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人文:盛泽消防在灾难中演进

盛泽消防在灾难中演进

两重契机


何人不道看灯来,讵料春灯是祸胎。

挚妹携儿欢喜出,无端痛哭舆尸回。


这是南社早期社员沈云写的一首竹枝词,描述的是当年盛泽镇上发生的一场特大火灾。在灾难发生时,由于著名士绅郑式如当街大开正门引入避难人群,致大大减少了这场灾难中的死伤。灾后,为便于繁华街市上拥挤的人群分流,他又慷慨舍地,辟成一条较宽巷子“茂林里”(俗称新开弄)。百年来,地方无不厚郑氏之德,传颂之声不绝。近年更有有心人提起这段往事,撰写成文,以彰先贤。只是现代人写的百年前事,所依据的都是沈云《盛湖竹枝词》中所载,一些紧要内容有漏,甚至连沈云自己都已经弄错了火灾发生的具体年份,把民国五年(1916)说成了“民国四年”,致连月、日都成了错讹,1991年出版的《盛泽镇志》也因袭沈云旧说,更造成了后世人的迷茫。

最近,因吴江区诗词协会组织重访新南社成员遗存,再游郑氏旧宅和新开弄,感念之余,有了厘清百年前这桩公案几处主要情况的想法。也是事有凑巧,我手中有来自网友提供的,1887年到1929年间刊载于上海《申报》的、关于盛泽火灾情况的十段报道,其中1916年3月23日晚8时许在出马灯时引发的一场大火灾,正是这十段报道中最突出的一条。两相对照,不仅可以纠正沈云旧说在时间上的错讹,更有助于推详一百多年前盛泽民间消防事业的一些演进变化。这就是产生这篇文章的两重契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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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情始末


元宵节出灯会,乃盛泽旧俗,虽非政府倡导,却也是地方绅商通力合作,属民间春节期间的最后一台大戏,一般要延续数天时间。此后,即意味着春节已经逝去,各行各业开业,都要为挣钱而努力了。因为是欢庆的新春,人人都要图个吉祥,尤其是商家,要为以后的生意结缘,故对这样一场活动的经济需求都表现得比较慷慨。也正因此,地方上的一些无业游民、地痞流氓,便将此视作敛财的机会。《申报》1916年3月29日载嘉兴访事人文:“吴江县属之盛泽镇地居江浙交界,人烟稠密,流氓颇多,每藉赛会迎神为名,借端敲诈抢劫。”可见此情属实。报上又说:“今岁又有大出花灯之举,已及旬日。”元宵灯会闹了十天,至多到正月底(3月3日),应已停息。然而到3月23日(农历二月二十日)前,“复有流氓计老五、沈金金、沈老兴、仲爱生、包文勇、仲炳生等在小街僻巷举行,嗣因无人干涉遂肆无忌惮”。很明显,其时元宵早过,这完全是一次非常规的活动。因已进行了数日,由僻巷转入了大街,在社会上造成了影响,四面八方的人纷至沓来观看出马灯。至“二十三日晚,有协康祥布店因楼上悬挂洋灯落地致肇火灾。当时一群看客闻警拥向西去,仆倒践踏,老者幼者均被压死,一时哭声震天,一般流氓乘此抢劫妇女首饰,内有妇女并非烧死,竟被各流氓硬致之死地,事后检点共烧去市房三百余间,人死二百不余,自东庙桥至登椿桥,尸体遍地,现正查访候认,诚惨不忍闻之浩劫也”。

沈云的《盛湖竹枝词》中除上列一首诗外,尚有注释文字:“民国四年四月六日夜,马灯聚东社庙,观者塞途,妇孺列坐店铺几满,乡民犹续续来。某布店忽兆焚如,火烈街狭,市河尤窄,南北两大街同时着火,赤熛四射,不可乡(向)迩,延烧至龄嘉桥以西始熄。繁盛市廛瞬成灰烬,丧失货财亿万计,莠民趁机劫夺,衢路挤塞,籍踏焚压死者约八十余人,妇稚尤居多数,受伤者不可胜计,诚未有之浩劫也。”

