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阿来:在这个需要致幻剂的年代,我从不相信雅俗共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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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对阿来的认知,多半始于他的长篇小说《尘埃落定》。这位来自边远藏区的作家,当过推土机手,担任过文学编辑,写过诗,曾任成都《科幻世界》杂志社社长……

虽然迄今为止最高的学历仍是中专,但曾经41岁凭借《尘埃落定》荣获第五届茅盾文学家的阿来,已成为茅盾文学奖史上最年轻的获奖者。

从放牛娃到拖拉机手

阿来出生于四川省马尔康县,一个偏远的藏族村寨。他在家里排行老大,下面都是弟弟妹妹。

他长大的村子只有两百口人,每一户人家距离好几里,世世代代半牧半农耕的生活。打小时候起,他就得去山坡赶牛放羊

故土一直是他创作里的重要取材来源,他说“童年少年时的地理环境,会形成你基本的精神塑造,后来只是稍微有点扩张。最终的精神气质,好也好,坏也好,它已经基本形成。”

少年时期总是揣着一颗走出的心。恰好赶上修水电站的工程,为了逃避乏味的生活,年近16岁的阿来首当其冲举手报名。挖土方、抬石头,再试过各种体力活之后,最终成为一名拖拉机手。

背着书,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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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岗小学学生与阿来合影

直到恢复高考,阿来加入考试的大军。无奈事与愿违,只考入本州一所师范学院。

阿来说,看到通知书很难过,因为那根本不是他想去的学校。直到地质队的人劝他,年轻人还是得读书,难道愿意一辈子在这里开拖拉机?阿来才赶去学校报到。

毕业后,阿来被分配到一所更偏远的村寨学校教书。

因为带书过多,只能配到两匹马的他,只好一匹马运书,一匹马驮行李,全凭自己步行。他要足足翻越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雪山,才能走到这座不通公路的寨子。

而也是那般清寂的环境里,阿来有大把时间让自己交付给文学的世界。

一年后,因阿来出色的教学,被调入马尔康县中学教初中。又一年,调进中学教高中。

表达,始于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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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原本抱着“写东西不行,只想搞研究”念头的阿来,因为一次契机,初入文坛,开始写诗。

他把大量时间沉浸在阅读里,把中国古典文学读得烂熟于心——诗经、汉赋、楚辞、汉乐府,唐诗宋词,一路往下。也不放过西方当代诗歌,对惠特曼和聂鲁达尤其入迷。

他写下:

我坐在山顶

感到迢遥的风起于生命的水流

大地在一派蔚蓝中狰狞地滑翔

回声起于四周

感到口中硝石味道来自过去的日子

过去的日子弯着腰,在浓重的山影里

写下这样的字眼:梦,青稞麦子,盐歌谣,铜铁,以及四季的桥与风中树叶……

坐在山顶,我把头埋在双膝之间

风驱动时光之水漫过我的背脊

啊,河流轰鸣,道路回转

而我找不到幸与不幸的明确界限

——节选自《群山,或者关于我自己的颂辞》

只是写了七八十首诗后,阿来开始进入疲沓期。他说,写多了,发现是一种重复。

随着有越来越多的东西想要放进诗歌,阿来发现这种载体对自己来说“容量过小”,开始有了写小说的念头。自1990年后,原本已是一名诗人的阿来,就再也没有碰过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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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年的血迹》是阿来的第一本小说集,既然是第一部,就难免显得稚嫩和粗糙。他认为这些最初和文字打交道的日子,都是偶然的机会,还没建立起真正的认知。

对于这样一部试探性的小说集,他自身也并不满意。他坦言,我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我也知道写得不好。

而恰好就是因为这种对自身作品的自知,让这部处女作成为一个转折契机,激发了阿来接下来文学创作的高峰。

从土地里生出来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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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来在泸定一次开会途中,临时决定要自己背包上路,徒步往上游走,逆流而行,走完这大渡河。他直言,高山大川,地理是文学的骨架,今天很多小说立不起来,是没有地理。

这场临时起意的出走,阿来反而越走越有劲,独自前行。钱就那么点儿,走哪算哪,过夜就上亲朋好友家。被大山大河所围绕,好像很多问题都得到了解答。

大渡河徒步走完没多久,阿来觉得山地过后,不能错过草原,又启程去了诺尔盖草原。用他的话说,这些与土地、民族、国家、文化的关系,要自己去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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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一次次出走,畅游,史料的收集研究,最终让阿来在1994年写出了《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起初的出版并不顺利,出版社提出修改意见,阿来态度坚定,除了错别字,其余的一律不在妥协范围。就这么兜兜转转四年,他自己却一点儿也不着急。

1997年,他甚至还离开阿坝去成都当起了《科幻世界》的编辑。

这一去,阿来竟然把这杂志做得有声有色,深受读者拥护爱戴,一路从编辑做到主编。这本当时全世界发行量最大的科幻杂志,获奖连连,好评众多,影响力甚广。

而此时的他,对于《尘埃落定》的心态始终是不出也罢,反正自己写得舒坦。在这本书上,阿来始终充满信心。

有趣的是,97年,一次活动让阿来与《一本好书》总导演关正文老师结缘,没想到俩人在文学上志趣相投,成了好友。而后,关老师也以专业编辑的身份,参与了《尘埃落定》的出版过程。

不负阿来的等待,于1998年,《尘埃落定》最终敲定出版。阿来道,我和故乡这个纠缠不清的东西也算有个交待了。

“我想故乡总比个人更伟大,故乡总是沉默无言。她也可能觉得,我这个叛逆、逃离故乡的人,今天用一本书对她表达了歉意,我相信她也充分接纳了我。”阿来如此解释自己与故乡的和解。

在《尘埃落定》之后,阿来虽然沉寂一段时间,但从未放下笔墨。之后的《空山》、《格萨尔王》、《蘑菇圈》等作品陆续推出,虽未能像《尘埃落定》这般走入公众视野,但在文学领域仍取得不俗的成绩。

而对于这种读者“不买账”的现象,阿来直言不讳“不是不明白商业操作,而是文学本身有超越商业利益的,更高远的召唤。

致幻剂时代的理想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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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中国为数不多用汉语写作的藏族作家,阿来用他特有的生命观察和体验,倾注于文学作品当中。他关注中国藏区,关注少数民族文化,花大量时间去体验,调研,收集资料。比起许多企图以猎奇视角,盲目追求光怪陆离的作品,阿来几十年的文化浸润真诚得多。

对于他的作品里那种难能可贵的赤诚,他说,文学对他像一个信仰,如果不从真实出发,就会写出虚假的东西。是虚伪还是真诚,是勇敢还是懦弱,都在文字里有迹可循。

这个曾经成长在藏区,幻想着挣脱故土的人,最终在文字里与自己的故土握手言和。

阿来一直以来的写作状态都是忠于自我,尽情去享受过程,而不被结局所左右。他说在这个需要“致幻剂”的年代,希望自己能把严肃文学这件事儿,坚持得再长一些,还希望在75岁之前还能创作。

他还说,在这个时代,他并不相信雅俗共赏。只要自己的书还能卖,就总是有一帮人在读自己的书。

坦然、洒脱、赤诚、坚守,理想主义这些词,都成为流淌在他身体与写作中的色彩。

最后想起阿来在《蘑菇圈》里说的一句话:

“蘑菇好啊,什么也不想,就静静地呆在柳树荫凉下,也是一种自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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