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有故事的人
我的生命之歌
● 夏 真
第一章 前辈们的爱恨情仇
（1）100多年前晒谷地的爱情
写老家很落俗套，但又非写不可。据说人落在哪个方位将影响你的一辈子。中国人对此是很诚惶诚恐的，这可以在《易经》等等玄学里找到依据。即使是在国外它也挺被看好。且不提星相学，出国考察填的那张表里，老外也非得叫你写上个出生地不可。想来也对，人不出生怎么会有后来的那么多的麻烦。
我们的老家在宁波镇海区一个叫马家桥的地方。但是住着的人都姓朱。造成这种张冠李戴的原因很简单，这里原来是马姓的地盘，只是后来渐渐衰亡，被我的老祖宗从很远的地方过来占领。为了防止有朝一日也像马姓一样被人侵占，于是在进村的主要路口栅门上贴上吿示：非朱姓不得居住。
此举可见我的祖宗非等闲之辈，我们的基因也因此非同一般。
我小时候这木栅门还在，用十几根粗壮的圆木钉成，死气沉沉，其形状像《水浒传》里的寨门。我和我哥常常喜欢将整个身子吊在上面然后由大人轰轰地推着玩。可惜的是这扇带有明显封建意识的木门在大办钢铁时贡献掉了，否则一定成了文物。
我家就住在离大栅门十几步的一幢房子里。这是这个小村的主要街道。能在主街上占一席之地，这说明我们家境不错。
祖母并不是祖父的原配，祖父也不是祖母的第一个。她25岁上死了丈夫，一个人拖了个5岁的儿子过得很苦。她是在翁家池晒谷场上认识祖父的。翁家池是离我的外婆家三里路的一个小村。那时祖父有几亩薄田，40多岁的二茬子光棍，最难熬时光，老是讲女人过瘾，讲起来眉飞色舞，津津乐道。
也是有缘份。那天祖父走到她晒谷的场地上，叉着腰，站在场边毫无顾忌地和几个熟悉的人又讲起女人来。她正拿个木耙在翻谷。
“他妈的哪个有福的肯跟我，老子给她倒洗脚水也情愿。”
等他讲得一个停顿，她把耙子往地上一丢，拍拍围裙上的灰走到他的面前：“阿德哥，我嫁给你要不要？”
我祖父看看她，她那天头上顶了块旧毛巾，太阳很辣，晒得脸蛋绯红，倒也别有一番风韵。
“行啊，不过别带儿子。”
亲事就是这样定下来的。很有点罗曼蒂克的味道。至今我走过祖母前夫住过的那个小村，走过那空空荡荡的晒谷场，依然会不由自主地想起100多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一幕，觉得现代的女子实在比不上她的果敢。正是因为这种果敢，这世上就有了我父亲，于是也就有了我。
遗憾的是两人年纪相差太大，这在后来酿成悲剧。不过照现代的眼光来看倒也没啥。我看见过一个婚姻年龄推算公式：B＝G÷2＋7（B——新娘的年龄，G——新郎的年龄）这样算起来，两人正相配。
祖母没有留下照片。不过大家都说父亲很像她。父亲是很漂亮的，尤其是那双眼睛，曾在年轻时
使好几个女人害过相思病。父亲的眼睛后来遗传给了我，因此我知道我也一定有点像祖母。我也就宁愿相信祖母年轻时是挺撩人的。要不祖父怎么会一眼看中她呢？
祖母嫁给祖父后生过七胎，奇怪的是前5胎生一个死一个，生一个死一个。有的只活了一岁光景，有的只活了6天。我们那边叫“六日头”，骂人骂得最凶最恶的就是咒你以后只生“六日头”。
这样的婴孩死了不准入土的，用蒲包包成粽子状，雇人扛出去，用稻草绳吊在村前河边的大柳树的丫丫上。日子一长，风吹雨淋，绳子烂了，蒲包就落在河里浮浮沉沉。有时人还没有断气，就挂出去了，走在河边，还会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让人汗毛都竖起来。
这景象太可怕。我至今还记得。小时是决不敢在黄昏时独自去河边玩的。
祖母生的第六胎6天后又只剩下了一口气，于是有人出主意，说这一定是来讨债的小鬼，不给他点厉害看看下一胎他还会来。祖父和几个伯兄弟商议了半天，扛回了一块大木板，背着祖母，把还有一缕游丝般气的婴孩抱出来，放在木板上，闭上眼，挥起劈柴刀……
这次，祖父把这小讨债分包在两个蒲包里，扛出去，挂在一东一西两个树丫丫上。
当他回到家里，发现祖母晕倒在那一大摊血里。
也不知是不是这种阴阳法起了作用，第七胎居然真的成活了，这就是我的父亲。全家皆大欢喜，都说靠了祖宗保佑，于是就取名叫“祖佑”。现在那个革命化的名字是父亲到了部队后取的。我祖母只承认她取的名字，直到病重时，她还是叫着父亲的小名。
但是父亲不在她身边。父亲那时还在受审查。即使是不受审查的那17年，他也不在她身边。
这一半要怪祖母太能干了。
我前面说过，祖父和祖母年龄相差太大，酿成了悲剧。父亲才10来岁，一向壮健的祖父很突然地去世了。吃中饭时还好好的，傍晚收工回来就喊肚子痛，等不到天亮就断了气。乡下人不作兴看医生，至今不知是什么怪病。
办完丧事，悲痛欲绝的祖母请人替祖父算命。算命的号称“白头毛”，是这一带有名的高手，就好似有高级职称的专家，人家有了难解的事总是包上几个鸡蛋或者拎一蓝子时鲜菜去专家门诊。那个头发白多黑少的瞎子掐了半天突然将桌子惊天动地一拍：碰到索命的了。他一定与哪个阴人有过节。
一听这话，祖母的脸刷地变得煞白。她想到那个被腰斩了的小讨债。
——日后想来，这个屈死鬼光要了一条人命还不解恨，他还继续在我家作祟。
栏目介绍
12月7日起，“阅读有故事的人”栏目正式上线啦！现隆重推出《未来作家》主编夏真的自传——《我的生命之歌》。
夏真，教授，著名作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宁波市高校名师，宁波市杰出专家。已出版著作24部，发表作品500余万字，50多次获得过国家级省市级大奖。
《我的生命之歌》是一部特别棒的非虚构文学作品，作者站在历史的枝头，微笑面对人生，曲折的故事，传奇的爱情，不屈的精神，直抵内心的解剖，幽默调侃的语言，使之构成大胆独特令人惊讶不已的写作风格，这是一种心境清朗的情感风采，你将会看到，两代人的梦想是如何在艰难中实现的，一个女作家是怎样在冰与火中炼成的，这个世上，你只要勇敢地走过去，前面就是希望的曙光。
“阅读有故事的人”
周一至周五
每日更新
敬请持续关注哦！
閱讀更多 未來作家報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