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壇之中，似乎一直流行著“篆刻獨尊秦漢”的規矩，自明清金石考據學興起之後，篆刻家、篆刻鑑賞家們無不推崇那些出土的秦漢印章。
←
銅鼻紐“修武庫印”
印文：修武庫印
銅瓦紐“小廄南田”印
沈野的《印談》說：“漢、晉印章傳至於今，不啻鍾、王法帖，何者？法帖猶借工人臨石，非真手跡。至若印章，悉從古人出，刀法、章法、字法燦然俱在，真足襲藏者也。餘每把玩，恍然使人有千載上之意。”將秦漢印章在篆刻中的地位，等同於鍾繇、二王的法帖，甚至遠在法帖之上，畢竟法帖是刻工翻錄的“二手資料”，而印章就不一樣的，全是第一手真跡。
甘暘的《印章集說》也認為漢印是古樸典雅的極致：“漢因秦制，而變其摹印篆法，增減改易，制度雖殊，實本六義，古樸典雅，莫外乎漢矣。”到了朱簡的《印章要論》，更是將他所處的明代的篆刻批得一無是處：“先秦以上印全有字法，故漢、晉莫及。然漢、晉雖以章奪字，而字尚完，其增損不成字樣者，近代印也，不可為法。”
青玉鼻鈕“淳于蒲蘇”印
白玉龜鈕“績平”印
這種風氣當然有“確立正統”的意思，因為印章發源先秦，再至秦漢，特別以秦漢出土最多，加之其形制統一平正，值得後世篆刻家參考。不過對於這樣的論調，也有人提出了反對。俞樾在《西泠六家印存》裡說得最直白：“世之耳食者，見有佳印，輒曰‘逼真漢印’，餘謂近代諸家之印，有超漢印而上之者。”言語中對於當時的篆刻藝術非常自信，說你們別老是見到好的印章就說什麼“和漢印一模一樣”，要我看，現在各位篆刻家們的印章，有不少是超過漢印的。
吳昌碩刻 芙蓉石自用閒章印文：杜權邊款：杜權，見列子黃帝篇，苦鐵
俞樾所處的時代大約在晚清，此時正是印史上第二個高峰崛起的時代，碑學的迅猛發展、“印外求印”風氣的流行，促進了文人和篆刻家們將碑板、銅鏡、磚瓦上的金石文字引入篆刻中，種種流派也應運而生，他們不僅僅單純模仿漢印，而更加追求個性的表達，對於文字、章法的形式改變使得印壇呈現出“百花齊放”的景象。
胡匊鄰刻 青田石楊晉自用印
清初歙派的程邃、汪肇龍、巴慰祖、胡唐，延續汪關之風的林皋、吳先聲、鞠履厚，浙派的丁敬、蔣仁、黃易、奚岡、陳豫鍾、陳鴻壽、趙之琛、錢松，鄧派的鄧石如、包世臣、吳讓之、徐三庚；清中期的高鳳翰、金農、汪士慎，清末的黃士陵、趙之謙、吳昌碩……他們的篆刻佳作光彩非凡，令人拍案叫絕，個性鮮明從未囿於照搬漢印，也難怪俞樾能夠如此自信地說出“近代諸家之印，有超漢印而上之者”的話來了。
巴慰祖款 將軍洞芙蓉石蛙鈕方章 印文：橫野大將軍莫府卒史張林印邊款：篆請統翁太公祖雅鑑，巴慰祖
吳讓之刻 壽山石雙面自用印印文：熙載之印、吳氏讓之邊款：己丑春日，醉石觀於唐經室中 讓翁自作名號印，福廠拜觀
就連身為篆刻家的丁敬自己，也寫詩道：“古人篆刻思離群，舒捲渾同嶺上雲。看到六朝唐宋妙，何曾墨守漢家文？”的確，每一個能夠產生藝術高峰的時代，每一個時代所出現的藝術精品，都不曾完全墨守成規。篆刻亦是如此，單純模仿秦漢印章，只求形式上的“如出一轍”，卻沒有注入作為篆刻家個人的自我思考與創新，不過是“複製工”，何必做篆刻家？而一味做“仿製”工作，卻沒有真正理解秦漢印的佳趣所在，反而失去了其古法的韻味，而變得束手束腳，板滯無神。
趙叔孺刻印、林清卿刻薄意 壽山石花卉朱文章 印文：陳氏養廬藏書邊款：辛丑春日，叔孺治印。出版：《醉石風流海上藏印集》P89，上海書畫出版社，2016 年
在秦漢時代，印章的功用性遠重於它的藝術性，人們持有璽印，更多地將其作為身份與權力的憑信，而經歷了數千年的衍變，在注重實用性的官印與姓名印之外，還湧現出了齋館印、吉語印、閒語印等印章種類，人們對於印章，更多地以一種藝術形式的眼光去看待，使得它們在憑信的實用價值之外，更添了寄興、感懷、紀念、贈答的作用，其中蘊含了豐富的個性表達與創作空間，僅僅追求“平正典雅”這一種風格顯然是不符合實際的，純粹臨仿秦漢印也做不到彰顯藝術家的個性，更談不上創新與創作。
吳昌碩刻 芙蓉石獸鈕閒章印文：躬行實踐邊款：心佰鑑家屬，乙未小暑，吳俊卿。出版：1.《苦鐵印選》第二卷，宣和印社輯，1950年
吳昌碩有句刻印詩，雲：“今人但侈摹古昔，古昔以上誰所宗。”這句詩尤其富有深意，作為清末民初的篆刻巨擘、藝術大家，吳昌碩所思考的，不僅僅是今人摹古的問題——“如今人們都推崇追摹古人，然而古人卻學的誰呢？”
吳昌碩刻 黃芙蓉石獸鈕橢圓朱文印 印文：傳經閣邊款：苦鐵出版：1.《苦鐵印選》P164，文史哲出版社，198年2.《中國篆刻叢刊第三三卷—吳昌碩（二）》P53，日本二玄社，1981年3.《名家篆刻印章書法展》P16，香港集古齋，1993年4.《苦鐵印選稿本》P2-57，23年5.《吳昌碩印影》P410，北京廣播出版社
古人無非也是通過自己的創作，為後人樹立了藝術範本，那麼我們作為未來的“古人”，是否也應該為未來的“今人”留下富有這個時代特徵與個性風格的藝術？
齊白石為曹錕刻 白高山石瑞獸鈕白文正方章 印文：虎威上將軍邊款：白石出版：1.《耕石室印稿》鈐印本2.《齊白石印影》P107，榮寶齋，1991年3.《齊白石篆刻集》P123，人民美術出版社，1997年10月4.《齊白石篆刻藝術》，湖南美術出版
談石論藝話收藏想看到更多壽山石精彩文章請長按二維碼關注壽山雅談
▼壽山雅談一部壽山石精英讀本
閱讀更多 壽山石文化網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