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報“東北風”精品欣賞:道不盡的溫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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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地處江南,溫州文化擁有怎樣的特質?

那日下午,在芙蓉村採風。村子始建於北宋年間,現在保存著明清時期古民居30餘處,大小宗祠18座,坐西朝東,小橋流水,白牆青瓦。一幢老房子前,專做楠溪索麵的老兩口在晾曬索麵,遊客紛紛照相留念,有人大喇喇站在索麵中間碰斷了纖細的麵條。大爺用當地話厲聲斥責,大媽則站在旁邊歉意地對遊人們賠笑。煙火氣息濃郁。

黃昏時分,來到芙蓉村南面,與村裡幾位老者及相關人士一同望向西南方向的芙蓉峰。芙蓉村並無芙蓉,乃因村後這三座山崖,在每日晨光中白裡透紅,狀如三朵含苞待放之芙蓉而得名。話題自然轉向南宋末年進士陳虞之。

彼時,元軍南下,文天祥起兵,陳虞之率領芙蓉村附近一千多義士奮起抗元,失敗後退守芙蓉峰。芙蓉峰四面皆為懸崖峭壁,頂部則平坦寬闊。陳虞之據守孤崖近三年,殺傷元軍無數,繳獲的元軍“總把之印”至今還保存在芙蓉村的陳氏家族中。1279年,陳虞之得知張世傑兵敗崖山,陸秀夫負帝投海而死,宋王朝徹底覆亡,悲痛欲絕。加之此時守軍彈盡糧絕,元軍突破山間小道攻將上來,他將隨身攜帶的家產盡數拋進懸崖之下,騎上戰馬率妻子、子女、兄弟、子侄以及族人、鄉眾800多人跳崖殉國。

回顧這段慘絕的歷史時,山峰在夕陽下輪廓略青,山下升騰裊裊炊煙,近旁有人趕了幾隻山羊回家,不禁輕聲感嘆:“江南人的血性!”村長聽到了,笑著回應:“是啊,我們南方人也是有血性的。”“不應該說也是有,嘉定三屠、揚州十日、江陰保衛戰,都發生在江南啊,你們抗元、抗清、抗日……”

當然,國難當頭,有忠義之士就有貪生怕死之徒,與南北無關。但是,宋末元初、明末清初,的確是江南血性集中爆發的時代。那種抵抗,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既不能阻止自己王朝的覆亡,亦抵擋不住外族鐵蹄入侵,最後犧牲的就是自己人的性命。然而在世界文明史上,尤其在中國文化史上,家國不容侵犯的倔強備受崇敬,忠臣與叛賊在人們心中涇渭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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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地處江南,溫州文化擁有怎樣的特質?

比如說戲劇吧,發軔於江蘇崑山的崑劇,唱腔清麗婉轉,表演細膩飄逸,許多人便由此認定它只適合表現小情小景,無外乎傷春悲秋別愁離緒。可是如果留心傾聽,細心品鑑,或者喜愛上崑劇,對它幾百年的歷史加以研究,你會在崑曲依依呀呀的唱腔中、人物輾轉多變的命運中看到剛性的東西。一句話,軟則軟亦,猶見風骨。

在蒼坡村永嘉崑劇展覽館的牆上,讀到一句溫州諺語“看了大梅旦(晚清民初永昆旦角演員高玉卿),三天不吃飯”,聯想到東北關於二人轉的俗話“寧舍一頓飯,不捨二人轉”,也就明白了為什麼說南昆北昆是雅昆,永昆是草昆。

我國目前有七大崑曲院團,其中六大院團基本上都屬於“雅昆”,唯有永昆獨樹一幟,號稱草昆。永嘉崑劇聲腔高亢奔放,演唱平直自然,與蘇崑之水磨冷板的典雅華麗形成對比,是一種平民藝術,但同樣具有世遺和國遺雙重顯赫身份。著名京昆表演藝術家俞振飛曾盛讚“南昆北昆不如永昆”。

在當地主辦的“詩歌雅集”上,看到永昆名旦由騰騰的表演。異常美麗的女演員一張嘴就全場寂靜,“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大江南北熟知的一段唱詞。一頓一挫,一詠三嘆,唱腔和表演極為精緻。乍一聽柔軟得骨頭入酥,細細品便可知內有乾坤,那是追求個性解放的剛性,是杜麗娘“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強烈反叛性格的鋪墊。

