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勳:心理諮詢師要保持無知

李子勋:心理咨询师要保持无知

明星心理諮詢師,網友們給李子勳這樣一個頭銜。

早已存在,但應該是從今年初開始,心理關注類節目漸漸成為一種流行,從《心理訪談》到《心靈解碼》、《誰在說》等,從各類報刊、電臺到各地電視臺。這中間最有影響的節目要算CCTV12的《心理訪談》,這裡面出鏡率最高最出名的專家要數溫文爾雅的李子勳。有評論:與其說是那檔電視節目令李子勳脫穎而出,不如說是李子勳成就了心理關注類節目。

李子勳是中國心理衛生協會諮詢與治療專業委員會委員、中國心理學會首批註冊109位心理督導師之一。電視上的李子勳呈現出學富五車的廣博,幾乎對各類心理問題都能點評分析拆解得頭頭是道遊刃有餘,再加上鎮定溫和的姿態,人們紛紛被他極富親和力、極具個人魅力的樣子吸引著。但是,你也可以在網友們的評論中,看到對他本人的一些爭議,諸如不夠厚道、勇氣欠佳、豪氣不夠。

無論褒貶無論爭議,那麼多的心理諮詢專家,為什麼李子勳是最出名的?一個心理諮詢專家究竟能為人們提供怎樣的幫助?心理諮詢師自己的心理問題怎麼解決?生活中的李子勳到底什麼樣?《網樂》日前和李子勳本人面對面。

偏中性儒雅非天生

網樂:你是學醫出身的,怎麼轉向心理諮詢與治療的?

李子勳:很偶然。1988年的時候,衛生部對各大醫院進行評定,我所在的中日友好醫院沒有評上“三級甲”,就因為當時我們沒有心理諮詢的相關科室。結果我被院長看上了,讓我去進修、學習,後來開設了心理諮詢門診。算起來,有18年了。

網樂:半路出家,院長為什麼單就看上你?

李子勳:可能是我人緣好吧。我總是能和我的病人處得非常好,也許我給人的感覺是比較溫和、容易親近。

網樂:對你的評價,最多的應該是叫“儒雅”吧?網友和電視觀眾都這麼說。

李子勳:別人總這麼說,我自己覺得我是能給別人安全感。

網樂:所以你天生就該做醫生?這也是做心理醫生的必備條件?

李子勳:其實我小時候非常淘氣,幾乎天天有女孩到我家去告我的狀。

網樂:你老跟女孩玩兒?

李子勳:小時候住在瀘州醫學院裡面,奇怪了,周圍都是女孩就我一個男孩,要和男孩玩就得出去找,但是家長又總是不讓跑遠。我簡直就像賈寶玉。

網樂:這樣很容易“女氣”吧?

李子勳:我出去跟男孩玩,也照樣欺負他們啊!其實你可以看得出來,我性格中性,行為舉止中是有些女性化的。我屬於偏中性男人。

網樂:那你今天的儒雅是後天培養出來的?

李子勳:我的父母都是大學裡的教授,淘氣歸淘氣,我是非常愛看書的孩子,到了大學的時候,人變得非常安靜起來,加上我戴著眼鏡,當地的農民總說我是沒改造好的。

網樂:“中性”對於成為心理師有好處?因為儒雅,所以你能成為最近以來非常熱點的心理諮詢師中,最出名的一個?

李子勳:我覺得還是我給人安全感讓我佔了很大的優勢,而且因為我比較平和,沒什麼權威感,不用很多專業的術語,也不講道理不太給人壓力。另外,我覺得我是把心理諮詢做活了。我從來不用書本上成套路的方式方法給人做諮詢。通常在專業的範疇裡面,看了前面的話,可以猜出你後面會說什麼,但是在我的諮詢過程中,即便是專業內人士,也不知道我後面會說什麼。沒有兩個人是一樣的,即便看似同類的問題,發生在不同人的身上,它的起因、背景、性質、程度、效果等等也都不同了,也就是說每一個人都是不同的。一個真正好的心理師,會根據每一個來訪者的不同,發展一種對他有效的、特定的心理諮詢模式。沒有這個能力,是不可能做好心理諮詢或者治療的。