两段记载,除时间外,内容基本一致。随后,沈云在《盛湖杂录·记大火》中又叙述了此事,称“北大街协康祥布店起火,顷刻间延烧南北两大街”,更证明两者所述完全是同一件事。他把日期调整为“民国四年春,二月二十二日(农历)”,然而却是错的,其原因在于这位老先生记错了年份,盖民国四年二月二十二日,换算成公历,是1915年4月6日,他提早了一年。而在这一点上,《申报》是绝对不会错的,尤其是此事当年还有后续报道:“1916年4月1日更正:二十九日载盛泽火灾一节内发起马灯人有仲炳生、仲爱生两名,兹悉仲君向业绸绫,安分劳生,于此事毫无关系,想系传闻之误,特为更正以昭核实。”

现在时间上得到厘清后,对该事件的描述上,就可以起到互补的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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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报》上说:这灯会是在元宵“旬日”灯会结束以后,又隔了二十来天,“复有流氓……在小街僻巷举行,嗣因无人干涉遂肆无忌惮”,越闹越大;火灾发生后“一般流氓乘此抢劫妇女首饰,内有妇女并非烧死,竟被各流氓硬致之死地”。记得儿时曾听我乾娘讲述:“流氓趁乱抢火烧场,再惨的是有的女人戒子、耳环首饰被抢去后,人还被推进了火里。”我的乾娘是1904年生人,火灾发生时虚龄十三岁,她是向我讲述那天干爹陆希隆在现场救人事迹时说的这番话。而沈云则用“莠民趁机劫夺”一句概括了“各流氓”的这一恶行。

综合两种叙述。《申报》载:这一场大火“于二十三日晚间八时,适当花灯热闹时,突起火警自东至西计延烧二里,直至十一时半始熄”。沈云说:“南北两大街同时着火,赤熛四射,不可乡(向)迩,延烧至龄嘉桥以西始熄。”前者有确切的时间,八时到十一时半,历三个半小时,但“延烧二里”却是夸张了,即便到了登椿桥处(今北仲家弄稍偏西),也不足五百米,或者“报事人”是将夹河两大街加起来计算了。“事后检点共烧去市房三百余间”,按沈云的说法,自东庙桥“延烧至龄嘉桥以西”,那么这段距离最多三百多米,如果每间门面房的平均跨度是三米,市河两岸,南北大街有四排房屋,扣去里弄(如上岸的卜家弄、华家弄,下岸的鲍家弄、申家弄、潘家弄、北斗弄等,及上、下岸的各条通落水河桥的短弄),差不多在三百间左右。

再看伤亡数字。《申报》记载:“人死二百不余”,即近二百人。但沈云给出的确切数字是“籍踏焚压死者约八十余人”。这二者差异很大,究其原因,前者是现场目击,“自东庙桥至登椿桥,尸体遍地”,但倒在路上的不一定全是死人,其间有许多是因烟熏火燎而昏迷过去的人,或被踩踏至重伤并未致死的,如此混乱的现场,又是在深夜或次日,一片狼藉,是难以区分的。而沈云的数字产生在事后,在诸事料理之后,所以死八十余人是不含伤者的最后结论。此外,古代没有统计学,用文学语言来描绘财产损失,只能是“丧失货财亿万计”来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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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情始末


火灾以后,盛泽镇在重建中出现了很大变化。其间,首推茂林里(新开弄)的开辟。前文说到火灾时郑式如大开正门疏散引入避难人群,“救人无算”。灾后“郑君更舍地开一新弄通敦仁里”,使盛泽镇最繁华的长庆坊地段(东庙桥到龄嘉桥),北大街中部多了一条通径。可千万不可小看了这么一条弄,它全长近百米,均宽四米多,大半亩地,又是在镇上寸土寸金的最繁华地段,即便在当时这地价也是不轻。因为有了新开弄,在此后的近五十年,长庆坊地段繁华依旧,而拥堵、挤压现象再未出现。

