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謎語”變成故事,這部紀錄片或許能成為民族文化表達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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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150分鐘的片長,怎能說盡2000萬字的史詩?《格薩爾的英雄草原》在傳播之外,也兼有文學價值和研究價值,似乎在回應當下“紀錄片手藝”真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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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廟中的燭火被點亮,梵音漸起。上至滿臉皺紋的老人,下至年輕力壯的牧民、僧人,他們都在訴說著格薩爾王在心中的位置。

影片的開頭,無華麗的炫技,只有靜水深流般的娓娓道來。

藝術無非是時空的魔術,而紀錄片尤重時間。

近日,由上海市委宣傳部、青海省委宣傳部、上海廣播電視臺、青海廣播電視臺聯合出品的紀錄片《格薩爾的英雄草原》上線播出。三集的故事,既有青藏高原獨特的地理形態,又有草原文明的民族信仰,格薩爾的文化版圖第一次如此完整清晰地呈現在電視熒屏之上。

把“謎語”變成故事,這部紀錄片或許能成為民族文化表達樣本

三集與巨大的謎語

“格薩爾王真的無處不在。”

導演組第一次踩點,來到青海省果洛州,發現遍地都是“格薩爾機場”“格薩爾賓館”,甚至縣城的加油站前也冠上了“格薩爾”。

不僅遍佈在物理空間,在文化脈絡中,《格薩爾》史詩已經有120多部、100多萬詩行、2000多萬字,僅從篇幅來看,已遠遠超過了世界幾大著名史詩的總和。更重要的是,它是“活態史詩”,還在不斷地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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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薩爾》史詩抄本

“它是詩歌,是歷史,是藏族社會的百科全書,說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一個‘巨大的謎語’,毫不為過。”總導演、總撰稿李濤儘管拍過不少人文地理類型的紀錄片,但《格薩爾的英雄草原》依然讓他有了“一窺”的慾望。

但在“巨大的謎語”面前,如何化繁複為精要,讓普通的電視觀眾也能走進史詩的脈絡呢?

從2016年的夏天開始,上海紀實頻道的5支攝製組先後來到藏區,青海、西藏、四川、甘肅等地的雪山、草原、牧區、峽谷、江河等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

果洛,海拔4000米以上,大雪紛飛。

為了拍攝一場傳統的藏族婚禮,分集導演張豔芬開車十幾個小時前往藏民家中,“鵝毛般的雪花打在臉上的刺痛感覺,山路上車輪不停打滑的驚心瞬間,至今都成了難忘的記憶。我們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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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製組在暴雪中拍攝

他們認為“苦和累”是標配。分集導演史嘉年為了拍攝到傳說中的格薩爾時代的兵器、配飾等寶物,也在汽車顛簸了6個小時後到達青海玉樹州,一個修建到半山腰的寺院。“我們經歷過路面塌方車上沒水沒糧,在零下十幾度的草原搭簡易帳篷和衣而睡,也有因語言不通帶來的誤解甚至驅逐……藏地拍攝,每個紀錄片攝製組都有一把辛酸淚。”而分集導演董潔心在拍攝過程中,也曾因為缺氧造成的頭痛不時襲來,伴隨著高原反應產生恍惚之感。

“你要對得起電視機前為你的節目花掉自己時間的人。”李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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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製組在拍攝雪山

於是,即使在經歷了長時間的高海拔拍攝後,整個團隊又進入了更為漫長的後期階段,從文稿到剪輯、到配樂,無數次的推敲斟酌與推倒重來。

整個團隊有他們紀錄片創作的“獨門絕技”,經歷了熱愛、爬梳、披沙揀金等過程,當他們面對上萬公里的蒼茫草原、面對浩瀚繁複的史詩長卷,仍然能“像一個外行一般沾沾自喜,像一個行家一樣從容不迫”。

他們的成果很快得到了行家的肯定,青海省格薩爾研究所所長、藏族學者黃智說:“這麼大的文化現象濃縮在三集裡面,區域的跨度大,從史詩到藝人到專家的跨度也大,民族特點、格薩爾文化的特點、大文化、大生活、大草原、大美景、國際的研究,都得到了充分呈現。”

警惕“好看的東西”

拍攝之初,創作總監康健寧便提醒——“要警惕那些在一般人看來好看的東西。”所以縱使導演們在前期拍了很多好看的東西,也不得不忍痛割愛。

聯合總導演、製片人劉麗婷說:“藍天白雲、青草繁花是我們認識的最美的雪域高原,它只有短短的兩三個月。但這是全部嗎?絕不是。我們更想展現的是真實、嚴酷的高原,高冷苦寒,人與自然休慼與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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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薩爾的英雄草原》兩個聯合總導演,一個是做深度報道出身,一個是新聞專業畢業,做起紀錄片來,眼睛裡也自然容不得虛的東西。

在高原的冰川前,劉麗婷對攝像說:“我要的是不是形象片的那種美,是詩意的美。”

