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光達接到急電:火速趕到烏龍鋪,接應和掩護中央機關轉移

1947年8月16日晚,轉移中的中共中央機關冒著大雨,進至陝北葭縣烏龍鋪以東曹家莊、白龍廟一帶。而南北對進的國民黨軍劉戡整二十九軍,鍾松的整三十六師相距只有百里。如兩敵會合,向東封鎖黃河渡口,並控制無定河及米脂、葭縣一線,中共中央機關和西北野戰軍,將被擠在葭縣、米脂、榆林三縣之間南北15公里、東西20-30公里的狹小地域,陷入生死存亡的絕境。

軍情十萬火急,中央安危繫於三縱

彭德懷接到周恩來的電報,大感焦急。千鈞一髮之際,他一面建議中央機關立即向葭縣西北方向轉移,一面給許光達的第三縱隊發出了那封歷史性的急電:火速趕到烏龍鋪、曹莊一帶,接應和掩護中央機關安全轉移!

許光達接到急電:火速趕到烏龍鋪,接應和掩護中央機關轉移

1947年7月,許光達任西北野戰軍第3縱隊司令員

一個平平常常的夜晚被十萬火急的軍情碾碎了!

在距西北野戰軍司令部50裡外的一道山樑子上,十幾匹快馬迎著塬上風雨疾馳而去。騎在最前面那匹高大白馬上的便是人民解放軍第三縱隊司令員許光達。

“中央機關的安危繫於我三縱一身啊。同志們! 哪怕是敵人的炮彈落在身上,也不許後退一步!”戰前動員時,許光達在全縱官兵心頭壓上沉重的石頭。

參加過當年行軍的老戰士至今依稀記得的情景,就只有“從峁頂滾到溝底,爬起來,又往前跑。渾身溼透,泥猴子樣,泥裡水裡,誰也不當回事。大家鉚足一股勁,什麼也不說,只朝一個方向沒命地跑。許司令員說了,那邊就是黨中央、毛主席的方向!”

許光達接到急電:火速趕到烏龍鋪,接應和掩護中央機關轉移

1947 年,毛澤東轉戰陝北行軍中(資料圖片)

許光達向各旅主官大體介紹敵情、交代前進方向後,除命令電臺同總部、野司保持不間斷聯繫、各旅密切注意敵人動向外,就再也沒法說什麼了。一切都在待發,都需應變,一切都張開了可能的血口!

雨越下越大,高原上溝溝坎坎,到處在流水。水裹挾著黃土,濃濃的,滾滾而下,人和牲口跳進去時的“撲通"聲響,都顯得那麼渾濁與沉悶。

馬是不能騎了。許光達隨著隊伍一同在泥水裡滾來滾去。他不時抬頭遙望前方那片天。那片天黑沉沉的,像是無底的深淵。一想起中央機關就在那裡,心絃緊得不能再緊。他一千遍一萬遍地預感到某個時刻或許就要來臨,一千遍一萬遍地向旅長們交代:“哪怕是敵人的炮彈落到身上,也絕不許後退一步!”他渴望著有場血淋淋的惡戰。

但直到天快亮時,許光達身邊仍舊萬籟俱寂,只有風雨。

“現在是拼命!敵人要我們的腦殼哩”

1947年8月18日凌晨,許光達指揮的三縱部隊和綏德警備區第四、第六兩團,已插到烏龍鋪與沙家店之間的當川寺。部隊保持高度警惕。窯洞裡,許光達焦急地注視著地圖,汗水順著眼鏡的邊框直往下滴。

突然,作戰參謀吳世恆進來報告:“野司急電,中央機關因葭蘆河河水猛漲,無法北進,只好順河沿向偏西方向移動……”

許光達雙眉擰成疙瘩,伸開手指在地圖上判定方位距離。他眼中含著銳利的鋒芒,“電告各旅並綏德分區四團、六團,獨二旅在烏龍鋪以北,獨五旅及四、六團在烏龍鋪以南,迅速佔領有利地形,決不能讓敵人靠近葭蘆河半步!要不惜一切犧牲,切斷敵一二三旅與敵一四四旅、五十旅和十二旅的聯繫。另外,縱隊指揮部立即靠近葭蘆河!”

“司令員,敵眾我寡,指揮部靠得太近,恐怕……”

“執行命令!”許光達不容商量。

吳參謀還想說什麼,許光達臉上有了雷電:“現在是拼命!敵人要我們的腦殼哩!”他擲地有聲:“中央機關若是損失一根亳毛。你、我、我三縱全體官兵,就絕無生還之理!”

