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江清波(三)|巴山忠魂,壯烈千秋

巴江清波(三)|巴山忠魂,壮烈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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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 年6 月,徐向前元帥因為肺病住院治療,那天出門前,他看著自己居住的小院,輕聲說:“這次去,就回不來啦……”

一位百戰沙場的元帥,早已不懼死亡。面對前來探望的老戰友李先念,徐向前鄭重地說:“我的遺言有三條:一是不搞遺體告別,二是不開追悼會,三是把骨灰撒在大別山、大巴山、太行山和河西走廊。”

兩年之後,李先念病逝。臨終前,他也交代了自己的後事:“將來我的後事要節儉,一切按中央規定辦。我只有一個請求:把我的骨灰撒到我曾經戰鬥過的地方——大別山、大巴山、祁連山。”

巴江清波(三)|巴山忠魂,壮烈千秋

從開國元帥到國家主席,他們做出了相同的選擇——將壯麗的大巴山當成自己魂歸之處。川東北那一片莽莽群山早已被鮮血浸染成為紅色熱土,那裡留下了徐向前、李先念金戈鐵馬的崢嶸歲月,更銘記著一段彪炳史冊的紅軍戰史。

初逢巴山:“全軍安危唯此一舉”

青山聳立,雲霧繚繞,小徑蜿蜒。在巴中市通江縣沙溪鎮王坪村的大山之中,大片行列整齊的墓碑默默豎立陵園,莊嚴肅穆,氣勢恢宏。這便是修建於1934年初的王坪烈士陵園。這裡是全國安葬紅軍烈士最多、規模最大的紅軍烈士陵園,也是全國唯一一座紅軍為戰友修建的陵園。

靜臥在陵園之內的忠魂,正是當年徐向前、李先念麾下的千軍萬馬,更是他們終生難以忘懷的戰友袍澤。李先念在談及自己骨灰撒放時曾說:“那裡是我成千上萬的戰友流血犧牲的地方,我捨不得犧牲了的戰友,我想和他們在一起。”

巴江清波(三)|巴山忠魂,壮烈千秋

1932年10月,紅四方面軍未能打破國民黨軍的第四次“圍剿”,被迫撤出鄂豫皖革命根據地。此時的四方面軍,已來到生死關頭,部隊減員嚴重,四面強敵環伺,有人甚至提出了分散突圍的主張。

畢業於黃埔一期、歷經無數戰火淬鍊、擔任四方面軍總指揮的徐向前,斷然否決了分散突圍的意見,認為那隻會被各個擊破。危急關頭,唯有全軍上下擰成一股繩,置之死地而後生。要撕開敵人重兵佈防的包圍圈,需要一把鋒利的尖刀。徐向前選擇了麾下的34團,這是一支打過無數硬仗的主力部隊,也是連遭挫敗的四方面軍最後的家底了。34團團長,正是勇冠三軍的猛將許世友。

許世友沒有辜負厚望,拼死力戰終於在敵軍接合部打開一條通道,讓命懸一線的四方面軍主力得以暫時脫險。此後一段時間,敵人圍追堵截,四方面軍失去了根據地,向西千里轉戰,多次穿越秦嶺山脈的崇山峻嶺,還在關中平原與敵連番惡戰。雖然四方面軍屢屢涉險過關,保存住了革命火種,但部隊本身已疲憊到極點,形勢危在旦夕。

此時,四方面軍太需要一塊休養生息的根據地,再這樣東奔西走,將難逃覆滅的命運。最終,四方面軍統帥的目光落在了四川的大巴山。大巴山地勢險要,物產豐富,而且四川軍閥林立,目前正在川西一帶混戰,川北的防守十分空虛,正是入川的大好機會。經過會議討論,大家一致同意:立即翻越大巴山,佔領通江、南江、巴中地區。

這一次,打頭陣的依舊是許世友。他率部快速向四川進擊,沿途的川軍軍閥一觸即潰。許世友興高采烈,向周圍人說道:“這幾個爛關,我要衝就衝,要守就守!四川人打仗不行!”

