饃,在陝西人心中的地位

饃,在陝西人心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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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看到“味蕾疲憊”這四個字,想想隨著年紀增長我們好像越來越經常對那些我們習以為常的食物喪失新鮮感。

饃對於我來說就是如此。走過把饃當零食的童年,走過把饃當主食的青年,在很多人怕胖不吃晚飯的時代,我雖然仍吃著清粥小菜,但饃晚上是基本不碰了。

饃,在陝西人心中的地位

我平時很少買饃,家裡冰箱放的饃都是我媽每隔一段時間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取的她自己蒸的饃。每次我都會跟她說讓她給我少拿點,我現在只有早餐偶爾吃個饃,而且我家吃著麵包長大的零零後根本不吃饃。我小時候蒸過饃,知道蒸饃的麻煩。所以我時常勸我媽別再費時費力地蒸饃了,現在買饃那麼方便,可我媽總說自己蒸的饃好吃,不像外邊賣的饃,又白又虛,沒有傳統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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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讀木心的文章,看到他說:“貪食家鄉食品,其實就是咀嚼童年啊”。

我很喜歡這句話,把它記在本子上,並沒怎麼在意。

直到今年去伊爾庫茨克,我才深刻體會到這句話的深意。食物只有脫離了熟悉環境,在你得不到它時,才會發現它所蘊含的思念家鄉的珍貴。

饃,在陝西人心中的地位

饃,在陝西人心中的地位

就像曾經帶給我“味蕾疲憊”的饃,曾經十天半個月不吃我也不會想的食物,在異國他鄉竟給了我莫名的好感與溫暖。還記得在伊爾庫茨克連續吃了很多頓俄餐,再看到擺上桌的餐前沙拉,紅湯,幾大塊雞肉或牛肉配的土豆蘑菇的主食,還有大列巴後,食物對我來說已經喪失了最初的新奇感,只能解決我的飢餓感,而不再讓我感到美好。好在旅程的最後一天安排的是中餐,尤其是參觀完景點,準備回酒店前的那頓晚餐。雖然一看就知道是在伊爾庫茨克的中國人開的,接待的也都是旅行社的中國團。可在俄羅斯看到端上餐桌還挺地道的蒸饃,不由得還是有些小喜悅的。

那饃不白且個頭小,非常筋道,吃在嘴裡真的有面的香甜感。那頓晚餐因為主食有饃,桌上爽口的土豆絲、豆芽、木耳,茄子之類的菜,很快被一掃而光。店主還特意體諒地多送一盤饃,可是桌上已經沒有菜,團裡有人立刻從包裡掏出從國內帶來的榨菜放到盤子裡,讓大家夾饃吃,饃饃配榨菜真是絕配。在伊爾庫茨克夏天還要穿輕薄羽絨服的冷夜,那盤餐桌上的饃曾經溫暖了我們的味蕾,使我們想起故鄉,明白陝西人為什麼對面食情有獨鍾,大概就是我們貪戀那種有溫度有故事的家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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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旅程,旅行團的女人們,一說起就蒸饃就話題不斷,互相介紹起自己蒸饃的私家秘方,有人說和麵時加牛奶,蒸出的饃鬆軟;有人說自己蒸饃時喜歡給面里加點酸奶,蒸出來的饃味道又好吃又獨特,說著說著恨不得自己立刻回家蒸上一鍋解解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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饃,在陝西人心中的地位

從伊爾庫茨克回西安後,我又重新迷戀上饃。以前我從不主動問我媽要她蒸的饃,總是她熱切地讓我去取,有時候取回來也不吃,直接冷凍起來,想起來吃才會解凍,饃在我家一直住在“冷宮”。如今它又恢復“正宮”的重要位置,變成我給我媽打電話向她“討要”蒸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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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把饃拿回來,我都喜歡把饃放在烤箱烤上十分鐘,烤後的饃焦黃酥脆,加點豆腐乳特別好吃。從小我就特別喜歡吃烤饃,那時物質貧乏,孩子們都把饃當零食,放學回來總喜歡掰塊饃,一邊吃一邊寫作業。饃烤焦後,饃的底部有蒸饃時篦子留下的印痕,烤過之後常常能看到一張笑臉的表情。我總覺得這是食物傳遞出的特有的家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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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看到有“笑臉”的饃就會讓我想起童年蒸饃的記憶。