馬鈴薯文化佔優勢

網樂:你很出名大概也就是近一兩年的事。

李子勳:除了為一些大的外企公司做諮詢、講課以外,我很早就開始在媒體上,比如為《父母必讀》開親子關係專欄,在幾本時尚雜誌上答讀者問,給專業刊物寫文章更多些。其實我用了很多時間和精力在做心理學普及的工作,也做了很長時間的諮詢師培訓。後來更多地與電視臺合作,比如在少兒頻道、北京電視臺《心理時間》做嘉賓等,直到現在中央電視臺的《心理訪談》。

網樂:出名之前日子過得怎麼樣?

李子勳:之前應該說全中國的心理師的日子都沒有現在好過,沒人重視沒人找,很多心理師沒飯吃。現在大大改觀了,而我當然也被更多的人找,來訪者來自全國各地,這兩年我都沒有休過雙休日。網樂:那你覺得是電視這種傳媒成就了你,還是你藉助電視幫助了心理師們?

李子勳:其實我和其他幾位比較出名的心理師一樣,我們是帶有象徵意義的幾個人。心理諮詢在中國起步晚,《心理訪談》主要做的還是心理學的普及工作,引導大眾瞭解心理學,從而帶動了中國的心理學市場,現在各地都有類似的節目,心理醫生的生存也都不那麼艱難了。

網樂:電視節目上呈現出來的,不是真正的心理諮詢?

李子勳:在公共媒體做個案,其實是違背通常意義上的心理諮詢的基本原則的。平常的心理諮詢是在一個私密的環境裡,整個過程中,心理師不會提出任何概念。當有人諮詢的時候,我所有的信息都是隱藏在跟他交談的過程中,讓他從自己內心去找。比如當我覺得他的一個核心概念導致了他的一個思維糾結時,我要對這個核心概念做擾動。我提一些問題,但是裡面沒有硬的信息,而他會在引導下從內心挖掘到資源。電視節目本身肯定帶有很大的娛樂成分,要為觀眾服務,有可視性的需求,也有電視製作方面的技巧,所以面對觀眾,我們不得不講一些共同性的知識。觀眾要看到專家對於一個問題怎麼分析,解決的方法有哪幾種,對這個個案來說最好的是哪一種。這種情況在正常的諮詢中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並且,以為電視節目中的樣子就是真正的諮詢,會給觀眾誤導,以為相似的問題可以用同樣的方法應對,或者以為人的心理問題可以通過談話快速排除,一次性解決,其實這是不可能的。現實中,能通過一次諮詢就完成的個案不超過1%。

網樂:能不能說,你最大的本事是和人談話,特別是向來訪者提問?

李子勳:我最大的本事是讀書。心理學是人學,作為一個心理師,我是什麼書都有興趣讀的,宗教、哲學、社會學、民俗學、文化人類學、地理、歷史,還有宇宙觀的、自然科學的等等,只要涉及人、人性、文化的,我都會去研究。

網樂:也包括文學類的書?

李子勳:當然,文學是研究人的行為的,而心理學是研究人的潛意識的,它們有很深的聯結。我以前也是一個文學青年,還寫過好多詩呢。

網樂:書那麼多,看都看不過來,你竟是去“研究”?

李子勳:你知道馬鈴薯是生長在地表下大約30釐米的土壤裡,它是一堆堆地,而不是樹根樣的深入。保有對各種文化的、人的學問的興趣,對一個心理師來說非常重要,而對這些問題的關注,大概是馬鈴薯式的,比如對《論語》,我讀南懷瑾的《論語別裁》就很受益了。

網樂:很多流行的影視作品也有很深刻的心理分析,你也關注嗎?

李子勳:是。有人跟我說過李安是位心理大師,《色,戒》上映的時候他們曾經邀請我和李安在北京見面,結果我正在珠海講課,和李安錯過了!

擅擾動資源在自身

網樂:很多人都非常喜歡你,你自己一定很清楚這一點。而且我還猜測,你的來訪者中愛上你的人,也一定有。一個心理師怎麼解決這樣的問題?

