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髒攤兒》第二章·錢隆

《髒攤兒》第二章·錢隆

錢隆的名字充分地表達了中國人對美好未來嚮往的毫不掩飾。

從讀音來說,這是一個皇帝,並且是一個很知名的皇帝。

從字面兒來講,這是一土豪,而且豪得嗷嗷的。

但是錢隆十歲以後就一直和錢著急,著了大急。

1966年,中國發生了以下幾件大事:成立了戰略導彈部隊、開始了偉大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錢隆媽懷孕、錢家的長子長孫錢隆誕生了。

在70年以前,錢隆媽高效率地為錢隆添了兩個弟弟和一對雙胞胎妹妹。

錢隆媽沒工作,也顧不上工作。這麼多孩子吶!雖說蘿蔔多了不洗泥,但是尿布總歸還是要洗的。

《髒攤兒》第二章·錢隆

錢隆爹一個人掙錢養活八張嘴,壓力大。壓力大了自然就要找個發洩的途徑。不到一米六的錢隆爹雖然誰都不怕可是誰都不怕他,所以惹不起別人,只好打老婆。打老婆的過程中如果孩子跟著哭了,就順手把孩子也捎上。後來錢隆媽養成了習慣,怎麼捱打都不會哭嚎,直到錢隆爹死了都沒掉一滴淚。

錢隆十歲,學校組織春遊。錢隆在學校不太招待見,因為同學們都覺得錢隆這名字帶有嚴重的資產階級傾向,不願意搭理他。錢隆覺得這次春遊是搞好團結工作的重要契機,應該把錢花出去把友誼帶回來。於是錢隆就管他媽要錢,他媽說管你爸要去。錢隆就在門口等著他爹回來。從下午四點半等到晚上十點半,等回來一個醉醺醺的爹。錢隆看見他爹在巷子口出現,立馬飛奔過去:爸,學校組織春遊,給我五毛錢。錢隆爹踢了他一腳:給老子睡覺去,明早兒再說。

錢隆很乖巧地鑽進了被窩並且很快睡著了。他夢見他爹給了他一塊錢,都笑出聲來了。

忽然之間錢隆耳朵一疼,緊接著就覺得渾身冰涼。從另外一個視角看,當時的情景是錢隆爹揪著錢隆的耳朵把他拎出了被窩。

錢隆爹問:你昨晚兒和我說什麼了?

錢隆說:學校要春遊,給我五毛錢。

錢隆爹說:遊他媽什麼遊?!老子沒錢!昨晚兒喝酒還是賒的呢!

錢隆張嘴想深入地說明一下集體活動對於一個十歲孩子的重要性,但是錢隆爹不想聽,抬手就是一個大嘴巴:滾!

錢隆終於帶著一壺涼白開和兩個饅頭在同學們的關注中完成了春遊,同時也明白了一件事:錢得自己掙,他爹給他起這個名兒的時候沒想著自個兒能錢隆。

錢隆從這一天開始和錢著上急了。

《髒攤兒》第二章·錢隆

可是十歲,能幹什麼呢?等到十八歲吧。可是十歲,能幹什麼呢?等到十八歲吧。

這八年,錢隆只是偶爾和錢著一下急。這八年一過完,錢隆就天天著急了。

抽菸要錢,喝酒要錢,剃頭要錢,洗澡要錢,買衣服要錢,搞對象還要錢。哪兒哪兒都是錢。借都沒個借處去!

錢隆開始想轍,但是錢隆自己也承認自己不是聰明人,想破腦袋也沒想出轍,加之運氣為負值,在幾次碰壁之後,只好眼見人起高樓眼見人宴賓客。

25歲,錢隆結婚了。結婚前是錢隆一個人跟錢著急,現在成了兩個人一塊兒著急。

錢隆媳婦脾氣不好,著急大了就指著錢隆鼻子罵。錢隆吵不過也躲不了,越來越著急。

著急上火的中間,錢隆有了個兒子。這下更著急了。

錢隆老婆沒奶,買奶粉著急。

孩子上託兒所,沒名額著急。

孩子上小學,找學校著急。

孩子上了學,不學習著急。

孩子上初中,惹是生非著急。。。。。。。。

急著急著,就急到了2007年。錢隆家拆遷了。

《髒攤兒》第二章·錢隆

弟弟妹妹都比錢隆本事大,又都不在北京,所以老早就約好了錢隆兩口子管著老人,家產什麼的人家都不要。最後錢隆拿到了三套房子和近一千萬。

錢隆告訴老婆別讓兒子知道,可是小兔崽子不知道怎麼就知道了。蹦著高兒不肯繼續在學校呆下去。錢隆老婆說:那套空房租出去也頂一個月工資了,不上就不上吧,別學壞就行。

錢隆可以不再為錢著急了,別人也犯不著跟他著急了。兒子住在另一套房子裡,開著個高爾夫GTI招搖過市,基本上三個月能見一面兒。老婆天天麻將廣場舞,家裡冷鍋冷灶。

錢隆兜裡有錢,吃什麼倒不是問題。但是走到哪兒,都吃得不是期待的那個味兒。

錢隆想起來從兒子四歲起,每年兒子的生日全家都要去吃一頓東來順。一年就那麼一頓,真香啊!可錢隆吃遍了四九城的東來順,再也吃不出07年以前的味道。

錢隆懷疑自己病了,去醫院檢查。結果出來,錢隆看了看就撕了。

結果上面寫著胃癌。

《髒攤兒》第二章·錢隆

錢隆成了每天第一個來髒攤兒吃東西的人。錢隆說第一鍋煮出來的餛飩湯兒清,後面的就成了糊糊煮麵片兒。

錢隆用袖子抹了抹嘴,掏出錢包說:我現在不跟錢著急了,我跟誰都不著急了。一碗餛飩,兩個餡餅,六塊,給你放這兒了。還是你這兒的味兒對,是我著急那時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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