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徐媛
自從曝光五星級酒店“杯子的秘密”後，“花總”的人生便處於“一路裸奔”的狀態。
先是某些酒店內部員工暴露了“花總”的個人信息，號召酒店成員對其“特殊關注”。隨後，持續的個人騷擾和安全威脅接踵而來。近日，“花總”稱自己遭遇了死亡恐嚇，有人私信他——“找到你殺了你！”
（“花總”曝光其接收到的恐嚇信息 ）
對此，北京警方已立案受理。發表恐嚇言論的人隨後在微博發帖，稱所謂死亡威脅，只是一時激動，並沒有心存惡意，事後已向“花總”道歉。
但這番解釋，恐怕並不能緩和“花總”心中的焦慮。之前，他向兩家涉嫌洩露其個人信息的酒店遞交了律師函，並在微博上發佈了金額十萬元的懸賞公告，希望能夠追查到信息洩露的源頭。但看上去效果有限。個人信息被洩露後的“花總”，像丟了金箍棒的孫悟空，據說他怕遭遇不測，不得不中斷工作，回老家避難。
（某酒店員工曝光“花總”的身份信息）
高端酒店亂象頻出，早已是公開的秘密。每次問題曝光後，相關處理都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花總”的曝光視頻，像是往汙垢叢生的水池裡添了一劑治汙的猛藥，以輿論的震盪來倒逼行業的改進。
對於酒店來說，有危就有機。以前的問題只是被蓋子捂住了，顧客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難免疑竇叢生、信任度大打折扣。現在問題曝光了，酒店正好藉機自查自省，以良好的整改態度和優質的服務，重新贏得公眾的信任。而相關部門也能趁機反思監管的漏洞，以完善的制度，來推動健康行業秩序的形成。
這是我們所期待的一個良善社會的糾錯機制和運行方式。
當然，任何社會里，我們都很難避免，總有一小部分人，因為其利益受損而氣急敗壞，對舉報者挾私報復，讓其不得安寧。這樣做一方面是為了其受傷的面子，另一方面也是想殺雞儆猴，警告各位江湖路人，不要多管閒事強出頭，否則後果自負。
此等惡行雖是少數人所為，但若不加以遏制，任其發展，後果就會很嚴重，甚至還會改寫當事人命運的軌跡。
鴻茅藥酒案中譚秦東醫生的經歷就令人唏噓。遭受牢獄之災的譚秦東醫生，重獲自由後，並沒有迴歸理想中的平靜生活。他先是罹患了精神疾病，來自各方的騷擾也是沒完沒了——經常接到莫名其妙的攻擊電話，微博上滿是各式各樣的辱罵，光是他拉黑的網友名單就有上千個人。
（2018年4月17日，譚秦東被取保候審，走出涼城縣看守所。圖片來源：網絡）
我們當然不希望“花總”也面臨同樣的危機。作為網絡名人，“花總”曾推動過多項網絡議題的進程：鑑定“表叔”的名錶，揭露奢侈品行業協會的腐敗等。他對網絡傳播的機制瞭然於胸，也對所冒熱點之風險有過理性的權衡。在接受央視採訪時他說，
“期待這次的冒險是值得的，千萬不要等到明年的時候酒店又爆出什麼問題。”
但就算是有著一定經濟實力、良好的法律維權意識和善於製造熱點、有多次輿論作戰經驗、號稱有著“刺蝟型人格”的“花總”，面對此次個人信息洩露和隨之而來的騷擾，也顯得精疲力盡，難以招架。
他坦言，希望以後的人生穩穩妥妥，“這樣的事情，只可能做一次，不能指望問題由個人付出巨大代價來解決”。
話語裡夾帶著哀怨，透露出幾分牢騷，幾分悲涼。
（“花總”接受央視採訪）
“為眾人抱火者，不可使其凍溺於風雪；為理想開闢道路者，不可使其困頓於荊棘。”
如果一個人為了公眾利益而發聲，卻要為之付出高昂的代價，無法保護自己的安全和權益，得不到必要的支持和聲援，那麼以後面對類似的事件，面對公共的危機，我們很難想象還會有人願意挺身而出，直陳利弊。
這個世界，就會成為一個鴕鳥的世界，人人都把頭埋在沙子裡，失去對公共生活參與的熱情，漸漸地對權力漠然，對苦難漠然，對惡本身漠然。
如果我們不想生活在這樣一個冷漠的世界，就要打破現在的困局，對道德較真、對洩露個人信息的問題較真，對個人人身安全保護的問題較真。
洩露個人信息，本來就是違法行為，相關部門的介入不能缺位，不能全憑一個人或者他僱傭的律師團隊，去啟動追責的程序。對於持續的人身威脅和電話騷擾，警方應努力通過技術手段找到相關嫌疑人，予以懲處。我們需要嚴格的法律措施，來保護個人的信息，來懲戒那些洩露個人信息的行為。
在具體執法過程中，對於那些遭受威脅的舉報者，更需要公權力機關付諸一定的責任心和具體而微的保護措施。
2010年，經濟學家劉姝威因為舉報藍田企業造假而遭遇恐嚇威脅。在接受《面對面》採訪時，素來堅強硬朗的她，在談到一處細節時，哽咽了，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她提到，當初接到恐嚇信後報警，負責地區治安巡邏的110隊長來了。隊長對她說：“正義終將戰勝邪惡，你不要怕，我支持你！”
劉姝威說，“這是我接到法院傳票以來，第一次得到的公開的，並且付諸行動的保護和支持。我會永遠記住他的，我會感謝他一輩子，因為他是在我最困難和最危險的時候站出來的。”
（劉姝威參加《新聞調查》十週年節目錄制）
人類追求正義之路從來不是一帆風順，但正因為有這樣一些人性閃光的時刻，才會激勵更多人前仆後繼，為心中的正義和理想而戰，願意做一點除草鋪路的工作，讓後來者不要走得太吃力。
也希望我們每個人都能不犬儒不冷漠，對這類的事件抱持必要的關注和支持，讓每位有志於推動社會改變的人，有力量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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