1932年12月,四方面軍兵分三路,25日攻佔了通江;1933年1月下旬,攻克巴中;2月1日解放南江。紅四方面軍入川僅一個月,就殲敵3個團,擊潰8個團,解放了三座縣城及其周圍的大片地區。“斧頭劈開新世界,鐮刀割斷舊乾坤”,以通、南、巴為中心的川陝革命根據地開始形成。

鏖戰巴山:十個巴中人中就有一個參加紅軍

四方面軍入川,建立起以巴中地區為核心的川陝蘇區之後,無數大巴山的青年參軍入伍。四方面軍入川時僅1.4萬人,兩年後撤離川陝蘇區時,人數達到8萬,四川籍戰士成為絕對主力。這些昔日拿鐮刀的手一旦握住刀槍,立刻成為虎狼之師。無論在巴蜀家鄉抑或是千里之外,巴山兒女九死一生,血染沙場。

據瞭解,當年巴中總人口約120萬人,參加紅軍達12萬人,犧牲4萬餘人,每10人中就有1人參加紅軍,每30人中就有1人犧牲。

李先念晚年在病床上曾感慨地說道:“川陝根據地的創建和成功,是人民支持的結果。”他還對前來探望的國務院扶貧領導小組的負責同志說:“我們不把老區建設好,就對不起老區人民。”

回首當年,李先念進軍川陝蘇區,來到巴中的歷程,比起其他將帥更為痛苦煎熬。早在鄂豫皖根據地的反圍剿戰鬥中,擔任紅軍第11師政治委員的李先念腿部中彈,身負重傷。此後的千里西進直至南下四川,李先念都是在擔架上,指揮部隊翻越秦嶺,涉渡漢水,進入大巴山。

那顆射入他腿中的子彈,一直未能取出,隨他走過漫長的60年曆程。1992年6月27日,李先念的遺體在八寶山火化,這顆子彈已熔化成花瓣形狀。

在大巴山,紅軍不斷髮展壯大,李先念的傷勢也逐漸痊癒。然而這一切卻令反動軍閥坐立不安,1933年11月,國民黨川軍集中了110多個團、約20萬人的兵力,對川陝革命根據地發動了“六路圍攻”。

巴中無疑是這場大戰的主戰場,徐向前指揮紅四方面軍採取收緊陣地、節節抗擊、待機反攻、重點突破的作戰方針,與敵鏖戰10個月之久,最終打破了敵人氣勢洶洶的“六路圍攻”,取得了殲敵8萬餘人的重大勝利,成功收復川陝蘇區首府通江。

也是在反六路圍攻戰役中,年僅25歲的軍政委李先念指揮部隊在黃貓埡地區一舉圍殲國民黨軍1.4萬餘人,令四川軍閥為之膽寒。

巴山情義:最後的一碗米用來做軍糧

紅軍能夠在川陝蘇區迅速壯大並在軍事上節節勝利,與有情有義的巴山兒女無私支援分不開,川陝蘇區創建的兩年多時間裡,巴中投入運輸力量約100萬人次,提供軍糧數十億公斤。

巴中人願意死心塌地跟著紅軍走,也是因為他們認定紅軍是窮苦人的隊伍,是一家人。當初紅軍初來乍到,徐向前要求各部隊組成工作隊,分片包乾,分兵發動群眾,打土豪,分田地,建立各級紅色政權和群眾組織。徐向前在一次幹部會議上堅定地說:“我們紅軍來到通南巴,立腳生根,關鍵在於發動群眾,要給廣大群眾講清楚,我們紅軍是一不為錢,二不為官,是解放受苦受難的工農大眾。”徐向前還說:“天下窮人是一家,群眾對你有了‘一家人’的感情,才能相信你的宣傳,跟你鬧革命,否則,雷打他也不會動彈的。”

