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人羨慕教師的職業，是因為有兩個假期。以前的假期常常隔三差五地加班，總有些事不能讓人完全地自主。還好，這一兩個假期，只要放了假，基本就可以自己安排了。老爸老了，卻越來越象個小孩，常常會有些讓人驚豔的語句，讓人驀然或肅然。哥哥姐姐們都忙得緊，我就獨享了帶上老爸旅行的快樂。
記得去年夏天，去到呼倫貝爾，遇到88歲的夏之雲老阿姨，咱們一路上聊了很多，她從小在國黨高官家庭裡成長的經歷，八年抗戰的經歷，十年浩劫的經歷，改革開放的經歷，一部活脫脫的歷史書。分手的時候，夏阿姨不僅與我合影，甚至留給我電話號碼與QQ號。抱歉的是，我一直沒有加這樣一位可敬可親的老阿姨。
我很小的時候，鄰居的大阿公大阿婆，已經老態龍鍾，我常常會如同讀一部歷史書一樣地去讀他們。無奈除了歲月的痕跡，關於中國過去的歷史，因為生活在祖國西南邊陲一禺，他們瞭解亦極少，沒有多少價值。但對於過往謎一般的迷戀，一直吸引著我。這讓我總是想盡一切可能去與那些老人交談， 通過他們的話語瞭解到過去的點點滴滴。就象我亦開始回望自己過去的點點滴滴一樣。
我給老爸打電話，說動老爸不用操心任何東西，比如線路，比如交通，比如錢，儘管跟著我天南海北地跑。老爸終於樂呵呵地答應了：好嘛，你去哪兒我就跟到去哪兒嘛。
這是不是象我們小的時候爸爸媽媽帶著我們一樣？
極其享受這種與老公與老爸一起過著退休一樣生活的日子。當我左右挽著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的時候，一路說著笑著，心底裡有著無比的暢快。早餐，收拾出行的各項用品，開車出發。
我尤其鍾愛自駕，可以一路隨著我的心性，從哪到哪，都是自己說了算。年輕的時候去應聘工作，老闆問我有什麼要求，我說：待遇高低都可以，幹活多少都可以，只一樣，不要讓我每天非得在辦公室待著，我會悶死。有活我會幹，幹完我會走，幹不完我自己加班，不要管著我。
於是後來，我就做了一名教師。
老爸亦是如此。年輕時為了養家，同時做著好幾份工作，好在每份工作都自在，活幹完了急著趕回家照顧家。後來有機會轉正時，老爸放棄了，也是因為怕轉正了得盯在崗位上沒有辦法照顧家裡。
邛崍、雅安。
此行的線路。
到邛崍是為了看在空軍部隊作飛行員的宇兒。怕宇兒不自由，到邛崍尚早，我帶老爸去了回瀾塔。
四川境內唯一對外開放的古塔， 始建於明，現存古塔建成於1882年（光緒八年）。塔高76.8米，13層。我帶老爸入塔，繞著塔身內的石梯一層一層上行，狹窄處甚至需要彎腰或側身而過。老爸站在塔身的孔洞向外張望，陽光從孔洞外照在老爸身上，映著老爸凝重的面容，頗有些時光穿梭的厚重感。塔內的牆磚上印著做磚人的姓名，年代，如同現在的商標一般，印痕深陷，用手一寸寸撫過，凹凸的手感一度讓我恍然以為回到同治年間。塔的最上三層，因為越來越小，只能從內部搭了厚重的木梯，極其陡峭地向上。老爸不聽我的招呼，手腳並用地爬了上去。在塔頂俯瞰臨邛，一衣帶水的小城在今日燦爛的陽光下處子般安然而沉靜。
宇兒打來電話，問什麼時候過去。兒子已經在軍區裡點好了菜。
繁瑣的問詢與登記以後，與老爸跟在一身航空服的宇兒身後，進入到軍事禁區。恰恰目睹哨兵交接班的儀式，威嚴、一絲不苟，讓人心生敬意。
離開邛崍，往雅安。一路上老爸意興高漲，跟我聊起若干的過往。我想，是不是一路的飛馳，身邊風景的不斷變換常常催生人們對於過往的回憶，如同我獨自開車時一般。我獨自開車時，時常腦海裡會湧起許多的過往，那些場景， 那些人，那些尋常或不尋常的故事，那些已經只存在於我們回憶裡的來來去去。
人總是隨著年輕的增長而變得越來越成熟，也越來越厚重，然後漸漸成為一部百科大辭典，或者一部歷史書。我似乎清晰地看到自己一日日認真地劃下年輪， 等待有一天被人伐掉，細數歷史的印痕。
雅安是一座清新典雅的城市，這座被森林包圍的城市被冠以生態之城的名號，負氧離子一度超過300。青衣江穿城而過，時常下著毛毛細雨，被雨滋潤的城市象極了初長成的少女，有著清新的面孔和雍容華貴的氣質。十多年前，有幸在這裡念研究生，夏日的雅安常常下著雨，我騎一輛吱嘎作響的二手自行車，一手握著車龍頭一手撐著傘，從宿舍趕到教學樓。我時常會懷念那樣年輕的歲月裡，我獨自呆在圖書館裡安靜地讀書的場景，窗外鳥忽兒輕鳴著飛過，一抬頭，張家山的半山腰輕輕地繞著白雲。
與老爸說好明天再帶他去看我曾經唸書的地方，今天的目的地，是周公山。
周公山最有名的是溫泉。
帶老爸泡溫泉，帶老爸去海邊。我默默地亦十分享受地進行這一切，其實，也算是償著自己的一個心願。五年前，我曾許諾帶老爸老媽去海邊，因為老爸心臟手術剛過不久未能成行。而那次允諾，因為老媽的突然辭世再也不能實現。這個悠長的心願，一日日擱淺，直到今天。
GPS，天府溫泉。開房，放包，泡溫泉。
喜歡看著老爸半閉著眼，倚靠在溫泉池裡放鬆的樣子。喜歡聽他漫無邊際地跟我聊起那些過往的時候。有關於他跌宕的童年，遠走的青年，那些潛藏在時光裡的愛情，有了孩子之後的欣喜，孩子成長過程中的焦慮，以及如今的幸福。
老爸泡得滿臉是汗。於是起身，回房，收拾，散步，吃飯，鬥地主。
屋外早已是滿天星， 氣溫降得很低。被森林環抱的周公山靜謐、悠遠，夜晚的燈光下，溫泉池水漫著薄薄的霧，象極了夜的紗。
夜已經很深，我仍然如此，語無倫次地，想把與老爸在一起的點點滴滴，記錄下來，也在這個過程中，默默地感受最珍貴的那份愛。
於雅安周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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