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旦華:一位女革命家的堅守本色

朱旦華,原名姚秀霞,1911年12月生於浙江省慈溪縣莊橋鎮。由於父親在上海謀生,後舉家遷到上海。不久,由於洋貨充斥市場,朱父的土布店被擠垮了。朱旦華的母親生有三女七男,朱旦華排行老二,全家生活自然是十分艱難。1925年,朱旦華考上了上海名校務本女子中學。初中畢業後,進了免繳學雜費的本校師範科。後以學校優等生的身份留校,在教務處供職。這樣,她除了生活自立外,還可以幫家裡還債。

朱旦華:一位女革命家的堅守本色

毛澤民烈士身前和家人的合影

1937年八一三事變,日軍進攻上海,上海務本女中停辦了。早就參與社會進步活動的朱旦華,積極向中共秘密黨組織提出奔赴延安的要求。她回憶說:“我和許多熱血青年一樣,非常向往黨中央所在地延安。當時,有些父母阻攔自己的孩子去延安。我的父母也這樣。我離家時,也是說服了淚眼模糊的雙親,才奔赴延安的。”她在離開上海之前,還把一位好友從延安寄來的信,交給了秘密黨組織辦的《解放週刊》。該刊將此信以“陝北來信”為題發表出來以後,吸引了許多上海進步青年與文化人士。不久,朱旦華在黨組織的介紹下,改名為朱家農與兩個男生結伴前往延安。他們輾轉杭州、金華、南昌、武漢等地,克服重重困難來到西安八路軍辦事處,然後又於8月底步行奔赴延安,至1937年冬才到達延安,很快便進入陝北公學學習。

1938年3月, 朱旦華從陝北公學畢業後,與 28名抗大、陝公畢業生一道,被分配到新疆工作。就在去新疆途中,她取《詩經》“日月光華,旦復旦兮”之意,將名字改為朱旦華。

當時的新疆是軍閥盛世才的勢力範圍。盛世才得到蘇聯援助,接受了中國共產黨聯合抗日的主張,同意在省會迪化市(今烏魯木齊)設立八路軍辦事處(不公開掛牌),歡迎中共方面派幹部去幫助他。

1938年7月,朱旦華被分配到省立迪化女子中學任教導主任。 不久被推選為新疆省婦女協會常務委員兼宣傳部長、秘書長,新疆省政務委員會委員。

朱旦華滿懷激情來到女中,忘我地投入了工作。她制定了“誠毅團結、勤肅緊張、敏活健壯、精勇創造”的十六字校訓,並親自創作了《迪化女子中學校歌》歌詞,號召“姐妹們,努力,努力,站到鬥爭的最前線”。作為新疆婦女協會的宣傳部長,她組織學校師生業餘歌詠隊、話劇團,利用課餘時間和節假日,上街宣傳演出。她還組織編輯發行《婦聲半月刊》《新疆婦女》等刊物,宣傳革命理論和抗日救亡運動,宣傳婦女解放,介紹蘇聯情況。她整日忙個不停,似乎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充分顯示了一位投身革命潮流、朝氣蓬勃、奮勇向前的新女性的風采。

在新疆和毛澤民結婚

時光進入21世紀,已是98歲高齡的朱旦華仍精神矍鑠,她笑對自己走過的人生道路:其實,我沒有什麼傳奇,我為人所知無非是因為我嫁了兩個偉人的弟弟。我的第一任丈夫毛澤民,是毛澤東的弟弟;我的第二任丈夫方誌純,是方誌敏烈士的弟弟。

在革命戰爭年代,許多革命者都全身心地投入到火熱的戰鬥和工作之中,很少有人刻意去考慮個人的婚戀問題。朱旦華就是這種典型。她在工作上有使不完的勁,根本沒想過“找對象”的事。有一天,中共中央駐新疆代表鄧發(任職為八路軍駐新疆辦事處主任)找朱旦華談話,以長者的口氣關切地說:“你的年紀不小了,也該成家了吧?”接著又開導說:“女同志找對象,主要是要政治上可靠。”說著說著,鄧發就向她介紹起毛澤民來。當時,毛澤民在新疆化名周彬,任新疆財政廳代廳長。鄧發特別強調說:“周廳長身體不好,還沒日沒夜地忙於工作。從鬥爭形勢和黨的工作考慮,周廳長身邊很需要一位可靠的助手。”

