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人的真心話:我們做不了太多 面對勞動者是慚愧的

近幾天,天氣很熱。電力部門的朋友找我,說要組織跟拍一下一線工人,問是否感興趣。當下決定派出文字、攝影、攝像以及直播團隊。進行了一次比較全面的報道。

稿件出來。有些平淡。但照片說不了謊。

媒體人的真心話:我們做不了太多 面對勞動者是慚愧的

因為在外開會,我只是改了標題《209萬千瓦!威海地區電力總負荷再創新高!直擊電力工人“最美逆行”……》我知道,這也不算負責任。因為稿件表述雖然並無太大的問題,可總是少了一些東西。

這些東西,是對一線工人辛苦的發自內心的尊重,而不是旁觀者。文字是有溫度的。我們的稿件裡可以看到熱度,溫度卻還是少。但我沒有修改。一則我沒有去一線,有些東西要推翻重來就趕不上時效,二者承認我有些懶了。

很多年前,讀餘傑的《香草山》,裡面有一段話:“世事喧囂,人 生寂寞。我一直以為,支撐我生活的動力,便是羅素所稱的三種單純然而又極其強烈的激情:對愛情的渴望,對知識的渴求,以及對人類苦難痛徹肺腑的憐憫。”

少時不明白這些。只是沉醉於文字的美。近些年尤其感慨於最後一種因素——對人類苦難的痛徹肺腑的憐憫。

我現在總是感到憐憫。倒很少是關於自己。更多是對於他人。

我看到大街上賣無花果的大姨,在陰涼處吃一個餡餅或者饅頭。我的內心掠過不安。常常在走過以後,又轉回頭來,買一些。偶爾在某個下雨天,你路過無花果的攤位,他們看你的眼神都會有著渴望。賣不掉的話,無花果會壞掉。於是,一次次轉身。

我曾做過策劃,關於無花果、關於櫻桃,那些推著小車來城裡賣果子的人。三年時間,先後安排了三批記者,沒有一個人,做到我想要的結果。我想要呈現清晨的採摘、進城時公交車站的等待、上車後是遇到禮遇還是白眼、下車後在選擇哪個角落開始一天的活計、又會不會有好心的城裡姑娘或小夥成為他們的固定客戶,成群結隊來購買?我不覺得這樣的表現很難。也不覺得這樣的關於他們生存的呈現沒有溫情。可我們終於是沒有記錄下來。還好,還有機會,我還有第四批記者。又或者,其實我可以自己去採。

說到這裡,又有對自己的憐憫了。曾經那樣清澈那樣熱血,如今不也貪戀吹著空調的涼風?很難再走下去。

大概8年前我就到了媒體的管理崗。這些年來,好像走了一些路。又好像其實一直在原地。有時候會對記者講:“想當年……”只是話未說完便覺臉燒。終究,我也不是一個多麼優秀的新聞工作者。尤其,在某些昏昏欲睡的會議現場,抬頭看看周圍的人,又一陣憐憫襲來,我們常說不忘初心,可初心是什麼?多少人在小有成績之後又忘記了自己的來時路?甚至不敢面對真實的自己?

大學時代,老師講盧梭《懺悔錄》,慷慨激昂地朗誦一段話:“末日審判的號角想吹就吹吧;我將手拿著此書,站在至高無上的審判者面前。我將大聲宣佈:這就是我所做的,我所想的,我的為人。我以同樣的坦率道出了善與惡,我既沒有隱瞞什麼醜行,也沒添加什麼善舉。萬一有什麼不經意的添枝加葉,那也只不過是填補因記憶欠佳而造成的空缺……把我的無數同類找到我周圍來吧,讓他們聽聽我的懺悔,讓他們為我的醜惡而嘆息,讓他們為我的可鄙而羞愧。讓他們每一個人也以同樣的真誠把自己的內心呈獻在你的寶座前面,然後,看有誰敢於對我說:‘我比那人要好。’!”

對真實的自己的反思讓我有些不合時宜,除了別人誇我漂亮、誇我兒子有才華我會雖自以為不達卻發自內地高興外,其餘包括對工作能力強、對策劃多麼好、影響力多麼大的誇獎,總會讓我慚愧。我終是一個實在人。實在人的結果就是不認為自己是一個真正合格的新聞人。

做新聞迄今已經15個年頭了。大多數時候做的是宣傳。真正的新聞屈指可數。這段時間因為領導提出歡迎新聞輿論監督,我們省就出了個監督17地市政務服務中心的新聞。後來又看到一些評論,意思是很多地方在品嚐失去輿情監督的惡果。我也盼著真的有有力量的監督,卻覺得這陣風很快就過。

領導提出歡迎監督之後馬上而來的監督,到底是否關乎痛癢尚且不論。我們首先要問一下自己,究竟還有沒有輿論監督的能力?我曾形容一些所謂監督,目標無外乎錢。我的形容是:“你不給我錢,我就砸你家玻璃……”真的有正義?

我對於我們生存的環境有憐憫,同樣對於我們自己,我們這些被豢養還總做正義狀的人,有深深的憐憫。曾經喜歡《南方週末》,一直以“讓無力者有力,讓悲觀者前行”作為座右銘。這些年看《南方週末》的許多報道,跳出華麗的文字、故意拿起姿態的敘事方式,我忽然覺得其實《南方週末》很多文章根本就違背了新聞的基本原理,也談不上什麼正義。

自問是能寫點文字的人,很多年來我也是長於敘事。忽然就感到一陣厭倦。也憐憫自己對於文字曾那樣沾沾自己。

朋友圈裡近期是各種憤怒,從前一直是各種雞湯、勵志,我也偶爾曬讀書,好像有這樣一種文化“美容”是比較重要的。但我知道這都不是生活的本質。

生活的本質,一定是你在生活的底層看到的。記得嚴歌苓《一個女人的史詩》寫到小菲,在物質極度困苦的時期,母親把極有限的食材也能炒成美味的菜餚。那段的故事,其實很令人沉迷。印度電影《起跑線》,主人公為了女兒上私立小學偽裝成窮人,以拿到貧困生的名額。但在貧民區的生活,鄰居因為擔心他無法支付女兒學費去“碰瓷”的場景,才是電影中最溫暖的。

我不是一個勇敢者,羞為新聞工作者,我沒有為民請命的勇氣,害怕自己犧牲,更害怕愛我的、依靠我的人受傷。只是換個角度看自己,我是否可以和我們的記者一起,潛入生活的底層(一線、基層),呈現來自他們的期待、願望,以及他們的勇敢呢?

我經常深感自己的渺小無力,時常自責於自己的沉默,告訴自己,在雪崩到來之前,沒有一片雪花覺得自己有罪。而我,雖不希望雪崩,可假如真的有那一天,我這朵雪花的罪,我希望能小一些。做不了太多,最近我們在做普通勞動者的報道時,我在想,起碼,我們可以關注著普通勞動者。

其實他們,才詮釋了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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