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裝瘋二十年,為了救弟弟

蘭溪鎮上有家蕭記貨棧,以販賣山貨為營生,掌櫃的蕭老漢靠勤儉持家,日子倒也過得小康。蕭老漢有兩個兒子,老大叫蕭德用,老二叫蕭德來,美中不足的是老大蕭德用小時候患了一場病,發高燒壞了腦殼,從此變得瘋癲,整天望著人傻笑。

蕭老漢把希望寄託在老二蕭德來身上,送他進了幾年洋學堂。這蕭德來也爭氣,生意學得樣樣精通。半年前,蕭老漢又替蕭德來張羅了一房媳婦。

不料蕭老漢在一次進貨途中偶染風寒,回家後一病不起,彌留之際他把兩兄弟叫進房中。蕭老漢緊緊握住蕭德來的手,顫抖地說:“老二,這份家業我就交給你了,還有……”眼睛一轉,看著呆在一旁的傻兒子蕭德用,滿臉慈愛惋惜之色:“還有你大哥,你一定要照顧好他。”蕭德來點點頭,含著淚水說:“爹,你放心,他永遠是我大哥。”蕭老漢喘了口氣:“你先出去,我有幾句話要對你大哥說。”蕭德來一抹眼淚,低頭走了出去。

不久,蕭德來聽到房裡傳來蕭德用大喊大叫的聲音,他衝進去一瞧,蕭老漢已經死了,但圓瞪著眼珠,滿臉驚愕,而蕭德用撕破了上衣,拿著布條手舞足蹈。蕭德來無奈地搖了搖頭,看此情形,大哥的瘋病又犯了。

安葬好蕭老漢,蕭德來掌管了家業,對大哥倒也照顧得頗為仔細。無奈這幾年軍閥混戰,生意漸漸蕭條,蕭德來只得辭掉夥計,親自打理店鋪。蕭德來的媳婦柳眉不樂意了,慫恿著蕭德來把大哥趕出去,說什麼日子艱難,家裡不能白養著一個廢物。但蕭德來顧念兄弟之情,總不肯答應。

這天,蕭德來從外面談了一筆生意回來,剛跨進家門,迎面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蕭德來定睛一看,竟然是蕭德用。蕭德用拉住他的衣袖,指著自己的嘴巴說:“餓,我要吃餅。”蕭德來和顏悅色地說:“我不是告訴過你,要吃餅就去我房裡拿。”蕭德用頭搖得撥浪鼓似的:“你房裡有怪聲,我怕。”

蕭德來一愣,八成又是大哥在說胡話。這時,只見一個穿著長褂的人從蕭德來房裡走出來,這個人蕭德來認識,是蘭溪鎮白鎮長的兒子白五。說起來蕭白兩家也算世交,柳眉以前就是白府的丫頭。

白五拱拱手叫了一聲“蕭世兄”,兩人寒暄了幾句,白五便告辭離去。蕭德來走進房裡,柳眉正坐在梳妝檯前,蕭德用匆匆拿了桌上的幾個餅,一溜煙跑了。柳眉站起身,衝著蕭德用的背影狠狠啐了幾口。蕭德來一皺眉頭,問:“白五來家裡幹什麼?”柳眉一撇嘴:“還能幹什麼,不過敘敘舊。”

敘舊?那為何大白天關上門?蕭德來心裡正有些疑惑,柳眉卻眼圈兒一紅,低聲啜泣。蕭德來不解地說:“好好的哭什麼?”不問還好,柳眉一聽哭得更兇了:“都怪你,家裡出了一頭白眼狼。”蕭德來自然明白指的是大哥,勸慰道:“你不是不知道,大哥又瘋又傻,你忍讓著點不就行了。”

“我忍讓夠了!他只要瞅著你不在跟前,裝瘋賣傻地調戲我。昨天晚上,我在房裡洗澡,他趴在窗戶上戳了一個洞,睜著兩個黑乎乎的賊眼珠盯著我。你說這日子怎麼過下去!我索性跟你挑明瞭,這家裡有他沒我,有我沒他,你自己看著辦!”說完,柳眉氣呼呼地奪門而去。

