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馬出現的那天，天上下著膩膩歪歪的秋雨。路燈的光在地上的水窪里長出了無數個月亮。沒有傘的吳馬從雨中一路走來，踏碎了許多。
吳馬走到離髒攤兒三米的地方，狗一樣抖抖身上的水，。然後吳馬把琴包從肩上放下來，看著老趙夫婦操作，同時嚥了口唾沫。
吳馬要了一碗餛飩，碗裡的熱氣模糊了吳馬的眼睛。滾燙的湯衝下喉嚨的那一刻，吳馬覺得生活真他媽的好。但是很快就不好了，吳馬發現他的兜裡只找出了兩塊七。
吳馬說：我只有這麼多了。要麼我在這兒唱歌頂飯錢吧。
老趙看看吳馬又看看錢，拿了一塊七說：唱吧。
吳馬取出琴，聲情並茂地唱了起來。
吳馬唱了五首歌，還準備唱，老趙說：行了，回去睡覺吧。
老趙給吳馬用塑料袋裝了兩張餡餅，說：飽吹餓唱，唱完了就不用餓著了。
吳馬拿著餡餅回了地下室。
吳馬是個民謠歌手。13年的時候，民謠歌手很不招人待見，玩兒搖滾的嫌他流行，玩兒流行的嫌他不流行。吳馬找不著飯轍。
吳馬清醒並且不餓的時候，就會待在地下室裡潛心搞創作。吳馬餓的時候，也沒什麼好辦法。吳馬出現的那天，是去借五十塊錢。本來答應的好好的，可吳馬到了卻敲不開門。吳馬就在那等著。等到天黑，等到各家晚飯的香味瀰漫在空中，等到燈光一一熄滅。吳馬就剩下那點兒錢了，只能走著。走在夜裡，走在雨裡，走在寂靜裡，走在孤獨裡。
一碗餛飩讓吳馬恢復了生機。兩張餡餅讓吳馬又堅持了兩天。可兩天之後吳馬又餓了。其實吳馬第二天就餓了，但是還能堅持。
吳馬又來到了髒攤兒。
老趙問：唱嗎？
吳馬說：嗯。
老趙說：那就每天都得來。
吳馬說：嗯。
吳馬在髒攤兒上唱歌，主要唱自己寫的歌。如果有人想聽吳馬唱別人的歌，那就要給錢。吳馬在有錢賺的時候，總會在結束時掏出一個筆記本翻閱一下，然後拿出一部分錢交給老趙說：先給你這麼多，其餘的先欠著。
吳馬在髒攤兒唱了一年之後，戀愛了。姑娘是畫油畫的，覺得吳馬的歌能把自己唱哭了再唱笑了，就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吳馬。
吳馬來髒攤兒唱歌，姑娘就跟著。姑娘的頭髮柔順極了，而且又黑又亮。姑娘用白手帕扎著辮子，在夜裡特別耀眼。
姑娘陪吳馬過了一個霧霾特別嚴重的冬天和一個風沙特別大的春天之後，夏天來了。
夏天的髒攤兒會比較熱鬧，但是吳馬不快樂，因為觀眾在聽了他自己的歌，並沒有表現出吳馬想要的那種熱情。吳馬一邊唱著歌，一辺暗罵觀眾是傻逼。不料傻逼兩個字竟然順嘴唱出來了，世界剎那間安靜了。
一個光頭留鬍子戴黑邊眼鏡有紋身的大漢站了起來：你丫唱什麼吶？！
吳馬說：沒有啊。
大漢說：你丫再唱一遍！
吳馬說：唱一遍什麼啊？！
大漢說：剛才唱什麼就唱什麼！
吳馬說：啊？！
大漢說：廢他媽什麼話，趕緊的啊！
吳馬就又唱了一遍，心想最多挨頓打。這時候有人掏出手機給他拍視頻。
微信是個神奇的東西，吳馬居然靠著這一句“傻逼”在朋友圈兒火起來了。吳馬自己都覺著莫名其妙。有時候想得比較深入，就會迷茫於到底是我看這些人是傻逼還是這些人看我是傻逼。
剛開始是有好多人慕名來髒攤兒聽吳馬唱歌，後來就有場子找吳馬去唱，再接下來就有外地的人邀請吳馬去唱。
吳馬的人生髮生了重大轉折，離開了髒攤兒走向了光明。
吳馬沒忘了老趙，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會帶著滿身的酒氣來到髒攤兒，然後對著身邊兒的人說：這是我的恩人。身邊兒的人就應和：是啊是啊，久仰久仰。吳馬身邊兒的人毫無例外地是女的，環肥燕瘦千嬌百媚，只是沒有一個有姑娘那樣黑亮柔順的頭髮，都是五顏六色的。
吳馬唯一一次沒有帶著酒氣來髒攤兒是和姑娘一起來的。吳馬聊的都是靈感、激情、靈魂與肉體、碰撞。姑娘一句話都沒說，哭了一場就走了。吳馬說傻逼，也走了。兩碗餛飩兀自慢慢變涼，一點兒都沒動。
吳馬的消息是從一群食客嘴裡聽到的。食客說，就以前在這兒唱歌兒那孫子載啦！他媽飛葉子飛大了，讓警察按那兒了。你說這以前在這兒挺好一小孩兒，這有點兒錢就不是人了。以前那姑娘，多好啊。唉，老趙，你說這人怎麼這樣兒啊
老趙笑笑搖搖頭，轉過身去說了聲：傻逼。
閱讀更多 觀旗布語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