朱旦華知道周彬就是毛澤東的弟弟毛澤民,他和鄧發、陳潭秋都是中共中央派到新疆來的領導幹部。她也多次聽過他的報告,知道他是理財專家,很能幹,心裡對他很欽佩尊敬。

後經過慎重考慮,朱旦華同意了。1940年5月,治病回來的毛澤民與朱旦華在新疆省政府的大禮堂舉行了簡樸的婚禮。

次年,他倆的兒子降生了。毛澤民滿懷欣喜,按毛氏族譜中“祖恩貽澤遠,世代永承昌”的“遠”字輩牒序,給兒子取名遠新,又含生於遙遠的新疆的意思。

平靜而溫馨的日子是那麼的短暫。1941年6月蘇德戰爭爆發後,蔣介石派要員對盛世才進行拉攏。面對急劇變化的形勢,一直搖擺不定的盛世才變臉投靠了蔣介石。 次年夏季,盛世才製造事端,誣稱“共產黨陰謀暴動”,找藉口於9月17日逮捕了陳潭秋、毛澤民、林路基等中共在新疆工作的百餘名同志,以及杜重遠等愛國人士。接著,又把在新疆的共產黨人及其家眷全部關押。朱旦華自然首當其衝。

身陷囹圄的毛澤民受盡了酷刑折磨,仍拒絕在偽造的供詞上簽名。盛世才為了向蔣介石邀功,在 1943年9月27日,將毛澤民與陳潭秋、林路基3人秘密地絞殺了。

被關押在第四監獄的朱旦華等女眷們帶著孩子一直堅持鬥爭。當時獄中黨組織由張子意負責,朱旦華被指定為女牢黨的負責人。張子意提出了“百子一條心”的口號,把大家團結起來,堅持鬥爭。朱旦華組織女牢難友學習,以“百子一條心,爭取集體無罪釋放回延安”作為獄中鬥爭目標,做了許多思想工作,開展秘密活動。其間,她寫出許多鼓舞鬥爭士氣的詩歌,在獄中傳誦傳閱。

1945年2月,朱旦華從男牢得知了毛澤民等被殺的噩耗。這一噩耗如晴天霹雷, 把朱旦華和陳潭秋的夫人王韻雪、林基路的夫人陳文瑛(陳茵素)擊昏了,把女牢的同志都震懵了。在悲憤中,朱旦華朗誦了自己為死難丈夫而作的長詩……

中共中央對新疆被捕的同志極為關懷,並多方設法營救。經多次艱難曲折的談判,1946年6月10日,新任的新疆省主席張治中宣佈“無罪釋放”被關押的131人(包括孩童),難友們“百子一條心,集體回延安”的鬥爭誓言和願望終於實現。

南下前夕在熱心大姐的策劃下與方誌純的婚禮

回延安後,朱旦華被分配到中央婦委會工作,與領導她的老同志帥孟奇同住一室。1949年春,全國婦聯成立,朱旦華任幹部科科長。這時,中央正在組織和動員大批幹部南下。時任中央社會部二室主任兼中央衛戍司令部參謀長的方誌純,在南下前夕來看望朱旦華並想邀約她一同去江西,可朱旦華卻以自己打算帶著遠新回上海工作而婉拒。這個“動向”立即被敏感而熱情的帥孟奇發覺了。

朱旦華與方誌純早在新疆就認識。他倆同被盛世才關押在囚牢,一起堅持獄中鬥爭,結下深厚革命友情。方誌純的妻子婁曼文在獄中生下女兒,朱旦華組織獄中難友對她們母女悉心照料。可在出獄後,極度虛弱的婁曼文又患上不治之症,不久撒手而去,留下嗷嗷待哺的一兒一女。

帥孟奇把她的發現在婦委會傳播開來,並請楊之華等幾位大姐策劃當紅娘。帥孟奇乾脆單刀直入地對朱旦華說:“我們婦聯有好幾個寡婦,其他人年紀大了,你還年輕,應帶頭打破封建。早點與方誌純成個家。”楊之華、康克清也忙著在朱旦華、方誌純之間兩頭撮合。經過反覆做雙方的工作,1949年6月1日農曆端午節,朱旦華和方誌純的婚禮就在這群女革命家的祝福聲中舉行,鄧穎超做了他們的證婚人。

6月中旬,方誌純率六七十名幹部去江西,途經上海。 方誌純和朱旦華等先去拜訪了時任上海市市長的陳毅,接著,朱旦華領著丈夫去看望闊別12年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朱旦華與家人見面,悲喜交加,她與母親抱頭痛哭。母親滿以為她會留在上海工作,可朱旦華說:“我還要去江西。”

在江西,方誌純先後任江西省委副書記,省人民政府副主席、省長,省政協主席;朱旦華先後任省婦聯副主任、主任。夫妻倆相濡以沫,廉潔奉公幾十年,直至1993年7月31日方誌純去世。

令人“心靈震顫”的清貧本色

前兩年,網友轉發了一篇《一次火災引發的心靈震顫》給我看,內容說的是由於某裝修工違章作業,電焊火花引起火災,事故殃及了朱旦華住宅。所幸失火時朱旦華住在醫院。火災後,一個參與維修朱旦華住宅的人,這樣寫道:

