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普普通通的下午。
漢中南鄭區新集鎮的一條馬路邊。
一場基於宅基地糾紛的爭吵正在進行。
一方是40歲的汪秀萍，另一方是20歲的王富軍。
汪秀萍身後站著13歲的兒子張扣扣，王富軍的旁邊站著17歲的弟弟王正軍。
吵到激動處，性格潑辣的汪秀萍向王富軍臉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王正軍見哥哥受辱，指著汪秀萍破口大罵。
汪秀萍大怒，抄起地上的一根扁鐵，就往王正軍頭上砸去。
就在這一瞬間，13歲的張扣扣腦中猛然掠過昨晚的一場夢！
一個黑暗、詭異、血腥而深沉的噩夢。
夢境的起點就跟眼下這一幕一模一樣！
在夢中：
他的母親汪秀萍一扁鐵下去，王正軍的臉上開了花，血流滿面。
王正軍怒不可遏，順手撿起一根木棒，撲向汪秀萍。
王家兄弟的父親王自新一看兒子被打傷，也衝了過去，一邊喊道：“給我打，打死我頂著！”
聽到父親的話，王正軍揮動手中的木棒，猛地戳向汪秀萍的頭部。
汪秀萍倒到了張扣扣的懷裡，鼻子、口裡都是血，鮮血在喉嚨裡面“咕咕咕咕”地作響。
父親和姐姐聞訊哭喊著衝過來。
他驚恐地呆坐在馬路上，媽媽在他的懷裡斷了氣。
媽媽死了。
現場紛亂，到處是圍觀的人。
後來，據說是在當鄉長的大哥王校軍的疏通下，17歲的王正軍僅被判了7年，他們家只獲得了9639.3元賠償。
四年後，17歲的張扣扣初中畢業，家裡經濟困難，就去當兵了。
又過了三年，20歲的張扣扣退伍回家，安置工作的事沒有著落，便一個人去了廣東打工。
打工生涯艱辛而孤獨，他輾轉去過安徽、河南、杭州……
沒掙到多少錢，卻屢屢被騙。
再後來，他遠赴阿根廷、斐濟，在遠洋貨輪上打工。
不論是當兵，還是四處奔波打工的時候，他總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媽媽在自己懷裡斷氣的那一幕。
時光荏苒，轉眼又過了很多年。
那一年他35歲了，依舊一事無成，迥然一身。
在外漂泊多年的他，終於又一次回到了那個熟悉卻又不願意回首的家鄉。
姐姐13歲的女兒甜甜地喊他舅舅。
父親的白髮更多了，讓他趕緊找個對象。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桌上的酒碗一飲而盡。
心裡默默地對著父親、姐姐和小外甥女說：保重！
抬頭望向窗外，三三兩兩祭祖的人從山上回來了。
戴上黑色長簷帽、黑色口罩，整了整衣裳，順手將一件粉色T恤纏在脖子上，一柄單刃尖刀攏到袖中，他出門了。
混在祭祖返回的人流中，他悄悄摸到了王家人的身後。
割喉、捅刺，當年17歲，而今已經39歲的王正軍捂著喉嚨倒下了。
眾人驚恐地四散奔逃。
他追上王校軍，捅刺其胸部，並將其追至路邊水溝中反覆戳刺，小水溝的血瞬間紅了。
他返回再次捅刺王正軍，確保其死亡。
接著，他竄入王家三兄弟的父親王自新家中，對王自新反覆捅刺，致其當場死亡。
返回家中，他取出菜刀與自制的燃油燒瓶，到王校軍的小轎車停放處，對該車進行砍擊、燃燒。
在小轎車熊熊燃燒的大火中，他高喊道：“媽，我替你報仇了！”
在村民們驚懼的目光中，他逃進了大山。
兩天後，走投無路的他來到公安局自首。
一年後，一審死刑，二審維持原判。
他被蒙上眼罩，向大山跪下。
當槍聲響起的時候，他忽然淚流滿面。
夢醒了！
一夢二十二載！
短短的一瞬間，浮光掠影一般，這個長長的噩夢就在張扣扣腦海中重新過了一遍。
他打了一個寒顫，猛然回過神來。
正看到他母親汪秀萍嘴裡罵罵咧咧，高舉著扁鐵正砸向王正軍。
“媽！不要！！”
他嚇得臉色蒼白，猛地衝到汪秀萍面前，張開雙手將王正軍護住。
汪秀萍收手不及。
“啪！”
扁鐵結結實實地砸在他的背脊上。
“哎呦！”
他疼得直咧嘴，背弓成了蝦米狀。
“扣扣！”汪秀萍趕緊扔掉扁鐵，慌亂地將他的背撩開。
一道深深的血痕。
汪秀萍急得破口大罵：“你個瓜兒子！幹嘛啊！疼不疼？”
他深吸了口氣，認真地看著母親：
“媽，你這樣是不對的！”
“啥？”汪秀萍愣住了。
他轉過身，對王正軍與王富軍道：
“正軍哥、富軍哥，對不起，我代我媽向你們道歉。”
說著，他伸出衣袖，想擦掉王富軍臉上的唾沫。
王富軍轉開了頭，嘴裡不由道：“有病！”
他卻不以為然，咧著嘴笑著說：
“正軍哥、富軍哥、自信伯，叫上校軍哥，明個有空去我家玩！”
“你個瓜慫……”王正軍、王富軍忍不住齊聲嘟囔。
也有些發矇的王自新，伸手狠狠拍了下兩個兒子的後腦勺，道：
“你倆才是瓜皮！向人家扣扣多學學！”
王自新帶著兩個一臉懵逼的兒子走了。
夕陽下，父子三人的背影漸去漸遠。
他轉過身，紅著眼睛，定定地看著他的母親，輕輕道：
“媽，我愛你。”
“愛你個頭！”汪秀萍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你個瓜兒子怕不是被媽這扁鐵給打傻了吧？”
他的父親和姐姐聞訊跑來了。
“扣扣，疼不疼啊？”姐姐一臉心疼。
看到他背後的血痕，他父親不由埋怨道：
“你這個婆娘，下手沒輕沒重的！咋把娃給打了！”
汪秀萍鬱悶地道：“瓜兒子神經病犯了，自己找打！關老孃屁事！”
……
看著父親、母親、姐姐在夕陽下吵吵嚷嚷，他忽然呵呵地傻笑起來。
笑著笑著，淚流滿面。
他彷彿聞到了泥土的芬芳。
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好美。
沒有人注意到，
就在此時，
有一隻七彩的蝴蝶悄然振翅飛過。
劃出一道輕微的時空漣漪。
很多時候，我們站在命運的十字路口。
或許下一步就是萬丈深淵，萬劫不復。
但那時的我們卻總是以為，這只是一個普通的下午，一次微不足道的爭執。
未來風雲變幻。
命運神秘難測。
我們無法改變過往，
但我們能盡力預設未來。
請心存寬厚，與人為善。
不僅是為人，更是為己。
徐崇傑有話說：昨天看到這位朋友的留言，觸動心絃，遂有此文。
向Farstriders鞠躬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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