一方面,他們用學術的精神一頭猛扎進與格薩爾有關的各種信息。四季風景、說唱藝人、民俗生活等都成了《格薩爾的英雄草原》記錄的重點。除了高原上的拍攝,在北京等地,他們也採訪了大量的格學、藏學、文學、人類學、歷史、地理等專家學者,拍攝了眾多珍貴的格薩爾史詩文獻。

在李濤看來,格薩爾不需要懸念,只需要“深描”,“格薩爾是一個巨大的藏民族文化存在,也是我們這部片子的核心競爭力,對於創作者來說,你需要的是保持足夠的敬意,靠近它、傾聽它、吟唱它,而不是製造什麼故事,拗造型。”

整部紀錄片都試圖去結構和回答有關“格薩爾”的真問題,例如第二集《榮耀之光》回溯《格薩爾》史詩的起源、傳播和傳承,從歷史的角度闡述《格薩爾王傳》的價值和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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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縱使概念性的東西容易“高冷”,整個創作團隊也都在試圖找到一種更新鮮的表達,讓格薩爾更完整立體地呈現出來。第二集聚焦中國藏學家任乃強和法國藏學家亞歷山大·大衛-妮爾兩人研究的過程,其中任乃強花費了巨大的精力,翻譯整理了歷史上第一篇史詩《格薩爾王傳》的漢譯本,對於格薩爾的研究,也成為他畢生的事業。這些故事都不過是格薩爾的輝煌之下生動的註腳。

同時,我們還能看到《格薩爾的英雄草原》的創作者在片中呈現的文學性,似乎與格薩爾史詩是一脈相承的,第一集的結尾這樣寫道:“格薩爾彷彿早已鑲嵌大地,存在於每一方山水和每一株草木之間。這裡的人們說,高原的雪山是他的身軀,高原的河水是他的血液,高原的風則是屬於他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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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撰稿李濤甚至還為那些“吟遊詩人”們寫下了詩歌——

“你走著 一路採摘著那些花朵

又隨意播撒著它們的種籽

你不知道什麼是寂寞

你只要歌唱 你只要揮揮手

漫天的星斗 耀眼的雪峰

嫩得像少女面龐的草原

還有野馬群

便輕易向你臣服”

“文學性不能簡單地理解為辭藻豐瞻,或者大抄資料,掉書袋,而是對精神世界的關注與情感世界的挖掘。”李濤認為,走深化的路,比表面的強,酥油花、青海湖之類,再精彩,也是祖國大地紅爛漫,無頭蒼蠅,費力不討好。

剋制,且有分寸。深刻,又動人心。大抵是當下紀錄片最為珍貴的特質吧。

紀錄片不一定要“熱”下去

格薩爾史詩被稱為一部偉大的活態史詩,因為在今天的草原上,依然有眾多的“吟遊詩人”在代代相傳,從平均年齡不到十歲的格薩爾童聲合唱團,到“寫不完格薩爾故事”的格日尖參,從德爾文史詩村,到格薩爾馬背藏戲團。

實時發生的故事總是充滿魅力。

紀錄片的第三集《吟遊詩人》將鏡頭對準了生活方式鉅變下的藏區說唱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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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藝人說唱格薩爾

拉薩的仲康藏餐館,邀請說唱藝人前來表演,藝人的說唱幫餐館招攬了不少顧客,餐館的收入也資助了多位藝人。而四川的唐卡畫師拉孟,用自己的繪畫收入資助四十多個孩子學習畫唐卡,讓格薩爾唐卡這個藏族文化藝術的瑰寶能代代相傳。

在前期拍攝結束後,團隊在青海開了一次腳本徵求意見座談會,青海省委宣傳部文藝處處長王永昌說:“此片從創意策劃,直到今天的素材和腳本,是弘揚民族文化,展示中華民族源遠流長的民族自信的生動案例。”

在紀錄片創作愈加熱鬧的當下,各種題材類型的作品不斷誕生,也有不少取得了流量的關注。格薩爾這樣的題材,對於今天的主流紀錄片觀眾或許是不討好的,但李濤相信,這樣一部作品,會有它自己的觀眾。

“我們不過是想,怎麼能和自己從前做的東西不太一樣,而不是如何交差。”李濤說。

把“謎語”變成故事,這部紀錄片或許能成為民族文化表達樣本

阿尼瑪卿山下的牧民

翔實、客觀、有溫度,對民族文化的新鮮表達,都勾勒出這部紀錄片完整的樣貌。

據悉,團隊已開始進行英語版、藏語版的製作。雖然在國際傳播的道路上還有很多未知數,但真正的內容寶藏卻會永遠有價值。李濤表示:“就得給人家看有你鮮明烙印的東西,思想性自不待言,審美的追求也不能忽視,紀錄片如果能夠持續‘熱’下去,沒有自己的美學構建,恐怕是走不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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