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裡,還有沒有人同你對飲(情感)(原創)

我、你和清,最早是什麼時候攪到一起,我們誰都無從想起。

不是前世的話,拿村人的粗話說:“卵子拖灰的時候,就攪在一起。”這應該是差不多吧。拖著鼻涕時,我們整天在一起,打灰戰,放野火,爬草垛(我們這叫“摞”),看電影時偷人家的燒瓜,被人家攆得像野鴨子撲······只有別人想不到,沒有我們做不到的“爛事”,幾乎都被我們做高了。

八十年代中期,我們都先後相繼成了家。我們仨又特別好酒,但是,那時條件太差,連溫飽問題都沒解決,哪來閒錢補破鍋啊!開始,我們打算三天一小酒,五天一大酒。我們都不是芝麻糖都能下酒的主,都是“皇帝老兒的八字告花子的命”,都巴不得弄點葷菜下酒,但就說每頓酒只要碗把肉一把兒花生米,外加兩斤燒酒,就可搞定,但是,操他孃的鈔,從哪來啊?

沒辦法,只好改為每月“逢九吃酒”,每月初九、十九、二十九這三個日子輪流坐莊做東,輪到誰,就到誰家吃酒。可是,好景不長。老婆罵,大人說,孩子叫,你還喝得酒下?散了。

但是隔三差五地找個由頭,外出一起喝酒,那家裡人就只得乾瞪眼了。農藥,種子,化肥,這都得爺們辦不,上趟街不容易,總不能打了餓肚回來吧?遇到我們仨一起出去,十有八九是喝得大醉而歸。

你的酒量最大,我和清屢戰屢敗後,終於臣服。年齡你最小,酒量你最大。有一次,在街上喝了一斤多酒,你一隻手騎自行車,一隻手拿著一個可裝15斤白酒的量筒回家,成為傳奇。

有一回,你的生日,場合——我們這稱請客的菜餚——特別好,大碗大碗的雞鴨魚肉,幾乎平素只看眼就能喝上一大口酒的好菜幾乎都備齊了。

你他媽也缺德,拿出的酒杯是上面是緊口,下面卻岔開的式樣。平日裡,我們幾個喝酒像喝水的角兒,這次算服了。究竟能裝多少,我們不曉得,只知道喝了幾杯後,那酒看著就像越喝越漲了。

我和清踉蹌著回家,又相約去河裡洗澡,究竟在水裡泡了多久,不知道。清的老婆說,好像雞都叫二番了。

我記得那天是七月七,牛郎織女會夫妻。你的生日真浪漫,中國的“情人節”。未必你天生就是個情種?

“醉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我們仨都以為,我們會推杯換盞促膝談心肝膽相照地度過風雨人生,直至老去。

人生無常命難料。2011年春,朋友突然 告訴我一個噩耗,說,你病了,很危險。我聽後,真猶如五雷轟頂,整個人都呆了,像根枯樁立在那裡。

不幾天,你從大醫院回來了,只說要透析。我再見到你時,臉更黑,人更瘦了,聲音也沒有之前洪亮了。我安慰你:“這不要緊的!你只注意身體,不要勞累,飲食方面儘量注意,沒什麼大不了的。有的得了這個病還不活了一、二十年的。你若注意得好,往後技術越來越發達,說不定能活到八、九十歲也不稀奇!”

你望著我笑笑,好像不是很自信。

我安排了飯,那天也恰好有點菜。你說:“我們仨(當然還有清)也交了一世,算得上剁頭共頸的人了。今後再也不能陪你們喝酒了,今天只能表示一下,今後與酒就絕緣了。不過,我們的緣分還在這裡。”你的神情是那麼的悽楚,我的心像刀絞一般的劇痛,眼淚真的就要流下來了。我強忍著,不哭。我強顏帶笑,說:“身體要緊!不要勉強!等完全恢復了再喝吧!”你不願意。只給自己到了一小口,實際只是將杯子沾溼了而已。吃完飯,你說還去醫院撿藥,我說陪你去,你笑笑,說,自己走,走路沒問題。

前年秋天,我因事回老家一趟。你聽說我要回老家來,很是高興。頭天就跟我說:“你喜歡吃的迴腸我準備好了,還有滷牛肉。都是我自己搞的,你放心吃。我曉得你嘴刁(挑剔)!”第二天,我一辦完事,就到你那兒去。你早就在家裡等著了。我屁股還沒落凳子,你就要妻子忙活起來,你一邊和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閒白,一邊給妻子打下手,時而切切蔥、蒜、生薑什麼的,時而拿碗碟之類的。你妻子叫你歇著,陪我聊天。你還把你找來的上面有我撰寫的一篇人物通訊的本市日報拿了出來,遞給我,口裡還一個勁地誇我寫得好。我拿過來看時,標題傍邊,竟然還用黑色中性筆寫著:“已閱”二字。我還取笑道:“怎麼?你當個逼村長,還想過把高級首長的癮?”你笑了,我也笑了。這時,我心中暗暗痛恨自己無才,要是有才的話,2011年給你寫的一篇報道《苦寒摧梅猶芬芳》,如果能發表,那該多好啊!不說給你帶來多大的福音,但至少人們可以關注你,熱心腸的人們興許能為你助上一臂之力啊。

吃飯時,你特別興奮,又把昔日和我十分要好的一位我所尊敬的長哥子叫來了。你幫我倆斟上你珍藏多年的好藥酒,我們沒要求你與我們同飲,但你似乎感到很內疚的樣子,說:“我還是陪你們喝點吧,柴先生難得回來一趟,不要掃了他的興。”我們都說:“不要勉強,身體要緊。我們都很高興了!”他還是給自己點了一點點來表示。融洽中好像又多一份感動,一份隆重。我們邊喝邊聊,聊我們的過去,聊我們一起玩樂,一起勞動,一起戲謔的日子,當然,還有我們曾經的苦難:沒有大魚大肉來招待朋友同事,沒有什麼菜餚來安慰肚裡的“糙酒蟲”,沒有什麼來填充飢腸轆轆的肚皮······我們就打人家的狗子,賊人家的雞子,夜裡去打鳥,甚至,到路上逮刺蝟。我們都笑說:“那時,簡直就是餓慌了。”我們邊喝邊聊,邊聊邊喝,不知不覺中,兩斤多酒都被我們喝光了。他們怕我路上開車不穩當,邊打住了。

直到夕陽西下,我才醉醺醺地盡興而去。你一再叮囑我:“路上穩當點,只管慢些開,不趕麼時間,反正也只有這麼遠。”目送我很遠很遠,直到看不見我的車了,才會屋裡去。我剛到家,你就打來電話詢問我:“路上不要緊吧?”我拿著手機,半天忘了回話,心裡滿是感動,心酸和愧疚。

2016年臘月,父親病了,我的痛風又犯了,心中又雜亂,又難受,又煩躁,年都不知道是怎麼過過來的,也就沒問候你,也沒打聽你的消息。誰料新正剛過,就聞訊說你又去省城一家大醫院了,並且頻頻傳來不好的消息。僅僅幾天,你就被醫生殘酷地就宣告不治。

你走了,在那個豔陽高照鮮花怒放的一個春日裡。

在送別你的日子,我和清,還有你的其他幾個十分要好的朋友,悲慟萬分,常常是眼淚剛剛擦乾,但一看見長睡不醒你時,淚水就不自覺得又漫了出來······

你走了一年多了,阿龍!你在那個世界裡,遇到了像我們一樣能舉杯痛飲同甘共苦刎頸之交式的朋友了嗎?

如果真有那個世界,如果真有來生,還讓共處一起,把酒臨風,開懷暢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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