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凌晨，好友老黃來電話，說他一會兒要來我家拜“趟子年”。
拜“趟子年”是故鄉的民間習俗，但凡主要的至親好友，每逢春節正月初一至初三都要柤互登門拜年，這種拜年不拘禮儀，不送禮物，一杯香茶，幾句祝福，便拱手告別，再去第二家，簡單、親和、隨便、喜慶。
圖注：拜年
吃過新年的第一頓早飯，收拾客廳，放好煙、茶、水果，便聽見敲門聲。開門一看，老黃打扮得十分光鮮，高高的個兒意氣風發，站在門口。若是往年，他一定兩手抱挙舉在頭頂打拱，嘴裡連說“恭喜發財”。今天不同，只見他左腋下夾著什麼東西，伸出右手緊緊相握互道安好，進客廳坐下。我忙著為他沏茶，他呷了口，說他兒子開了家小超市，順便給我帶筒髮膠，又說道：“君子顧窮，小人窮斯爛矣，過春節，還是包裝漂亮點。”我給他敬了香菸，還未來得及點火，他便婉言告辭，風風火火地又去了二家。
我拿起朋友送的禮物看，這是一筒法式名叫“倩芬”的玫瑰香型髮膠。造型新穎，裝璜美麗，標識齊全，什麼國家、性能、組成、條碼、日期……一應齊全，近乎煩瑣，而且是中英兩種文字對照。
圖注：老幹部
我進了衛生間，颳了鬍鬚，修好面，把染黑的頭髮梳理得伸伸展展，還造了型，拿出朋友送的髮膠，用手指在閥門上輕輕一按，一股香噴噴的雰煙噴薄而出，頓時玟瑰香馥滿屋，粘粘的膠雰佈滿髮際。再用吹風一吹，頓覺清爽甘冽，髮絲硬朗，蓬鬆定型，原本老態龍鍾的我，一下子年輕了十多歲。只是香味太濃，與年齡不相稱。但想橫了，還是風流一回吧。梳理完畢，即刻出門，一鼓作氣，一上午就給三位好友拜了“趟子年”，過了個光光鮮鮮的大年初一。
說起髮膠，還蘊藏著一段令人難以忘懷的故亊。2001年，組織決定我出國考察。經過一番準備，從思想軟件到衣帽鞋襪硬件，一切準備停當，唯獨缺一筒塑料包裝的髮膠，否則帶不上飛機。再說團裡多有老年人，幾根胎毛如蠶絲般輕軟，風一吹，滿頭迎風起舞，有礙觀瞻。考察團把帶髮膠的任務給了我，我跑遍了全城都找不到塑料筒裝髮膠，只好求商界朋友老黃幫忙。老黃啟動特殊措施，清倉查庫，找到一筒塑裝髮膠賣給我，它和我萬里迢迢，漂洋過海，一路形影不離，順利出使異邦。
圖注：洛杉磯
到了洛涁磯，休息一下午調整時差。次日便要正裝考查法院庭審。吃了早仮，大家都擁到我的房間裡灑髮膠，我也甘心為大家服務。我拿出髮膠，看了說明，用手指壓住閥門，使勁往下按，把手指壓得生痛，卻不見髮膠射出。再按，依然如此。大家詳細斟酌，方發現閥門沒有鑽孔。一位同亊腳快，馬上請來了旅館黑人服務員，費力向他比劃，要求他找只錐子鑽孔。隔了一會兒，服務員抱了一臺電鑽送來，大家哭笑不得。心想：這黑人兄弟也聰明得太誇張了。再向他比劃，他連連擺手離去。
還是老李靈光，他馬上拿出從家鄉帶去的“琪達”牌新襯衣，從領口上取下最大旳一顆別針，用溼巾包住針頭，再打燃火機，把別針燒紅，大家輪流作業，為髮膠鑽孔。孔，終於鑽開了，老張拿起便往發上噴灑，誰知射出的不是霧狀，而是一條液體射線，把老張髮絲凝成一餅，老張叫苦不迭。出發時間到，大家只得作罷。我把髮膠放進箱包。
圖注：美國黑人服務員
晚上回來開包一看，髮膠竟自動溢出，把襯衣和箱包粘成一團。大家不死心，群策群力，找了盆熱水，對髮膠實行熱敷。這一敷，從此它長流不停，流完方止。大家終於幻滅了希望，但都心照不宣，各自緘黙其口，畢竟“家醜不可外揚”。但心裡總是有點糾結，從國內帶的旅行包也不能用了。
次日路過舊金山，去超市買了一口人造革箱包，此包樣式新穎，做工精緻，價廉物美。心滿意足地拿回旅店，掰開包底一看，內有“中國溫州”四個金色大字，心裡油然產生一種自豪感。
那次訪問收穫不少，唯有這髮膠給大家留下了一點遺憾。
圖注：過年
回國後，我找到朋友老黃，向他述說了因髮膠造成的委屈。朋友聽後不以為然，輕飄飄地說了句；“初級階段嘛，不可避免的。”誰知，我這朋友粗中有細，亊隔這麼多年，他還記在心上，終於給我還了“願”。（肖望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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