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咏死了,在死讯公布的三天之前。
而就在那几天里,我还在微信群里看到过这样的图片:李咏穿着拖鞋走在大街上,满脸憔悴,双目无神。
旁白大意是:作为央视主持与春晚导演的夫妻,江郎才尽,捞够就走,移民美国,现在吸毒成瘾……
而今天,我们知道,一切都是为了治病救命。
这些年,毁谤加身,他们一言不辩。
面对生死,一切的毁誉又有什么意义?
都只是狺狺犬吠。
今天竟然又看到有人发文,说李咏离开中国,在美国医院去世,安葬在美国土地里,万里之外的这么多中国人追忆他是何其犯贱的行为。
同时将他跟其他央视名主持进行比较,认为其主持水平不过尔尔。
而且,他只是一个娱乐节目主持人,竟然得到病态的追捧,实在是娱乐至死的表现。
李咏的主持水平如何,我无法妄加评论,因为他开始成名的时候,我已经基本告别电视了。
我对于他的印象仅停留在翘着兰花指说“非常6+1”,总觉得有点怪异。
但是,这并不妨碍我骤然听闻他去世的震惊与感慨。
我们追忆的是自己的青春,我们感慨的是命运的无常。
六岁那年,我从幼儿园放学归来。
走到家门口,有些累了,便在门口的大青石上坐了会。
夕阳西下,红彤彤的太阳从山坳间一点点沉落。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太阳下山了,明天早上还会升起来。奶奶如果离开了,她还会回来吗?
一阵恐惧袭来,我大声喊着奶奶,飞奔进院子里。
奶奶正在淘米做饭,我紧紧抱住她的腿。
奶奶在青黑色的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拍了拍我的头顶,擦去了我眼角的泪。
三十多年逃去如飞,转瞬我已渐至不惑,奶奶也老了。
去年冬天,奶奶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
夕阳下,枯瘦的奶奶蜷缩在藤椅中,晒着最后几缕阳光。
我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脚边。
奶奶嘴里喃喃自语:崇杰,阿娘这次真的不行了,做人啊,嘎省力(这么快)的啊。
我带着责怪道:阿娘,你乱讲什么啊,我女儿还要你教呢。
奶奶呵呵地笑了:教不动了……
我用餐巾纸拭去奶奶眼角的潮湿,那么爱干净的奶奶,眼角都已经有眼垢了。
我的心蓦然一疼,我知道奶奶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奶奶是最清醒的,很多年前就将自己的后事准备好了。
满满一箱子的经文是留给子孙过节时用的,还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上面写了三个字:回家用。
自1937年八岁的奶奶逃离南京,至今已经离家整整八十一年了。
今年的三月,从小把我带大的奶奶终于回家了。
回到她童年的南京,回到她少年的武汉,回到她青年的重庆……
快乐而懵懂的童年时代,惊惧而彷徨的少年时代,收获爱情缔结婚姻的青年时代……
辛苦了一辈子的奶奶,终于放下累累枷锁,回家了。
而我以后每一次回家,奶奶都不在了。
十一回老家,晚上睡觉的时候,四岁的女儿忽然问:“爸爸,太婆呢?”
我起身走到阳台,山村的夜很安静。
我在黑暗中,泪流满面。
……
曾经看到过一幅西洋宗教画:《三位一体》。
画中有一具棺材。
棺材外跪着一个人。
棺材中躺着一具骷髅。
棺材上刻着一行字:我曾经如你,你也终将如我。
宿命的恐惧,潮水般袭来。
是啊,你我都得死。
时间的列车滚滚向前,不会为谁停留哪怕一秒。
一百年后,你我都死了。
年轻的时候,总想着去很多的地方,看很多的风景,后来才知道,余生太短,根本来不及。
鲜活的生命不知何时就会戛然而止,画上一个突如其来的句号。
既然每个人最后的结局都是个死,那么活着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
直到某一天早晨,朝阳初升。
我看着女儿咯咯娇笑着跑向幼儿园,撒落一地的银铃。
一如当年的奶奶,静静地看着我。
目光中,满是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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