第二天一早,蕭德來提了一杆獵槍找到蕭德用,說:“大哥,你不是一直想捉個兔子玩嗎?我今天陪你上趟山怎樣?”蕭德用樂得咧開了嘴,一個勁地點頭。

一路上蕭德來忐忑不安,昨夜他左思右想,覺得柳眉的話也有道理。柳眉漂亮,為了一個瘋瘋癲癲的大哥,他就必須犧牲自己一生的幸福?於是他想到了一條毒計,騙大哥上山,到了那人不知鬼不覺的地方,然後……

蕭德用倒顯得輕鬆快樂,他從沒出過這麼遠的門,瞧著什麼都是稀奇事,碰到鳥兒,他就唱幾句,遇著花兒,他就摘幾朵。

過了晌午,兩人才到了山頂。突然,蕭德用指著一塊巨石後說:“兔子,兔子……”三步兩步地跑了過去。蕭德來轉頭一看,蕭德用半跪著身體,悄悄往前爬行。蕭德來心中一動,摘下獵槍瞄準了蕭德用的後背。

一陣山風吹來,蕭德來不自禁打了個寒顫,他想起蕭老漢的臨終之言,握槍的手不住抖動。正猶豫不決之際,耳中聽到蕭德用的呼喊聲:“二弟,快來,兔子……”蕭德來只得帶槍奔過去,只見蕭德用手裡抓著只野兔,俯下身撫摸著野兔的毛。

再不能存婦人之仁!蕭德來心一橫,舉著槍準備朝蕭德用的腦袋砸下去,哪知腳下猛地一滑,踉蹌著往後一倒。

蕭德來沒料到巨石後面是一座山崖,他伸手胡亂一抓,總算攀住了山崖邊的一棵樹,身體懸在了半空。蕭德來欲哭無淚,天理難容,報應不爽,他害人卻到頭來毀了自己。這時,山崖邊伸出一個頭,是蕭德用,睜著眼睛好奇地問:“下面很好玩嗎?”

蕭德來抬頭看著仍懵懵懂懂的大哥,羞愧之心油然而生,哽咽著說:“大哥,我對不起你,你快走吧,小心滑下來。”蕭德用神情一變,自言自語地說:“既然不好玩,我去拉你上來。”說著一縮頭離開了。蕭德來搖頭苦笑:大哥是個瘋子,在這個鬼影子都沒有的地方,他能想到什麼辦法?

片刻之後,一根山藤從崖邊垂了下來,蕭德來萬分驚喜,來不及細想,攀住山藤爬了上去。山崖上蕭德用將山藤的一端牢牢系在樹上,蕭德來暗自奇怪,大哥怎麼懂得用這種辦法救人?

蕭德來剛站起身,“哎喲”一聲跌倒在地,他撩起褲腿,腳踝已腫得像核桃般大,根本無法行走。蕭德來哀嘆一聲,才脫了險又要困死在山中。蕭德用走過來歪著頭問:“天要黑了,怎麼還不走?”蕭德來苦著臉說:“我的腳扭了,怕是走不了。你順著這條山路往下,就能回家。”

“我一個人走,害怕!”蕭德用一拍大腿,“有了,我揹著你走。你忘了,小時候你跟我玩,就喜歡趴在我背上,晃呀晃的。”

蕭德來望著大哥那瘦弱的身軀,心裡一陣難受。蕭德用叉開雙腿,催促道:“快點呀,我回家還要吃你做的餅呢。”蕭德來摟住蕭德用的肩膀,聽著大哥行走時大口的喘氣聲,一滴淚從他臉頰滑過。

回到家,柳眉追問蕭德來,怎麼還沒把蕭德用弄走。蕭德來敷衍著解釋,再給他一段時間。

這天,柳眉一臉笑容主動地對蕭德來說:“你不是一直抱怨生意蕭條嗎?我有個遠房舅舅,急需一批山貨,你何不找他談談?”蕭德來欣喜地說:“你舅舅住在哪裡?”柳眉說:“不太遠,就兩三天路程。”蕭德來正為囤積的山貨發愁,一聽此言立即喜上眉梢。

臨行前蕭德來把蕭德用也帶在身邊,柳眉見狀不滿地說:“你帶著這個瘋子幹什麼?”蕭德來攤開手說:“我倆都走了,誰給大哥弄飯吃?”柳眉冷笑了幾聲。

蕭德來牽著頭小毛驢,柳眉坐在上面,三人出了鎮子一路向西。傍晚時分,柳眉突然指著前面一片樹林說:“我知道里面有家小客店,我們休息一晚再趕路吧。”蕭德來點了點頭,果然走不多遠,就見到了幾間茅屋。

