踏空般飄渺虛幻。

“放下孩子再走!”昭驀然斷喝,到底瞞不過他!“我不能!樹兒臨走最不放心的就是雪兒。她不讓雪兒進宮,那令人窒息的地方不能送雪兒去!殿下!”貞跪地哀求。吞噬樹兒的冰窖再不能吞噬了雪兒。連孃親模樣都沒機會記住的孩子,是他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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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父親緊張模樣,雪兒一改碰瓷訛人時的精靈古怪,一臉懵懂猶豫。她不知該去拉扯叩首不止的父親,還是該對適才還蠻可親,突然換了冷麵的怪蜀黍表示抗議。有些發蹙的她怯生生望著昭,大眼睛流露似曾相識的委屈,那分明就是解樹的眼神!

當年太祖偏袒正胤王武“其他人都是王的孩子,唯獨武兒是我王建的孩子!”做父親的這話聽來殘忍,然而昭此刻卻能體諒。樹兒走後,即使身邊有再多人,即使膝下有了王子翁主,他也始終覺得自己是孤伶伶獨活於世。他坐擁天下,卻唯獨沒有愛。

愛的結晶,嫡親骨肉,樹兒居然為他留下了……雪兒!雪兒,多動聽!是初雪啊,落在她眼裡,落進他心底的初雪啊。唯有那樣的雪才配得上他的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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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不能出口的愛意,透過女兒眼睛與解樹遙相對話。在那不染纖塵的剔透瞳眸裡他讀懂了她的心意。“十四王子王貞……寡人免除你的歸鄉刑。准許偶爾入宮探望!”瞬間的柔軟中他赦免了對胞弟的懲罰。緩緩聲音充溢前所未有的溫和平靜。

語畢,他收回眷戀目光,面上重歸清寂。忍了又忍,終於剋制住了想要抱抱雪兒的衝動。心痛了又痛,到底目不暇視走過粉嘟嘟的她。睫毛瑟瑟抖動著,與雪兒錯肩而過的瞬間,緊閉的眼蓄滿虧欠愧疚的淚。待他再睜眼,一樹木蘭赫然入眸,睫尖懸停的晶瑩倏然墜落,融入春泥中……

鑽心的疼痛襲來,他手心緊握,雙唇緊抿,摒住呼吸。隱忍著親情的衝動,他又聽見那年樹兒的聲音:假裝不理睬自己心愛的事物,是什麼樣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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