李子勳:其實為了達到與來訪者的親和,很多時候心理師還會故意營造出一些什麼,促進來訪者喜歡上你。但是這些一定會被維持在職業的範圍之內。

網樂:這個分寸好拿捏嗎?

李子勳:比如在一個將持續三個月以上的中長期諮詢中,我們會在做了幾次諮詢之後,用一次諮詢的時間來討論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把彼此的看法、意見告知對方,梳理清楚彼此都不能逾越這種諮詢關係的原則。這是一條起碼的職業素養。

網樂:這是說心理師有不為情所動的本事?

李子勳:心理師當然會動情,只不過在工作狀態下、在諮詢現場,我們更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責任,要用“第三隻眼”在來訪者和自己之間遊走、觀察並且思考。愛和共情當然需要,但在諮詢過程中一定可以在各個角色之間能進能出,出入自由。如果心理醫生在諮詢裡面感覺到強烈的不舒服,他就要找到他的督導去解決他的問題。而這跟來訪者沒有關係。

網樂:這樣“分裂”著,能真的幫到來訪者嗎?

李子勳:其實諮詢首先提供的是一個談話的機會。有一個人,用完全接納的方式來聽他傾訴,讓他闡述痛苦,而且給他回應。心理諮詢過程中,諮詢師不會直接告訴來訪者應該怎麼想怎麼做,或把自己的意見硬塞給來訪者。高明的諮詢師是在擾動中讓來訪者自己去領悟。我們是一面鏡子,我們的內心是空的。網樂:也就是說,在心理師這裡,人們得不到實質性的建議。但來訪者都是來尋求幫助的,那他從諮詢師這裡能得到什麼?

李子勳:心理醫生要保持無知。諮詢的效果是“助人自助”。事實上,諮詢師不是上帝,每個人也都不可能決定別人怎樣思考和行為,我們不能知道每一個個體該怎麼生活,比如說我們沒法假定一個孩子不去上學了,他上學就好;夫妻鬧著要離婚,他們一定要和好才好。但是我們相信,每一個人都有內在已有的資源,有自組的能力,有一個自適應過程,我們只要推動他的自組就可以了。心理諮詢會保持中立,不做對或者錯的判定。

網樂:作為功力很深的心理師,你自己有問題找誰啊?

李子勳:我也會去找督導。當然,我漸漸地對於人生中一切的悲歡榮辱都有一種接受的態度,對於生命中一切的體驗、經歷都接受,重視生命的當下,在精神追求方面保持持久的興趣和愉悅感。而且,諮詢本身是一個成長的過程,諮詢師在幫助來訪者的同時也在幫助自己。

採訪印象

和李子勳聯絡以至見面採訪的全過程後,心理有過些不適應。書本里讀到的李子勳、電視中看到的李子勳、想象當中的李子勳,和記者看到的李子勳,反差不小。李子勳說話應該是不緊不慢的。面對面說話的李子勳,語速快得驚人,似乎打開了話匣子,字詞句段便從他的嘴巴里“湧流”出來,攔都攔不住,敘述個案情況分析現象,“擾動”、“移情”、“建構”、“重組”、“超循環體系”等等專業化詞彙時時徜徉。

李子勳遇事應該是不急不火的。但因為對相約採訪地所在區域的路線不熟,記者轉悠了很久才算找到那間咖啡店,這中間的聯絡中,輕易地在李子勳的語氣裡聽出了急躁。李子勳的樣子應該是全盤雅緻的。採訪結束後,李子勳去了另外的坐席和夫人一起就餐,等記者結算過茶水費準備離開前告別時,竟一時找不到他了!定睛再看才發現,一個摘掉眼鏡滿頭冒汗吃得正香的人竟然就是他。

記者的所有不適與李子勳無關,而且在默唸幾遍他自己的話“我在生活中就是一個普通人”之後,釋然。

最後還是做一點小小的提醒吧:請不要試圖從一個心理醫生那裡打聽清楚一個目的地的地址,因為心理醫生可能習慣於不給出一個確定的座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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