柳眉徑直走過去,蕭德來去拉小毛驢,哪知從茅屋裡躥出三個人,為首的是白五,另兩個大漢手裡執著明晃晃的鋼刀圍了上來。蕭德來瞧出苗頭有點不對,急忙朝身後的蕭德用喊道:“大哥,快跑!”蕭德用愣了愣,撒開腿就跑。兩個大漢正準備去追,白五制止道:“一個瘋子,管他做什麼,正主兒要緊。”

蕭德來氣憤地說:“白五,你這是什麼意思?”白五冷笑道:“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為的是那張虎皮。”

“虎皮?”蕭德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白五接著說:“我爹和蕭老漢以前乾的都是強盜的買賣,多年前兩人曾劫殺了一個客商,謀得了一張價值連城的虎皮。不久兩人散了夥,那張虎皮被蕭老漢私挾了去。後來蕭老漢金盆洗手,開了一家貨棧;我爹混跡軍旅,以後也當上了鎮長。我爹對那張虎皮一直耿耿於懷,可惜蕭老漢嘴緊得很,探聽不到絲毫虎皮的下落。我想你是蕭老漢的兒子,他臨死之前一定會把虎皮的下落告訴你。”

蕭德來頓時明白了,一切都是白五設的圈套,柳眉嫁給他,只不過為了那張虎皮。可爹為什麼從來沒有提過虎皮的事呢?爹臨終時單獨留下大哥,難道……

柳眉湊近白五,狠毒地說:“別看他現在嘴巴硬,可他骨頭松得很。我們只要把他綁在樹上,凍上一夜,我想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說了。”白五點了點頭,幾人將蕭德來綁在樹上,然後走回了茅屋。

外面天寒地凍,蕭德來冷得直哆嗦,這時耳中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一個人躡手躡腳地朝他走來。蕭德來剛欲呼喊,那個人伸出手指“噓”了一聲,竟然是蕭德用。

蕭德用麻利地解開了繩索,蕭德來驚奇地說:“你……”蕭德用淡淡一笑:“你很奇怪我現在不像個瘋子,是嗎?其實這些年來我一直是在裝瘋賣傻。”蕭德來不解地說:“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蕭德用緊緊盯住蕭德來的眼睛,充滿感情地說:“因為我是你的兄弟!”接著蕭德用講起了一個故事。

蕭德用從小體弱多病,而蕭老漢偏偏因意外喪失了生育能力,為了能夠承祀香火,蕭老漢找人販子買了一個嬰孩,取名蕭德來。過了幾年,蕭德用的病大有起色。一天晚上蕭德用起床小解,經過爹孃的房間,無意中聽到了蕭老漢準備弄死蕭德來,免得以後奪了親生兒子的家產。蕭德用一聽大為震驚,他親眼看著弟弟長大,怎忍心弟弟死於非命。左思右想之下,唯一的辦法是自己裝瘋,這樣蕭老漢為了有人承繼家業,不至於殺害弟弟。沒料到這一裝瘋就是二十年。

聽完大哥的話,想著大哥這麼多年所受的痛苦和屈辱,完全為的是他,蕭德來不禁激動得淚如雨下。蕭德用拍了拍蕭德來的肩膀,繼續說:“爹臨終時,他對我說有一張家傳的虎皮,被他埋在了一處地方,他把藏虎皮的地圖縫在了我的衣杉裡。我也將我裝瘋的秘密告訴了他,所以爹才會死不瞑目。後來我知道了柳眉和白五的姦情,本想點醒你,你卻鬼迷心竅,把我騙上了山。你用槍托砸我時,我使了點手段,讓你滑下了山崖。總算你天良未泯,還顧念點手足之情,我才把你拉了上來。”

蕭德來羞愧地抬不起頭,吶吶地說:“大哥,我做錯了這麼多事,你還當我是你的兄弟嗎?”蕭德用堅定地說:“以前是,現在是,永遠都是!”蕭德來握緊了大哥的手,說:“那我們現在怎麼辦?”蕭德用轉頭望著茅屋,說:“一把火燒了它。我聽說鎮上來了一支紅軍隊伍,他們專門懲治像白五這樣的惡霸。我們把虎皮取出賣了,投紅軍去!”

一片熊熊火光中,一對兄弟正肩並肩地往山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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