“走進老人的家中,眼前的景象令我們驚訝得目瞪口呆:除了一臺新的平板電視機(據說是她兒子的一位朋友剛剛送給老人的98歲生日禮物),再沒有一件像樣的傢俱。沙發、桌椅、櫥櫃都是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東西,早已破舊不堪,加上煙燻水澆,即使扔在馬路上都不會有人撿回去;窗簾是由薄到半透明的最便宜的的確良藍布拼軋起來的,上面居然還有不少手縫的補丁……

人們從掛在客廳牆上,已經被濃煙燻得黑糊糊的兩幅照片,印證了主人身份:一幅是毛澤民烈士和朱老抱著兩歲兒子的合影,一幅是江西省原省長方誌純同志的遺像。”

火災發生前十年,我曾多次踏進這個客廳。所以,他描繪的這一切我十分熟悉。不過,這位朋友還遺漏了,或許已被大火燒成灰燼了——那牆上應該還懸掛有兩幅書法作品:一幅是反映青年方誌敏志趣的名聯:“心有三愛 奇書駿馬佳山水;園栽四物 青松翠柏潔梅蘭”;另一幅是方誌敏獄中名作《清貧》全文。我記得很清楚,那次朱旦華把我們迎進客廳,趁我們等候方誌純的片刻,她指著牆上的《清貧》文字,說:“你們縣委幹部經常組織學習方誌敏的《清貧》嗎?”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問話,我們一時有點語塞。為打破尷尬,我連忙告訴她,說我們縣委機關每人都有《方誌敏文集》,領導要求我們學習的。朱旦華似乎並不在意我怎麼回答,沒等我們說完,就指著牆上的字說:“你們聽聽,當年方誌敏是怎麼說的……”接著就自個兒誦讀起來:“我從事革命鬥爭,已經十餘年了。在這長期的奮鬥中,我一向是過著樸素的生活,從沒有奢侈過。經手的款項,總在數百萬元;但為革命而籌集的金錢,是一點一滴地用之於革命事業……”

朱旦華讀完了這一段,又與我們交談起來。她關切地詢問我們:縣委是否做到勤儉節約辦事?是否也存在報紙上經常批評的吃喝風?老人直言要求我們應該抵制“吃喝浪費”“不為民辦事”的壞風氣,令我們深受教育。

雖然我們每次與朱旦華接觸和交流,都是在正式採訪方誌純的空隙時間,但仍給我們留下深刻印象。有一次,朱旦華在閒談中告訴我們:“文化大革命”後期,方誌純獲補發遭批鬥期間停發的幾萬元工資,朱旦華支持方誌純將這筆錢款全都捐獻給家鄉弋陽縣用於水庫修建了。她說,烈士的家鄉還很窮困,這筆錢能用在“刀口”上,我們樂意開心……她常轉述方誌純說過的話:“革命的勝利是用那麼多戰友們犧牲的身體墊起來的,我們活下來的革命者沒有絲毫享受、奢侈的權力。”

的確,1993年方誌純去世時,兩老全家的積蓄只不過4萬元人民幣。

進入21世紀後,江西省委為了照顧老幹部,修建了一片副省級以上老幹部別墅群。朱旦華只要拿出很少一部分錢,就可買下一套價值不菲且不斷升值的房屋。未曾想,朱旦華婉拒了省委的好意。有關人員來勸朱旦華,說這套房子可以作為遺產給子女,勸她“還是買下來好”。可朱旦華回答:我參加革命時,連自己的命都交給黨和人民了,根本沒有想過自己還要什麼財產。至於說給子女留下遺產,毛澤民烈士為革命事業不惜獻出生命的精神,方誌純同志一心為人民利益奮鬥、一身正氣、兩袖清風的精神,就是留給子女最好的遺產。

2005年10月15日,朱旦華寫信給江西省政協並轉省委,明確表達了自己的心願。她在遺囑中說:“趁我現在頭腦還清楚,正式向領導表明:我不要買新房子,請組織上把這個指標留給那些比我更需要的老同志吧。……我1937年隻身從上海去延安參加革命,在將近70年的革命生涯中,經歷了各種風風雨雨,坐過敵人的監牢,也被下放勞改過。但我從不後悔,只覺得自己為黨為人民所做的貢獻太少。我已90多歲了,我想在現在住的房子(裡)繼續住下去。我死後,房子交公。……這是我認真思考後作的決定。也算是我一個老共產黨員的遺囑吧。”

2010年5月29日,朱旦華在南昌逝世,享年99歲。她的喪事簡樸而隆重,中共中央和各地群眾都對“優秀共產黨員、傑出共產主義戰士朱旦華同志的一生”給予了充分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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