另一重要变化是街市重建。据沈云诗注;“自大火后,士绅为防患未然计,乃设市政公所,下岸地基悉由公所盖造出租,而归其地租于业主。拆去沿河挑径,放宽街面,屋不盖楼,以洋铅代瓦。上岸各巨肆亦筑坚墙石库门,多僻后户。”这一段信息很重要。首先是“乃设市政公所”。其时盛泽尚属自治期,自治总董王湛霖,郑式如是商会会长。这市政公所,应为市政建设而专设,恰如今天城建办的滥觞,是盛泽镇上的第一次统一规划,统一建设。“拆去沿河挑径,放宽街面,屋不盖楼,以洋铅代瓦”,就是改变过去下滩房在水中立柱,房屋有小部分延伸入河,犹如云南吊脚楼般的样子。在统一建设了河道驳岸后只建平房作铺面,且用洋铅皮作屋顶,既防火,又大大减轻承重。而放宽街面,则主要是指上岸的沿街房重建时后缩一定距离,同时,沿街前店后房的一些房子改成了石库门,或店堂后的房屋建成了封火墙和石库门,如北大街的“吴隆泰茶叶店”、洪氏旧宅,南大街的“石门里王家”(六七十年代时供销社粮油店),还有主动后缩数米开店,如“同福南北货店”等等。

这样建成后的场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时还存在。从东庙桥以西开始,上岸的“方兴泰丝线作”、“协昌烛号”和正对的“义昌腿号”是二层楼房,这里因未遭火灾,故建筑仍为旧貌,这一段街面也没有得到放宽。在我的记忆里,整条北大街,此处是最窄的咽喉,路面宽不过三米,抬头望天,天仅一线,由于挑檐的缘故,如遇下雨,南北的檐前滴水都会滴落在一把撑开的雨伞上。过了这一段,首先是“吴隆泰茶叶店”,石库门后退了一米多,紧接着过了“沈氏五金店”,到“同福南北货店”的门脸又向北缩进了约有二米。所以建成后的北大街,下滩门脸房是由东向西一致的,而上岸门脸房则颇有凹凸,但总体上是回缩的。

这一段重建工作持续了多长时间现在已无从查考,唯在三年后(1919年8月)郑式如“竟以微疾殁于第宅”,享年仅五十三岁,可能是灾后的料理和街区的重建太辛苦了吧。还有一点谁也没有料到的是,这重建后的大街仅维持不足十年。1926年秋,盛泽遭遇了一场巨大的风灾,龙卷风沿市河席卷,两岸的下滩房竟全部被毁。有人总结;“这洋铅屋顶太轻,龙卷风过,势如破竹,屋顶被卷,两岸下滩房全倒入河中。”此事与1916年的大火正好相距十年。当然,这是另一个话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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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建设


最后一个重要举措是“盛泽救火会”的成立。水龙救火,在盛泽起自何时,难以考证。仅《申报》所载,1887年3月30日和5月7日的两次大火,就有“水龙扑救不及”和“阖镇水龙咸来喷救”之句,显然说明盛泽用水龙救火的时间还是很早的,而且还不止一架水龙。不清楚的是,那时水龙是啥样子,以及有没有救火组织。

