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蕨情深——蕨菜

绿蕨情深——蕨菜

没有参天雄姿,没有窈窕倩影,永远的蓬蓬勃勃,永远的青青翠翠,永远的为裸露的红土地遮风蔽日……那就是绿蕨,闽北最常见最低廉的植物。

冬闲的日子,男人背插柴刀上山积肥。寻几处厚厚实实的蕨丛,割下来滚成堆,点一把火。在劈劈啪啪的脆响中,绿蕨燃烧自己,为来年的丰收奉上生命的全部热情。如今少用灰肥了,绿蕨依然是山里人主要的燃料,烧饭热水甚至烧砖瓦都离不开它。特别是烧砖瓦,一点火就要几个昼夜不熄。窑工不停地将蕨捆塞进窑膛,一瞬间青翠化作鲜红、白炽,土坯渐渐由黄变红变白变透明,直到小山一样的蕨堆全部填进窑里才能煅成一窑砖瓦,这是何等悲壮慷慨的牺牲!

绿蕨情深——蕨菜

待到春暖季节,一场小雨,割过的荒坡上便会冒出无数嫩蕨芽,根根如小孩拳头般肥润。村姑三五结队前来采摘,不消个把时辰便能采得一满篓。兴高采烈背回家,洗净茸毛,用开水氽一下,起好油锅,就能炒出碗香喷的蕨菜。再烫一壶红米老酒,一家子围聚着呷酒尝蕨,何其乐哉!

饥荒的岁月,绿蕨就成了救命的宝贝。山里人不分男女老少上山挖蕨根。有一种大凤尾蕨的根又叫“岩肝”,生长在高山沟里,入土根深。为了生存,再深也要挖。岩肝像一只大芋头,稍稍碰破一点,就有暗红的汁液流滴,也许真是大山的肝脏呢。比较好挖的是小凤尾蕨的根,只是不能直接吃。将它捣烂了洗出淀粉,将蕨粉与芋仔混合了捏成小条,山里人称为“芋鳅仔”,煮熟了又滑又嫩又鲜。可惜经过如此彻底的刨根,绿蕨大伤元气,总要几年后才能恢复原先的葱郁。

绿蕨情深——蕨菜

令人最难忘的是醉蕨。插队那几年我有时要到离村很远的一条大山垅干活。那山垅尽头有座简陋的木屋,木屋里住着一家人。每到中午,大家都聚在木屋吃饭。屋主人不仅帮大家热好饭,还时常端出自制的咸菜招待我们。什么腌芥菜啦、萝卜咸啦咸嫩姜啦……小小的木屋就像百宝箱,咸菜永远没有穷尽似的。有一天,老远就闻到一股扑鼻的异香诱得人口水直流。走进屋一看,屋主人的女儿,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正在从一个小陶坛里往外掏咸菜呢。那咸菜状若竹筷,色如碧玉,原来是醉蕨芽据她说已经用酒泡了三年,难怪乎特香。那一餐饭我食欲大开,吃完自带的一满盒米饭,还到主人的饭甑里舀了一大碗方罢休。女孩见我吃状,有点吃京,瞪着亮晶晶的眸子说:“你们城里人也喜欢吃这东西?”

“喜欢!喜欢!你这醉蕨好极了。

“那就多吃点。以后多采点来醉。”

绿蕨情深——蕨菜

女孩乐滋滋的。果然,以后只要我一到,她必定端出一大碗醉蕨。有时还站在桌旁,笑眯眯地看我吃醉蕨一这时,便有一股异样的气息透过醉蕨香味,熏得人心猿意马,情不自禁地想将这餐饭无限地吃下去。

若干年后我重回山村,到那山垅走了一趟,小木屋荡然无存,女孩也不知嫁往何处。屋址空坪上长出一片绿蕨,山风一吹,哗哗地摇曳着碧绿的凤尾。一刹那间,醉蕨的香味,晶亮的眸子,笑眯的脸,一齐涌上心头。几度风雨几度春秋,红土地上的植被不断变化,绿蕨永远蓬蓬勃勃地生长在无人耕耘的地方,永远快快活活地奉献自身的一切。我豁然明白,为什么“卑贱者”会最高贵。我不愿重过那种辛苦的绣地球生涯,但我愿生活永远那样淳朴与真诚!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