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
面對面為孫玉北做採訪的時候，我就知道由孫玉北擔任總經理的新星公司，其實是一家部隊開辦的企業，當時政策是允許部隊上辦企業的。改革開放之初，國家有限的資源都傾斜到發展經濟及地方建設當中，對部隊的投入一下子縮減了許多，於是有些部隊趁著改革開放經濟大潮，派人興辦了一些企業，賺到錢用來補貼部隊官兵的各種開銷。估計孫玉北所在的新星公司，就屬於這類性質。
來找我的那位軍方大校姓言，身份是部隊某機構海南經營開發辦事處主任，據說是統管整個南方各地的部隊經營事宜，可謂位高權重。像他這麼一位重量級的軍方高官，尋找到我一個地方小蝦米頭上，讓我頓時有了某種大禍臨頭似的感覺。
圖片來自資料庫。
不用說肯定是吹噓孫玉北的那篇稿子出了什麼紕漏。我一個小老百姓自然不清楚軍方的那些規矩，暗想自己不會被押解著上軍事法庭吧？
孫玉北是一位有軍籍在身的現役軍人，這一點在採訪過程中我聽他介紹過。所以萬一在報紙頭版頭條已經刊發的稿件存在不實之處，對我而言最多算是採訪沒仔細核對，甚而就算編造了虛假新聞，大概部隊上也不好直接出面處置我，或許他們只能建議我的領導部門，也就是報社對我痛下殺手。然而對於孫玉北來講可就大不一樣了，他是在籍的軍人，軍人如果講了謊話，而且經過主流報紙在顯著位置上公開發表，那是一定會受到組織紀律嚴肅處分的。
——對此我心知肚明。
當時報社剛剛開始轉型，由以往的“計劃經濟”朝著“市場經濟”過渡，也就是開始重視廣告贊助和創收，所以記者們採訪企業的時候，為了拍馬屁拍得企業家們舒適愜意，常常會採取誇大其詞的做法，故意把企業經營狀況往好裡寫，報社領導也心知肚明，只要不刻意篡改那些硬性的指標數據，偶爾往報道中注點水分，領導們就假裝不知情聽之任之了。
我租住的民居，那段時間住在裡面很是觳觫不安。
孫玉北的這篇稿子顯然比上述情況還要嚴重一些。比方說，他當時在部隊的軍銜好像是中尉，不曉得是他隨口給自己提了級別，還是我聽錯了，反正最後寫出來發到報紙上的軍銜是少校。另外，新星公司跟日本一家企業合辦的生產照相機的合資工廠，雙方還在探討合作意向當中，孫玉北卻大談市場前景，放言生產線會在某某時間正式調試投產。
牛皮經過我之口，不不，經我的“生花妙筆”吹得越來越大，結果卻聽一聲巨響——吹爆了！
文章存在這麼一系列明顯的漏洞，對於孫玉北來說負面影響一定十分可怕，或許隨之而來的內部處分，將直接影響到他在部隊裡的前程。
我深知其中的利害關係，因此對找上門來的大校主任，不能不小心翼翼地予以應對。
姓言的大校主任態度很和藹，深諳讀心術般地首先安撫我說：你也不必過於緊張，我們這次來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寫孫玉北他們公司那篇文章發表的全過程，其中有很多失真不實之處，究竟是因為你的筆誤呢，還是孫玉北親口對你這麼介紹的？
我聽後頓時明白：一口大大的黑鍋已經高懸在半空，這口鍋除非我自己背起，否則必定會重重砸在孫玉北頭上！
當時我有兩個選擇，要麼自己把所有的發稿責任全部承擔下來，要麼索性一推六二五，把文章內容虛假的過錯全部甩鍋給孫玉北。出於對報社廣告收入的美好期許，以及孫玉北身為現役軍人敏感身份的考慮，我幾乎沒作絲毫猶豫，就將全部失誤主動承擔下來。
圖片來源於圖庫，寫十多頁的檢查可不容易。
我跟言主任解釋了我們發稿流程的不甚規範，再說報紙付印的時間確實迫在眉睫，因而採訪過程比較匆忙，許多關鍵性的細節來不及一一核實，如果其中有什麼差錯的話，我向部隊和首長道歉，並願意承擔由於自己馬虎及錯誤，給人民軍隊造成的名譽損失。
言主任見我態度誠懇，反省錯誤的決心相當堅定，權衡之下就對我網開一面，要求我把整個採訪過程寫一份詳細材料，這樣才能對部隊系統有所交代。至於我會因此承受什麼處分，他們部隊不予干涉，那意思是由著我自生自滅……
我連夜寫了一份情況說明，仔細敘述了整個採訪過程的來龍去脈，順帶著向人民軍隊做了觸及靈魂的深刻檢討，十幾頁文字可謂洋洋大觀，給軍方一個說法交代，也給了孫玉北一份“把所有問題都自己扛”的交情。
那段時間，住在民租房中的我很是觳觫不安……
欲知後事如何？下回分解。
——謹以拙筆向30年前勇闖海南的先行者們致敬！向滋養哺育我們這些外來人的海南鄉親父老們致敬！
（通知：想了解海南或喜歡聽故事的朋友，敬請關注我的頭條號“回馬一腔”，發評必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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