在我的印象里,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东庙的东山门内是龙房,正对大门就放置着一架水龙,木制的椭圆形大桶,大桶中间有一个支架,支架左右各有一个柱状金属圆桶,连着可上下运动的活塞(皮碗),一根粗大的木扛连接这三个点,两边各有数人轮流按压,另有十多人排了队,不断挑水倒入大桶,大桶一边有出水口连着水龙带和龙嘴,随着不停地按压,水就从龙嘴喷出,只是扬程不过十来米,而且只要两端按压的人速度稍慢,出水就小且慢了。我们叫它“揿龙”,儿时曾看到过试龙,所以有印象。但其时东庙龙房里已经有了“洋龙”,是一种装在小车上的柴油发动机,小车周围还挂着一圈圈龙带和其它设备,车头挑着一只铜钟,出发救火时,这铜钟当、当、当一路急响。所以放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这样的“揿龙”虽仍在使用,但已是落后的玩意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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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泽历史上火灾频发,更兼建筑都是连成片的木架构,一旦引发火灾,往往损失惨重,故盛泽的救火水龙,很早就有了。据《申报》刊载:1887年3月30日和5月7日在登椿桥处和东庙桥堍分别发生火灾,“众人从睡梦中警觉,只得冒火而逃,水龙救亦不及”,“当即鸣锣报警,阖镇水龙咸來喷救”。1897年也有两场大火,一次是在2月初(除夕夜)“朱立兴广杂货店因高烧桦烛为守岁之举,烛花爆烈未及觉察,延及引火之物以致遽兆焚如”。另一次是“本月二十三日夜已将半,盛泽镇十字路某铺失慎,直至冒穿屋顶人始警觉,为更夫所见,即鸣锣报警,各水龙飞驰毕集,灌水狂喷追火,救熄天已破晓”。以上数条,足见早在十九世纪末,盛泽即已备有水龙,而且不是一两架,但这所谓“水龙”,应比“揿龙”还要落后,或规格很小,甚至只是一种水枪,或唧筒一类,单人使用,灭火效果实在太差。试想,一间店铺失火,已烧至冒顶才发现,待“水龙飞驰毕集”,自半夜救至破晓,至少四个多小时,名曰“救熄”,实在是已烧完了。

这样的消防设施在1916年大火以后才有了改变。1929年5月9日《申报》载:“昨晨六时许,该镇东庙桥附近之协昌烛号不知因何失慎,致肇焚如,当时因人多未起,又因街道狭隘,顿时火势猛烈,延烧上下岸商号。旋经各坊义龙到场施救,至八时许火始熄灭。计被焚去协昌烛号、义昌腿号、永兴祥烟纸号、许姓洋机店、豫(吴)隆泰茶号、某衣庄、某肉庄等十余家,房屋数十幢,损失在二万金以上。”这一个报道中传达了两个重要信息:

六时许起火,八时许救熄,仅历两个小时。假定自火警响起到各坊闻警,集中人员,出动义龙,现场部署,确切地说,真正救火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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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大火,我也听我乾娘说起过,起火是在协昌烛号(凤云祥)楼上,最先延烧是对面的义昌腿号(泰丰腌腊),因为东庙龙房近在咫尺,扑救及时,除“协昌烛号”因易燃物多,毁损较重外,其余房屋烧去的都是部分,而且都没有烧穿顶致整幢房屋塌陷的,更没有人员伤亡。

另一重要信息是:“各坊义龙到场施救。”“各坊义龙”之称初次出现,应该体现了一种义务救火的组织形式。同时,盛泽当时“义龙”不止东庙(长庆坊)一处。据我们后来所知,至少“绸业公所”、西庙,都有龙房,稍远些的花园街(仁寿坊)民国初年即有“龙社”等。由于没有确切的数据说明当时“龙房”的分布情况,此仅是我儿时知道的点滴。但从“各坊义龙到场施救”的说法和过火延烧房屋达数十幢、而大火又被迅速扑灭的情况,可看出当时参加救火的义龙至少在五家以上。这就说明1916年大火以后,盛泽镇以坊为单位,完全属义务的消防设施与盛泽救火会的组织建设已经出现。

古时盛泽,凡商业区皆以“坊”称,如:自东庙桥至龄嘉桥段称“长庆坊”,龄嘉桥至登椿桥段称“龄泰坊”,登椿桥至善嘉桥段称“登椿坊”等,并以南北区别之,其实就是南、北大街。其它还有几个坊,如:“尚义坊”、“仁寿坊”(花园街),北胜坊(斜桥一带),“南胜坊”(乌新桥一带)等。根据《盛泽镇志》记载:“民国十三年(1924),由里人李绍钦发起,成立东区救火会,购洋龙一架,但因经费短缺未正式成立。翌年6月,由吴容波、徐文青诸人募款,购置设备,建立盛泽区救火会。”显然,这“义龙”即“洋龙”,与过去的“水龙”已不可同日而语了。从1925年到1929年,期间没有其它火灾的报道,是否可以认为,这场大火正是盛泽镇成立救火会后的发轫初试,而且效果大佳,“救火会”一下子打出了名声。

