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德县义门镇老革命的一生

我叫王四孩,保德县义门人,1925年出生,1944年入党,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战场上受伤致残。复员回到家乡后,长期担任村级领导干部,经历过土地改革、合作化、人民公社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为改变义门村的面貌出过力流过汗,也受到过一些政治运动的冲击。风风雨雨几十年,既有追求、有奋斗、有喜悦,也有痛苦、有委屈、有遗憾。

我经常坐下来思谋,我们这些上大了两岁的人,有必要依老据实把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讲出来,这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担承,更是一种托付。

拿起刀枪 救亡图存

义门位于保德县北面,地势东高西低,从远处看,形状和庄户人家使用的簸箕差不多,村子东头挨的是崔家棱、南头挨的是庙峁,北头挨的是暖泉,靠西面是一道几十丈深的齐剐石崖,石崖下头就是人所共知的黄河。历史上,村里人因重义明礼出了大名,有皇帝一高兴就给赐了个村名,好像是在宋朝!

王姓是村里头的大姓。其他的还有姓郭的、姓赵的、姓白的等。过去,村民主要住在白家湾的南北两侧,习惯将南面的叫前村、北面的叫后村。1960年时,我们家从后村搬到前村。

我的曾祖父叫王喜元,考取过清朝的武秀才,后因怀才不遇,心情苦闷,过早身亡。祖父王照德,因家境贫寒,16岁起到西口外掏甘草、打工,死熬死受了几年,攒下钱回家娶了媳妇,还先后置买下土地27亩。父亲王保大、母亲杨蜂女,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自家的日子过得不宽裕,还时常节衣缩食周济邻里。父母生男丁四人,我排行最小,所以取名四孩。8岁那年冬天,家里出了五升米,送我到私塾念书,几个月后,因家里缺少劳力,休学回家放羊。

保德县义门镇老革命的一生

1937年,日本人发动了七七卢沟桥事变。那一年,我12岁。开始时,人们都觉得保德地处偏远,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战事发生,没想到,几个月后就传来忻口战役的消息,年底前省会太原竟然也全面失守,村里的大人们变得慌张起来。很快,共产党派人到村里开展活动,发动群众团结起来反抗日本侵略,我的三个哥哥成为其中的积极分子,我大哥等4人还被秘密吸收入党。腊月里,邻村刘家畔开来抗日自卫队,听大哥背地里讲,部队名义上是国民党的武装,但实际领导权掌握在共产党员手中。三四个月后,自卫队朝交城山上开走了。

战火很快燃烧至保德,1938年2月底,日本人占领保德县城,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几天后,又渡过黄河占领了陕西的府谷县城,当天撤回到保德。当时,府谷驻扎着国民党22军86师的一个团,平时经常过河来欺行霸市、搜刮民财,老百姓背地里骂他们是“吃鬼”,日本人进攻府谷时,这帮“吃鬼”没放一枪,早早儿地就跑得没影咧。

保德县义门镇老革命的一生

3月4号,日军大部队撤离保德,19名伤病员留在城内养伤,消息传到河对岸,86师派出两个营的兵力过河围攻,经过一番激战,日军有18人被击毙、1人逃跑。驻扎在五寨的日军咽不下这口气,3月17号,兵分数路奔袭保德,沿桥头方向一直杀到县城。两天后,日军又疯狂地在县城内燃放大火,把往每常家远近闻名的水旱码头烧得要甚没甚。日本人的暴行,彻底激怒了保德人,我三哥等人就是在那时主动参加抗战队伍的。

1939年冬,暖泉一带成立了牺盟会,下面分了三个组,一个在石盘儿、一个在阳深沟,还有一个在暖泉。其中石盘儿这个组,所有成员部是共产党员,其他两个组成员比较复杂。牺盟会的活动主要包括:建立抗日统一战线,张贴抗日宣传标语,筹建抗日武装——牺盟游击队。

保德县义门镇老革命的一生

1940年1月,共产党在袁家庄建立了新政权,我大哥参加了在那里举行的党员大会,并随后加入游击大队,据他后来回忆,游击队员人人身穿白茬子羊皮皮袄,头箍白手巾子,背上别着一把鬼头大刀。游击队成立后,一方面要同前来扫荡的日伪军作战,另一方面还要对付河对岸国民党部队的骚扰。那时,义门村民坐在村头吃饭时,86师的人就经常打枪过来,老百姓把这说成是“放野子儿”。

为消灭晋西北地区的抗日武装,驻扎在岢岚、五寨的日军,1940年冬天起多次进入保德大扫荡。有一回,听说日本人从暖泉方向扑过来,全义门人日慌打忙藏到附近的炭窑里,然后用沙蒿在洞口做了伪装。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些子动静,后来才知道日本人朝别的方向走了。

保德县义门镇老革命的一生

为了狠狠打击日本鬼子的嚣张气焰,八路军120师独2旅开进晋西北,旅部就设在保德县的康家滩,旅长许光达同时担任晋绥军区二分区司令员。我曾经常跟随大人们到康家滩给部队送给养,亲眼所见部队生活非常艰苦,一日三餐几乎都是煮黑豆和荞麦,但部队官兵平等、军纪严整、士气高昂。从那时起,我就梦想着成为一名光荣的八路军战士。