“是!”吳世恆渾身微微顫動了一下,眼裡湧起一團熱意。

破除常規,背水近戰

此時,孤軍冒進的敵整三十六師第一二三旅旅長劉子奇,已下令不顧一切向西接應的敵第一四四旅靠攏。如能得逞,該敵十之八九要穿過葭蘆河,與中共中央機關狹路相逢。

然而,許光達的三縱部隊已展開,這使得以為進入無人之境的劉子奇,毫無思想準備。他剛要向旅的主力發號施令,冷不防相隔百多米的對面山頭整三六七團陣地槍聲一片,大約有一個營的解放軍衝上山頭,不由分說,與山上的國民黨軍混戰一團。士兵們紛紛扭打起來,喊殺聲攪和著兵器金屬相撞的叮噹聲,場面驚心動魄。

劉子奇的敵兵一時慌了神,也管不了那麼多,站在山頭上就開火,許多子彈都穿在他們自己人身上。這讓第三六七團的敵兵也昏頭昏腦摸不清底細,以為對面高地已被“共軍”佔領,有心眼的老兵,乾脆抱支槍就往溝底下滾。

這是一場亳無章法的遭遇戰。衝上山峁的是許光達三縱第十九團三營。因為山峁直聳上去,溝底下面看不到頂上,三營在爬上峁頂之前,並不能肯定上面是否有敵人。

上午10點多鐘,十九團奉命背靠葭蘆河展開。背水近戰是兵家大忌,許光達豈能不知這個道理?但他必須得破除常規。只有這樣一個山頭一個山頭地向外推進,才能使葭蘆河兩岸留出較寬的空隙,以保證中央機關安全撤離時,有個較大的迴旋餘地。

攻佔制高點,全營只生還17人

三營長趙瑜按照團指揮所指定的位置,帶領部隊順一條雨溝繞了幾道彎,發現正面矗立的幾堆高峁十分顯眼,便和教導員趙增喜、副營長廖銀五商量把這幾個制高點佔領,這樣一大片地盤就控制住了。

大家一拍即合,準備出發。

因為雨下得時間太長,往峁頂的路像是抹了香油一樣很不好走。趙增喜和廖銀五把七連分成兩路,形成兩面夾攻的態勢。

兩路人馬帶開之前,趙增喜對馬連長說:“你集合一下隊伍,我講幾句。”

趙教導員向以帶兵精細、點子多而聞名三縱。這時候,他看到一路小跑過來的戰士們,個個精疲力竭,頭上虛汗直掛,知道大家頂不住了。全團昨天一天才領到7鬥黑豆,分到連隊就只能數顆粒了!大家還是頭天晌午喝了碗粗糧摻黑豆粉做的“革命糊糊”,沖沖殺殺一夜多,肚子裡已經沒有什麼。趙增喜想讓戰士們留下喘口氣。

趙增喜解下自己身上那條半鼓半癟的糧袋,把裡面的黑豆‘錢錢’(壓扁的黑豆)分給了戰士們充飢。戰士們也紛紛把身上或多或少的一點吃食拿出來相互勻著吃。一時,全連勻水勻糧,熱乎乎地忙活一片。

趙增喜說是給部隊“呱啦幾句”,事實上什麼也沒說,但比說什麼都強。

接下來部隊就按計劃衝上了山峁,打起來了。這次戰鬥中,趙增喜犧牲了,廖銀五犧牲了,馬新良也犧牲了,後來聞訊趕過來增援的營長趙瑜負了重傷。三營總共只活下來17人。

這天,中央機關在葭蘆河邊兜了差不多有100里路,到晚上11點多鐘,才在一個雨溝邊的小村舍裡,找了個避雨的地方。

“我們扛住了、拖住了,中央機關也就平安了”

許光達對中央機關的具體位置,只能感覺而不能確知。他在馬燈的照耀下介紹完野司總的戰役意圖後,將圍在燈下的幾位旅團長極有分量地掃視了一遍,低聲對大家說:“同志們,下面的這一天一夜,對我們每個人都是生死考驗!現在,黨中央、毛主席和中央軍委的領導同志們,就在我們不遠的地方,東面是敵人,西面是敵人,南面也是敵人,北面有一條葭蘆河,水急浪高,過不得。他們能不能在今明兩天脫離險境,野司在沙家店的作戰計劃能不能完得成,就看大家能不能把劉戡的整二十九軍軍部和他那三個旅扛住,能不能把劉子奇的一二三旅拖住。我們扛住了、拖住了,野司作戰計劃就成功了,中央機關也就平安了!”

許光達接到急電:火速趕到烏龍鋪,接應和掩護中央機關轉移

1947年,毛澤東轉戰陝北時留影。

此時此刻,三縱主力並綏德分區四團、五團已在烏龍鋪以南與劉戡的整二十九軍軍部及所屬3個旅全面接火,獨五旅也在烏龍鋪東北的龍王廟及其西山一線,與劉子奇的整一二三旅戰得難分難解。

敵軍特務扮農民刺探軍情

正在大家探討戰局之時,警衛員小張按事先約定,過來輕聲提醒許光達:“1點鐘到了!”