由寻访南社社员旧居,起意撰写柳亚子岳丈郑式如情事,又因发现刊载于上海《申报》上的,发生于1887年至1929年间盛泽历次火灾的新闻报道,在考证1916年盛泽大火的同时,又涉及到了盛泽消防建设的一些历史情况。在我的记忆里,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盛泽有“义勇救火联合会”,会部设在东庙东山门楼上,楼下是龙房,龙房正中放着一台“洋龙”,两边有木架,排列着紫铜制的火把、消防斧等,墙上还挂着救火员戴的铜盆帽和专用衣裤。在东庙内的“仝羽春”茶楼下“老火灶”南首,有两间房,是“义勇救火会”人员的专用茶室。这样的“救火会”,除东庙外,还有西庙等七处,总会长是王雨生。这一些,大致是民国年间经过血与火的洗礼后建立起来的盛泽镇消防力量。1954年后,“义勇救火会”归派出所领导,改称“人民消防队”,盛泽镇的消防事业建设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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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盛泽消防

前不久撰写了《盛泽消防在灾难中演进》一文,该文从上海《申报》所载的十段盛泽火灾情事,反映1887年以后到建国初,镇上民间消防建设的发展变化。其中谈到了笔者当年曾目睹东庙试龙之事,因其还涉及地方民俗,未免还要多说几句。

火灾是对人类安全和生存的最大危害之一,所以在很久以前人们就发明和使用消防工具,水袋和唧筒都是原始的消防工具。水袋是以皮缝制的大口袋,在口袋上装上竹制或铁制的喷嘴,使用时将水灌入袋中,用力挤压水袋,袋里的水就顺喷嘴的方向射向远处,达到以水灭火的目的;唧筒又叫水枪,以一根稍细的中空的“枪”紧密套入另一根稍粗的“枪”状筒体内,使用时将粗筒内灌满水,使劲将细筒往下压,粗筒内的水就沿细筒喷向远方,达到灭火的效果。这两种消防工具喷水量很小,且喷一次水后需立即再灌水,其灭火能力和效果就可想而知了。它唯一的好处就是比用各种手持容器泼水较能及远,也不受小弄小巷的地域限制,这样的水袋和唧筒,古代大户人家应有能力置办,同时,一般家庭都有水缸储水,有条件的还在天井按有水缸,接存雨水以备不测,联想到故宫里的数百只大铜缸也为救火所备,可见“救火之器,古惟水袋、唧筒”之说,其存在年代的久远。

清代《冷庐杂识》卷六中有这样一段叙述:“顺治初,上海县唐氏得水龙之制于倭人,久而他处渐传其制”。这实际上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揿龙”,一种人工水泵,这种水泵比水袋、唧筒的喷水量大得多,只要挑水及时,就可以不间断地喷水,它与天上会喷水的龙有点相像,于是被叫作“水龙”,接水的带子被叫作“水龙带”,喷水头子被叫作“水龙头”,后省称“龙头”。换言之,水龙的原始形制是顺治初(1644年)从日本传入中国的,作为当时的灭火利器,自然会逐渐推广开来,所以在1887年3月30日和5月7日先后刊载于《申报》上有关盛泽火灾的报道就有“水龙救亦不及”和“阖镇水龙咸来喷救”的提法。据了解,服侍一部“揿龙”需要有数十名体力强壮的人员通力合作,就以笔者所见的那次东庙试龙为例,按压两边杠杆的就要八人,即一端二人,两班轮换;拖拽龙带和掌握龙嘴的也要三至四人;挑水的人最多,即如当时东庙临河,也要超过十人,而且都是奔跑的状态方能保证供水;刀斧手若干人。救火还要有刀斧手,这可不是瞎说的,而且能担任刀斧手的都是当时一批最勇敢的人。由于过去的房屋都是木架构,一家起火往往会延烧一大片,所以救火时冲在第一线的就是那些刀斧手,他们必须在到达火场后即迅速作出判断,选择下风处,挥斧砍出通道,截断烈火的延烧,这时可不管是谁家的房屋,都会被牺牲。此外,可能还有后勤保障和管理等人员。可见,没有相当的经济实力支撑和一定的组织结构,是不可能拥有这样的一支消防队伍的,而盛泽以其雄厚的经济基础,在“揿龙”传入中国二百多年后有了这样的设备,组成了“龙会”一类的民间组织,而且由“阖镇水龙咸来喷救”可知这样的组织已非一、二家,反过来也正证明了当时的社会需求。

