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堅:回憶嵩縣那個尷尬的混居年代

龔堅:回憶嵩縣那個尷尬的混居年代


房子的作用,我不說大家也明白。是為人遮風擋雨的,供人休息的。住的房子瞎好,是人的臉面,標誌著人的身份檔次。所以,每到一個地方,看人的成功與失敗,貪窮與富裕,首先看的是他(她)們的房子。

我是七零年參加工作的。那時廠裡宿舍很少,二十多間機瓦房除了辦公室、生產科、供應科、銷售科、財務科等辦公室外,廠領導是兩人住一間房,中層幹部三人擠在一起,寢辦合一。有了孩子的女工兩家住一間房,沒有結婚的女工四個人住一間房,十二平方的小屋裡擱四張床,床頭頂住床頭,有的床太長,一邊放不下兩張,就把床頭鋸下一截,才能放下。中間只留能過去人的走道。那時大家都沒啥東西,都是無產階級。誰偶然有個小木箱,也沒處放,只該塞在床下面。 兩家住一間房子的女工,生活難堪的程度難以言喻,說出來誰都難以置信,可這是實實在在的事情,沒有半點虛構。她們在中間掛道布簾,好像隔斷了難堪,隔斷了羞澀,實際什麼也沒隔斷,還是在一個屋裡生活一樣。裡面的人翻個身尿泡尿連女人的哎喲聲外面的人聽得清清楚楚,外面男人的喘息聲裡面的人也聽得明明白白。時間長了,住一間屋子裡的兩對夫妻,也都習慣了,誰也不說誰,誰也不背誰,男女之間那點事,成了公開的秘密。有個兩家住一間屋子的男人,平時他們愛開玩笑,愛說露能話,每當夜深人靜,各自把孩子哄睡著,喊著另個男人的名字說:"咱開始吧。"另個男人笑答:"開始就開始。孩子不睡,我就等急啦!”說後二人哈哈大笑起來。

由於房子緊張的比金子還主貴,我們這些男工在廠里居住想都不敢想,因為我們是小夥子,不怕社會上的不法分子。廠裡一直讓我們在外借宿。我先後在招待所,二輕局丶城關稅所借宿。在招待所我們夜間十二點上班,值班人員不開大門,我們就這個踩住那個人的肩膀翻門而出。有次翻門褲子被劃了個大窟隆,我一手捂著屁股去上班。到車間後,工友們看我屁股上露著內褲,都是笑我。 我渴望在廠裡有間小屋,那怕只有三四平方米,能放下一張床就行,不再在外面打游擊,過流浪生活。

一九七九年我結婚時,廠領導費盡周折給我弄了間小房,我終於算是有了個家。小屋在二樓的樓頂,十來平方米,因為房頂露水,四周的牆露得像花臉,牆壁斑駁得到處是坑,露著紅磚,屋頂凹形的樓板時常滴水,瀰漫著黴臭味。好在小屋光線不錯,窗含大街,窗前的楊樹枝展葉翠,小鳥在上面躍枝鳴唱,啼落星辰,啼出黎明,啼來晨曦。 我來看這間小屋時,眉頭皺得緊緊的,想著這是住人的地方嗎?簡直是儲藏室。後,又一想,就這領導也是照顧我了,弄這間房不知領導作了多大的難。自己要不感恩不說,還在埋怨領導,良心何在? 我不叫廠裡出資修繕這房,我自己修繕這房了。

工友們聽說我結婚,都自動來幫我修房。我給露水的地方灌瀝青,有的磊灶,有的燒火化瀝青,有的往縫裡灌,我鏟屋內牆壁上的舊灰沙,有的在篩沙有的在和灰,往屋裡掂,粉刷成新的牆壁,當牆粉成,又弄來塗料,把整個屋塗抹一遍。經過幾天的勞作,一間潔淨的明亮的小屋裝飾了我的眼睛,也裝點了我的生活,陽光照在牆壁上閃閃發光,清風吹過窗欞帶來誘人的清香。我心裡高興極了,開始佈置新房。那時結婚本來就沒有什麼傢俱,不像現在人結婚,兩米寬的席夢思大床,五節組合櫃,梳妝檯,床頭櫃,寫字檯,家用電器等。我那時只有一張自已做的床頭床,一個木板箱,公家的一張舊三鬥桌,腿還是四下亂晃,桌面油漆斑駁,露出大片大片的白底。這麼簡陋的傢俱,工友們都要幫我安放,我說不用,工友們笑說我怕他們吃喜糖抽菸,我只該隨他們了。我喜歡看地圖,在小屋最顯眼最明亮的地方,先把中國地圖釘在牆上,然後把床靠牆放著,挨住床放桌子,可桌子長 一寸放不下,我無奈只該把桌子兩頭各鋸下半寸才把桌子放下。板箱放在床頭,開箱得上床才能開開。儘管地方很小,總算把主要生活用品都找了個地方,使它們各就其位。外面還有一平方多地方,我再也不敢佔用,全部交給了煤火爐、案板、鍋碗瓢勺。我結婚時,廠長知道我愛寫作,專門給我買了把藤椅,作為禮物送我,我把藤椅拿回去,放這裡放不下,放那裡過不去人,我又把藤椅還給了廠長,向他致謝說:您的心意我收啦,但藤椅沒地方放,也放不下。

那時屋裡沒有廁所,上廁所得跑到樓西頭,洗菜刷鍋屋裡沒有自來水管, 得跑到樓東頭那一個水龍頭水處,有時人多,洗個菜刷個鍋得等半天。那時時間都緊張,有人正洗涮,見我去了,都自動讓開,叫我先洗,說我時間最寶貴,讓出點時間讓我寫詩,說他們不會。說得我心裡暖暖的。那時我最大的渴望就是屋裡有水龍頭,洗菜刷鍋不用別人讓我,手一扭,水就嘩嘩地流。 儘管小屋很小,我也很滿足,畢竟有了自己溫馨的小家,下班回來,我坐在桌前讀書寫作,放飛想象的翅膀,收穫著耕耘的秋詩。在那張小桌上,我寫了幾百首詩,還出版了詩集,被推選縣作協主席,去北京參加過創作會議,還加入了省作協。 我在那小屋整整住了十年,至一九八九年,已經有人買單元房了。聽說誰誰誰一萬八千元買了兩室一廳,我驚奇的不得了,一萬八千元,老天爺,天文數字,啥時候能攢夠這個數呢?

時代在前進,生活在變化,經濟在發展,人的思念意識也在亦步翻新,過去不敢想的事情也會變成現實。一九九六年,廠集資蓋單元房,一套四萬伍千元,我也豪不猶豫報了一套。一九九八年搬進了新居,新房子寬暢明亮多了,心也舒暢多了,但鄰居之間的感情淡薄了,遠遠沒有居小屋那樣火熱。 住小屋那些年相鄰朝暮相處,時常碰個面懷,做點好飯你給我端一碗,我給你端一碗,孩子哭了,你拉我屋哄哄,我拉你屋哄哄,熱情極了,一家人似的。住進單元房,進門門一關,洗菜丶做飯、上廁所都不出門,真應了那句古語"關住門吃吃,開開門屙屙"現在連屙屙也不出門了,住對門的,成十天二十天不見個面,且甭說交流啦! 住進單元房,如同住進人生的沙漠! 我很懷念那間小屋。

*本文原題《懷念那間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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