許光達掏出懷錶:“大家記住,3點30分是野司總攻時間,我們還有150分鐘,戰鬥準備要迅速,現在,對錶……”

與此同時,劉戡的參謀長劉振世來到整第一四四旅四三0團。由該團團長張亮支領隊的500名手槍隊已集合完畢,且清一色換上陝北農民著裝。他們都是從全旅特務分隊挑出來的“好手”,個個殺人不眨眼。

這些假扮的“陝北農民”直撲葭蘆河並溯流而上。他們分成若干小組活動,意欲摸清中共中央機關具體位置。

解放軍三縱主力前沿陣地上,早已投入緊張的忙碌。戰士們把工事加固了又加固,彈藥一一到位。特別是手榴彈,拉環一律取出來了。新繳獲的七八門日式山炮,按照許光達司令員的具體指點,安排在縱深內得體的地形位置,所有炮彈的火帽都拔開了,全部裝定齊整。許光達十分看重這個由自己親手謀劃的小小炮群,頭天晌午專門跑到陣地上,足足花費兩個鐘頭,操練了一批解放入伍的新戰士,讓他們與老兵混編在一起,組成一支重火力隊。

駐守河口的是十七團一營二連。剛好,一排在雨溝邊,守住前面大約200到300米的丘陵地;二排在河道方向,任務是警戒河面,防止敵人在河道上做文章;三排做預備隊,放在峁頂。需要時,從山峁背面修起的交通壕,一轉就進入陣地。二連連長肖芝玉站在峁頂拍拍手,對幾位排長說:“除非敵人能搬走這座山,否則,他休想從咱手上過一個人!”

正當團長閔洪友向一營長靳長髮瞭解一營的部署情況時,陣地上傳來一陣嘈雜。經過了解,說是幾個“老鄉”起大早逃難,走迷了路。

閔洪友發覺有點不對勁,就打算跟靳長髮一起去看看。

誰知,他們剛剛跑出去十來步,就聽吵鬧的地方突然響起“乒乒乓乓”的槍聲。一問,才知道戰士們在那幾個“老鄉”身上發現了手槍,待要扣住他們查個仔細,被他們一掙脫,逃掉了。幾個戰士衝上去朝他們開槍,但黑天黑地,且對方四散分開,再沒有辦法能追著了。

情況立即報告到縱隊指揮部。許光達一眼盯住地圖上的葭蘆河口,拿起鉛筆狠狠畫上一個圈。然後,立即電告各旅團,要求戰鬥中加強警戒。不論軍民,一律卡死!後來老戰士們回憶,許光達給部隊的具體指示是:“要用身體為中央機關築起一道密不透風的鐵珊欄!”

戰鬥打響,敵人連番進攻

幾乎在許光達命令到達前沿的同時,劉戡的大規模進攻開始了。鋪天蓋地的炮火轟擊10多分鐘之後,黑蟻般的步兵漫山遍野擁上來。等到最前面的敵人靠近我方前沿陣地時,許光達給他的炮群下達了第一個射擊命令。

許光達接到急電:火速趕到烏龍鋪,接應和掩護中央機關轉移

沙家店戰役

炮彈在距前沿100米左右的溝溝坎坎遍地開花,衝到前面的敵兵見屁股後面隆隆爆炸聲起,頓時慌了,沒頭蒼蠅似的在爛泥地上胡奔瞎竄,亂成一鍋粥。

閔洪友團長一聲令下,十七團全線出擊。戰士們端著刺刀,一鼓作氣衝入混亂的敵群。一場血光閃爍的肉搏戰,直殺得天昏地暗。

就在這時,團指揮所電話響了。

閔洪友操起電話,聽出是許光達的聲音“團預備隊在什麼位置?”許光達的話語沉靜而簡潔。

考慮到與兄弟團接合部的安全,閔洪友把預備隊放在遠離葭蘆河的二營陣地側後一個便於機動的位置。

“不對!”許光達語氣果決,“立即向一營方向移動!”

閔洪友剛把預備隊位置調整的命令下達完畢,敵人又一次衝擊發起了。原來,劉戡將3個旅排成隊,採取不間斷的輪番進攻戰術,反反覆覆往上衝。這顯然是以多欺少,想讓守備一方沒有喘息的機會,最後拖垮對方,一舉破陣。

敵強我弱,為了保存實力,許光達不得不指示各旅團在炮火掩護下,出擊的兵力迅即返回陣地,以逸待勞。

“務在黃昏前全殲葭蘆河北岸之敵”

就在此刻,一個意想不到的新情況出現了:一連守在葭蘆河口的戰士報告,河對岸有股敵兵正在翻過一座高峁,好像是要溯河而上!