人们常说“水火无情”,对于像我们盛泽一类的水乡古镇,水与火是最易成灾的两大危害,这里撇开水害等其它灾害不提,单说火灾,据同治《盛湖志》灾害卷记述:

清乾隆五年(1740)“戚道充家失火,伤六人”;

“乾隆六年(1741)冬十一月范汉昭家失火,延烧数十家”;

“乾隆十七年(1752)春三月丙申,新街灾火逾善嘉桥,延烧北岸五百余家”;

“嘉庆二十三年(1818)二月,西肠圩沈氏失火,火拦其门不得出,伤十一人。主人踉跄走出,仅存只身,须已焦矣”;

“道光元年(1821)六月,北大街善嘉桥一带失火,西至徐姓,东至许家湾,延烧数十家”,“次日,南大街又火,延烧十余家。”等等。

而盛泽最大的一场大火,发生在清同治三年(1864)正月,“粤贼居里中者,谋遁,焚掠而去,土匪助之,南北两大街,花园街室庐俱尽,各坊巷也大半毁焉。”

须知,凡被采入方志的,一般都是损失较大的灾害,自1740年到1864年,七十余年间七场大火,差不多十年一次,尤其是1864年的这一场人为纵火,盛泽镇的繁华地段几被全毁,以致痛定思痛,经过二十多年的恢复重建后,到1887年,盛泽的消防设备和组织也同步建设了起来。这虽属推论,却合情理耳。

从《申报》所载的盛泽火灾信息中,我们可知,旧时民间消防组织的名称叫“救火会”,更早的就叫“义龙”。但前者可说是组织名称,而后者却显示的是义务性的组织性质,那么,1887年时期的名称是什么呢?没有可稽资料。最近浏览网页,偶然发现,我们江南一带的救火组织,名称都叫“水龙会”,而且与当时的一项重要民俗有关。

原来古时农历五月二十日是“分龙日”,是祈雨的日子,民谚云:“二十分龙廿一雨,石头缝里都是米。”但若是廿一这一天万里无云,连雨影子也不见,那可是“触霉头”的“倒运”年份。所以人们就要在“分龙”这一天把能盛水的器具全取出来在廿一日进行一次人工降雨,这就有点像云南的泼水节。上海民谚“二十分龙廿一雨,水车搁拉弄堂里”,这一天的赛事活动就被称作“水龙会”,当有了“揿龙”后,这一天就演变成了检验消防设施,进行消防演习的“消防日”,我也依稀记得,当年在东庙看“试龙”时天气已经很热了,尤其是挑水的十几个人,穿的都是单衣,甚至“背搭”了,估计正是“分龙”之时吧。相信老一辈的人一定会记得这“分龙”习俗的,可惜这种民俗特色浓厚的节庆活动,到上世纪五十年代后便逐渐淡化了,尽管消防演习年年要举行,“分龙”一说却已无人提起。

萧海铭2018/12/21

(配图均由萧海铭先生提供,部分系网摘)

苏州人文:盛泽消防在灾难中演进




~~ 本期编辑:云巛 2018.12.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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