由騰騰原來是學京劇的,2006年入盟永嘉崑劇團。雖說京昆不分家,但京劇改崑曲對她來說還是挺艱難的。第一發音,京劇比較高,唱的以假聲為主,崑曲有時發音需要真假聲結合,尤其是低音部,這是唱京劇時基本用不上的。第二就是動作和表演,京劇主唱,相比崑曲更注重程式,在舞臺上有動作的時候基本是不唱的,崑曲的特點是載歌載舞,一唱便動,對錶演要求更加細膩。而且,對由騰騰的考驗還不只是劇種改變,當唱崑曲剛有點習慣,又轉了行當。起初她是唱小花旦的,大概唱了三年,因團裡需要改唱閨門旦,不止是改變形體、臺步、聲音,更是要從整個氣質開始改變。涅槃重生後,由騰騰將一個個美貌端莊純淨,心神凝聚於眉心的大家閨秀形象呈現在觀眾面前,迅速成為新一代永昆掌門人。

面對每個成功的戲曲演員,我們不應該只看到她們出色的天賦,還要致敬她們的堅持和努力,致敬她們執著的生命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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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地處江南,溫州文化擁有怎樣的特質?

永嘉採風期間,聽說一江之隔的溫州市有座南戲博物館,於是利用會議午休時間,打車來到這裡。被譽為“百戲之祖、百戲之師”的崑曲,脫胎於南戲。因此說,南戲奠定了中國戲曲的基本體制,是中國戲曲真正成熟的標誌。說來有趣,這樣有著活化石般印記的博物館,卻設在一座上世紀20年代建成的、外面為西式巴洛克風格的建築裡,這也是溫州包容外向的風範吧。

館內絲竹聲嫋嫋,遊人稀少,向工作人員索要文字摺頁,一位路過的老者訝異道:“你是北方人?”“是啊,東北的。”“為什麼到這裡參觀?”“就是想了解一下。”老人便帶著我遊覽,邊指教邊聊起他的故事。

老人祖籍溫州,現在泉州生活,退休前是大學數學教授,一生都是南音票友。“我聽過一兩次南音,完全聽不懂,但是喜歡它的腔調。”“要對看不懂的東西保持好奇心呵!南音與南戲同宗同祖,兩個分支,一脈相承,是文化自然流動的產物……我年輕時為了唱南音,誤了家裡的買賣,還賣了一座房子……你們還年輕,又趕上好時節,不要輕易拒絕接近陌生事物。我也聽過北方的評劇和晉劇,覺得很好,審美有通感,越是遙遠的文化,越要想方設法去了解。”一席話,如露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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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個角門走出南戲博物館,曲徑通幽,竟然又進入一座青磚黛瓦的中式小院。四方天井,中間篩下日光,兩邊置放幾盆叫不上名字的南地植物,甚是雅緻。探尋了一番,發現自己走進的竟然是朱自清舊居!朱自清在1923年到1924年間於溫州任教,曾在此居住。雖然時間不長,卻寫下了許多傳世名篇,《綠》《月朦朧,鳥朦朧,簾卷海棠紅》等,還曾在給友人的信中稱讚:“溫州之山清水秀,人物雋永,均為弟所心繫。” 舊居堂屋牆上懸掛的中堂畫是永嘉山水,兩側對聯是:“跡留潭影綠,簾卷海棠紅”,看得出溫州人對先生的喜愛。

“我與父親不相見已二年餘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先生留給我們的不只是這些耳熟能詳的名句,還有他那民主鬥士的錚錚硬骨。1948年6月18日,先生身患重病,仍簽名《抗議美國扶日政策並拒絕領取美援麵粉宣言》,並囑告家人不買配售麵粉。毛澤東曾稱讚他“表現了我們民族的英雄氣概”。

有學者論述,世人總是認為江南是陰柔的,忽略了江南不只在長江以南,還在大洋以西這一事實。深以為然。溫州地處浙東南,東臨東海。它是江南的,鶯歌燕舞,小橋流水,靈秀雅緻,富甲天下;它也屬於大海,一直葆有海洋性格、海洋情結。也許,溫婉優雅,包容堅韌就是溫州文化的特質。

走馬觀花,掛一漏萬,溫州兩千餘年的文化底蘊,一篇短文只能浮光掠影。宋末元初的文人許月卿在詩中讚美“溫州今似古青州,溫飽能輕萬戶侯。沃力泉源那擇地,歲寒砥柱屹中流。”許月卿在宋亡後改自己的字為“宋士”,衰服三年不言。用他的詩展現溫州風度,甚是恰當。


吉林日報社出品

策劃:姜忠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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