那時蒸饃也算是家裡的“大事”,因為從和麵、發酵、揉麵整形,上籠蒸到出鍋,常常要耗費大半天的功夫。早早就要起床和麵,那時沒有發酵粉,蒸饃全靠小小的酵頭,這個酵頭每次蒸饃時都要留出一塊,下次再用。有時一人忙就會忘留酵頭,只好問鄰居去借。我就曾經去問鄰居要過,阿姨把自己留用的那塊掰下一塊放在我的掌心,酵頭小小黑黑硬硬的,聞起來酸酸的。看似普通,可是沒有它,就蒸不了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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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酵的過程是漫長的,得時不時看看面出現孔洞沒有,如果出現孔洞就是面發酵完成,可以揉麵,把面用手揉成圓形,像一個個小“山丘”一樣立在案板上,然後給蒸鍋放足量的水,放入蒸篦,籠布,把揉好的饃均勻地擺好,饃與饃之間不能離得太近,否則就粘連在一起,不好吃了。那時的蒸鍋通常都是兩層,這樣饃蒸出來的多,可以多吃幾天。

我媽蒸饃時時常讓我在旁邊看,有時也會讓我幫著揉麵,說面揉的次數多了,蒸出的饃筋道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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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我家蒸饃的面剛好在我放學回家4點多發酵好,我媽就把蒸饃的任務交給我了。我放學和幾個要好的女同學一起相約回家,想著人多早早把饃蒸好,就可以下樓玩沙包了。剛開始我們還像模像樣地按我媽教我的方法,把面在案板上反覆揉搓成高的圓頂形蒸饃,可是太費時間,為了早點下樓玩,我們直接把剩下的面,一刀一個,切成方形的饃上籠蒸。饃上籠後起碼要蒸二三十多分鐘,我們趁這個空檔下樓玩“跑五圈”,等玩完上來饃也蒸好了。

饃蒸好了本是開心的事,可把熱饃從鍋裡取出來就難了,因為常常容易燙手。好不容易把香噴噴的饃全部從熱鍋拿下來,我和我同學都累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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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享受我們的勝利果實,我把家裡的白糖罐和油潑辣子拿出來,喜歡吃甜的,直接把白糖夾在饃中間,糖遇熱很快就融化,那甜甜的滋味會長久迴盪在口齒間;喜歡吃辣的就刺激了,因為我們會把油潑辣子夾在饃中間,再撒上一層鹽,簡直又辣又過癮,雖然吃時嘴裡不時發出“嘶嘶聲”喊辣,但吃完一個辣子夾饃後,味蕾一下子有被刺激開了的感覺,往往還能再吃第二個。

直到現在當年和我一起在我家蒸過饃的女同學還難忘當年那個美好的下午,總說在我家吃過的油潑辣子夾饃是她童年吃過的最好吃的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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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因為學業忙、工作忙,家裡忙,我再也沒有蒸過饃了。從伊爾庫茨克回來後,吃著我媽早上六點起來蒸的饃不由得很感動,她總說蒸饃的酸鹼度一定要掌握好,否則蒸出的饃不好吃,尤其是面一旦發酵好立刻就要蒸,否則時間長了,蒸出的饃會發酸。她曾經就蒸過那樣一鍋“酸饃”,當她猶豫地在電話裡問我還要不要時,我馬上告訴她一會兒過來取。因為我深知蒸饃的辛苦。饃吃在嘴裡,真的酸酸的,我還是一個不剩地好好吃完了。自此,只要面發酵好,她會立刻揉麵蒸饃,哪怕是冬天還沒來暖氣的早上六點。

為人父母后才體會到日漸老去的父母在子女面前的小心翼翼,體會到她想為你做任何一件看似微不足道小事背後的“懂事”,體會到她其實是想在越來越獨立的子女這裡找到被需要感的辛酸。想起李誕在《奇葩說》裡曾說“在我們這個年紀的孝道,就是讓爸媽還覺得自己有用,讓他們覺得自己還能幫到我們。”

饃,在陝西人心中的地位

很久在晚餐不吃饃的我吃著我媽蒸的饃,她醃漬的各種鹹菜,還有她同學自家種的玉米做的包穀珍,好像忽然明白饃為什麼一直以來在陝西人心中有著不可取代的重要地位,明白我在香港的老舅為什麼在朋友圈發圖,說想念陝西的油潑辣子夾饃,明白食物為何是鄉愁,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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