有了紅軍撐腰,人們敢於起來向地主老財討還血淚債了。土豪劣紳喪盡往日的威風,被農民踩到腳下。每次開倉分糧,就像趕集似的,從四面八方湧來衣衫襤褸的人群,訴說著紅軍的恩德,歡天喜地,領回了分得的糧食、財物。

1933年夏天,駐在東興場鄉一帶的工作隊發現金盤、鳳凰嘴村不少貧苦農民患嚴重的瘧疾、痢疾等病,不少農戶大春種不上,荒了不少田地。徐向前即令紅軍衛生隊去給農民防病治病,還派了一個營的紅軍戰士幫助沒有種上莊稼的農戶全部種上了莊稼。

最後的一碗米用來做軍糧,最後的一尺布用來做軍裝,最後的親骨肉送去上戰場……正是當年巴中的真實寫照。

走出巴山:“生是為中國,死是為中國”

1935年3月,紅四方面軍退出川陝蘇區,開始長征。此時的四方面軍中,大多都是巴山兒女,他們堅定地追隨著自己的信仰,踏上漫漫征途。在這些巴山兒女遠離故土,南征北戰之前,還有一位巴中人早就堅定地追隨紅色理想,走上革命道路。他就是來自巴中平昌的劉伯堅,被毛澤東譽為“我黨我軍政治工作第一人”。

劉伯堅自幼聰明好學,才華出眾,很早就聞名於川北,保寧府尹一度要他當秘書,並任命他為蒼溪縣縣長,但他志不在此,婉言謝絕說:“不謀高官厚祿,志在求知報國。”1920年赴歐洲勤工儉學期間,他閱讀了大量的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如《資本論》《共產黨宣言》以及列寧的《國家與革命》等,接受了共產主義思想,並與周恩來、趙世炎等共同組建了中共少年共產黨,後加入中國共產黨。

劉伯堅在法國留學期間,多次向家鄉寄回宣傳馬克思主義的書信,成為馬克思主義在巴中早期傳播的重要途徑之一。

1926年劉伯堅回國,遵照中共中央指示,應邀到馮玉祥部任總政治部副部長。因為這段經歷,他與國民黨高層人士馮玉祥、于右任、鄧寶珊等人,有過密切接觸。

1930年秋,劉伯堅與妻子王淑振一起前往中央蘇區。1931年11月,劉伯堅當選為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兼任工農紅軍學校政治部主任。他同毛澤東、朱德、周恩來等在反對蔣介石的反革命圍剿、鞏固和發展紅色區域等方面,作出了重大貢獻。

紅軍長征之後,劉伯堅留在蘇區堅持鬥爭。1935年3月,劉伯堅突然遭敵前後夾擊,左腿負傷,昏倒在地被俘。

獄中的劉伯堅面對敵人拋出的高官厚祿,大義凜然地拒絕。其實那時的他,甚至不必屈膝投降,只要肯求人相助,未必不能保全性命。因為早年的經歷,他與許多國民黨高層人士熟識,只要這些人出手,事情或許還有轉圜。

然而劉伯堅視死如歸,先後寫下了氣貫長虹的《帶鐐行》《移獄》《獄中月夜》等詩篇。他還專門寄出家書,讓親人們不必去求助國民黨人士。“你們千萬不要去找於先生(指于右任)及鄧寶珊兄來營救我。於、鄧同我個人的感情雖好……但我為中國民族爭生存,爭解放,與他們走的道路不同。”“不要在北方張揚,使馬二先生(指馮玉祥)知道了,做些假仁假義來對付我。這對於我絲毫沒有好處,而只是對我增加無限的侮辱,喪失革命者的人格。” “生是為中國,死是為中國。”

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這是劉伯堅的志向,也是千千萬萬巴山兒女的選擇。從巴山深處的血染紅葉,到祁連山的漫天風雪,直至抗日戰場的硝煙,大巴山的漢子們百折不回,百鍊成鋼。巍巍大巴山,養育了他們,更賦予了他們大山一般堅毅的品格。

巴江清波(三)|巴山忠魂,壮烈千秋

視覺 / 楊曉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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