不難想象,如果敵人越河抄到我方陣地後面,哪怕只有一個連,中央機關的安全也會大受威脅。

許光達的額上不知不覺浸出細汗。“我敢肯定,敵人對中央機關的具體位置已有掌握……這才叫來者不善啊!”他邊說邊走到電臺旁邊,鬆開衣釦,像是早有預料似的從容命令:

“縱隊炮火支援十七團預備隊渡河,務在黃昏前全殲葭蘆河北岸之敵……”

命令下達後,許光達即進入漫長的等待。5分鐘過去了,10分鐘過去了,半個小時也過去了……

電話、電臺聯絡都沒有迴音。

發現轉移中的中央機關

許光達轉身走到門前,舉起望遠鏡,藉著黃昏的一絲冷光,朝雨溝對面看去。正巧,對面山樑上有支隊伍在緩緩前進。只見那隊伍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挑擔的、拉牲口的,看得出有一大攤家當。山樑拐角避雨處,隱約可見電臺的天線……天!這不正是轉移中的中央機關嗎?

許光達眼皮一跳一跳的,心裡壓著一座山。

夜幕終於徹底降臨了,陣地上槍炮聲越來越激烈。許光達滾油澆心似的咬了咬牙,將腰帶緊了一個釦眼,隨手操起手槍,裝進一匣子彈,朝警衛員大喊:“馬!”

許光達跨上那匹快馬就向葭蘆河奔去。此時,令許光達牽腸掛肚的閔洪友,正處在昏迷之中。

兩小時前,擔任預備隊的十七團三營衝過了葭蘆河,並與對岸搶先一步佔領有利地形的敵兩個連兵力,展開生死搏鬥。雙方從交火到肉搏直至最後三營全殲殘敵,整個過程用了不到一個半小時。

戰鬥中,我方犧牲129人,其中有18人是在剛衝到河心時,被河水捲走的。閔洪友也被流彈擊中了腦門,當即倒地,血流如注。被轉移到急救所。這時候,過河的部隊來不及登岸,正面陣地又在拼刺刀,戰鬥打得一片混亂。旅指定由靳長髮代替閔洪友的指揮位置。

“猛張飛,你拼掉我多少人”

靳長髮是個烈性子,幾輪衝鋒打下來,身上就已有好幾處傷口,渾身血淋淋的,分不清是別人的血還是自己的血。當時,戰士們也全都打紅了眼,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保衛黨中央、保衛毛主席,死了也光榮。全團頓時形成一股銳不可當的聲勢。

正面敵人招架不住,兵敗山倒,連連後退。靳長髮藉著氣勢一追再追,約有百餘人緊隨靳長髮衝出去幾公里遠,見前面山坡上扯開一片營帳,也不管深淺,立刻闖了進去,十幾個敵兵從帳篷裡被揪了出來,稀裡糊塗當了俘虜。

後來才知道,靳長髮他們已衝到劉戡的整二十九軍軍部。那些俘虜都是劉戡警衛連的士兵。

靳長髮是從俘虜嘴裡知道自己深入了敵陣的。當即趁著敵人沒有反應過來,組織大家用交替掩護的辦法且戰且退,一口氣撤出戰鬥,返回到陣地上。他萬萬沒有料到,許光達司令員這時候正在團指揮所等著他。

許光達一見面就嚴厲地發問:“猛張飛,你拼掉我多少人……”

靳長髮低頭不語,兩人這麼相持著好一會兒,許光達噓了口氣,扔給靳長髮一支菸,說:“打仗不是你這麼個打法……算你走運!”

中央機關安全轉移,沙家店戰役大獲全勝

離開十七團指揮所,許光達沿著陣地往前走。一場大戰剛剛過去,黑暗中的溝溝坡坡零星地冒著煙。戰士們有的在加固工事,有的忙著從陣地前橫一具豎一具的敵我雙方屍體上,蒐集剩餘的彈藥。塹壕裡,一些戰士在相互包紮傷口,另一些戰士把僅有的幾瓣黑豆“錢錢”從衣縫裡摳出來,放在嘴裡細細咀嚼,火藥的辛辣味和黑豆的焦煳味以及只有戰場上才會有的人生滋味,一塊兒嚼在口中……許光達與每一隻沾著黏液的手緊緊相握,歷史將又一個無言的時刻鏤進了他那記憶的深處。

許光達接到急電:火速趕到烏龍鋪,接應和掩護中央機關轉移

沙家店戰役遺址

最艱難、最驚險的午夜時分過去了,毛澤東與中央機關終於在鎮川堡正北80裡一個叫梁家岔的老蘇區,與沙家店戰役大獲全勝的西北野戰軍主力會合,歷史上中共中央機關驚心動魄的19天艱險大轉移,終於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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