1942年起,我参加了村里的民兵组织,先后担任过小队长、分队长等职。那时候,我们主要负责村里的治安工作,大家起鸡叫睡半夜,轮流站岗放哨、查路条,村子附近的古烽火台,因为地势较高,我们在上面设立了瞭望哨,白天黑夜有人值守。同时,以刘家畔村为中心,联合赵家寨、刘家峁、赵家沟的民兵,开展河防斗争。遇到日本鬼子扫荡过来,我们会提前带领群众转移到安全地带,并利用各种机会袭击鬼子。为了弥补武器弹药的不足,我们还发动群众扫硝、熬硝、造炸药,然后利用敌占区买回的火柴、米丝等,制做成石头地雷,埋在来犯日军可能经过的地方。

保德县义门镇老革命的一生

为了给抗日部队提供充足的粮食,村里成立了变工组,组内农民通过人工或畜工互换方式展开互助协作。在担任变工组组长的几年间,我虚心向经验丰富的老农学习,熟练掌握了各种农作物的耕作技术,成为远近闻名的种地能手。

1944年10月,我加入了伟大的中国共产党。入党介绍人为赵存有,赵存有也是义门人,全国解放后担任过内蒙古梁城县法院的院长。从那时起,我几十年如一日,坚持以共产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用实际行动兑现了自己的入党誓言。

第二年7月,响应党的号召我光荣入伍,成为独二旅36团的一名战士。当时的团长是高永祥,政委是严尚林。高团长是甘肃人,严政委是四川人,两人都是老红军,也都是抗大毕业生。7月23号,驻神池义井据点的日本人向五寨县城方向撤退,36团埋伏在敌人途径的横山一带实施伏击。

保德县义门镇老革命的一生

战斗过程中,高永祥团长头部中弹,不幸牺牲,年仅33岁。在随后召开的追悼大会上,许光达司令员致了悼词。高永祥牺牲后,36团团长一职由张开基担任。张开基,四川人,老红军,全国解放后担任过陕西省军区副司令员。为永远纪念高永祥团长,横山村后改名为永祥山村。

晋北战役 身负重伤

8月15号,日本人宣布投降,但拒绝把武器上缴给八路军,阎锡山乘机强行接管了大同至忻县的12座县城,国共两党很快由盟友转变为敌人。10月,部队从五寨出发,到达内蒙古沙县(土右旗撒拉齐镇)时,正好赶上打包头,担任包头城防总指挥的是傅作义的老部下董其武,我方攻城的部队由聂荣臻、贺龙指挥,我们连主要负责掩护伤兵撤退。因敌我力量悬殊过大,包头城久攻不下,12月初我军被迫撤出战斗。那次战斗我军伤亡很大,看到那种红汤黑水的阵势,有的老乡吓得开小差跑了,我则觉得贪生怕死是一种十分可耻的行为。

保德县义门镇老革命的一生

1946年6月,国民党军向解放区发动全面进攻,各革命根据地军民奋力发起反击。期间,晋绥军区和晋察冀军区组织1万5千余兵力发起“晋北战役”,我先后参加了解放朔县城和轩岗的战斗。朔县城是连接太原与大同的重要枢纽,战略地位非常重要,指挥解放朔县城战斗的是晋绥五分区司令员王赤军。为最大限度减少伤亡,部队提前五六天开展了攻城训练。6月16号黄昏,在团长张开基、政委戴金川率领下,我部由刘家口隐蔽运动到朔县城附近埋伏起来。6月17号凌晨,冲锋号响起,我军发起突然袭击,在轻重机枪的掩护下,部分人通过四架云梯攻上城头,爆破班扛着炸药包把城门炸开,仅用了1个小时战斗就宣告结束,这次战斗共歼灭阎军1千多人。由于作战勇敢不怕死,我被任命为一营三连二排六班副班长。

打下朔县城后,部队急行军参加解放崞县、宁武的战斗。轩岗是崞县境内的一个重要据点,也是北同蒲线上的一个重要枢纽,阎锡山共派一个团的兵力严加把守。在攻打轩岗重要屏障段家堡时,我部遇到敌人构造坚固的碉堡,手榴弹扔上去只能划下个白字字,由于缺乏有效的攻击武器,14人在战斗中牺牲。紧急情况下,部队首长从友军那里借到一门山炮,炮手们骑着骡子赶到前线,迅速在东山顶上支架好设备,一声巨响过后,碉堡上面的半个盖子被掀掉,30多名守敌乖乖做了俘虏。押解途中,大家实在气不过,又将这批人集体驱赶到山沟下面,以其逃跑为名全部击毙。战斗过程中,我缴获了电话匣子和洋算盘子各一个,全部上缴连部。

保德县义门镇老革命的一生

石滩车站是轩岗外围的另一个重要据点,其周围设置了六座大型碉堡。6月21号,也就是农历五月二十二,攻坚战斗打响,我所在三连担负主攻任务,攻打第一个碉堡时三名战友牺牲、两名战友挂彩。攻打第二个碉堡时,又有两名战友牺牲,另有两人挂彩,牺牲的战友分别来自保德的科局和羊路河,挂彩的一位是班长,保德涧虎焉人,另一位就是我。我的头部、腿部、脚上被敌人的手榴弹弹片击中,遍体鳞伤衣裳染成个血片,人当时就昏迷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五寨牛化六分区医院的病床上。经过十几天的救治后,我又被转移到条件较好的芦芽山二分区医院。8月,我伤愈出院,随即赶往36团的神池虎壁留守处,根据留守处提供的信息,很快找到了大部队。仅仅过去两个多月,连里的干部战士就大都不认识了,以前的人马大都死的死、伤的伤,很多人都是刚刚补充进来的。

保德县义门镇老革命的一生

晋北战役后,大同成为一座孤城。大同是平绥、同蒲两大铁路干线的交汇点,又是国内最大的煤炭生产基地之一。7月底,晋察冀军区和晋绥军区集中大批兵力逼近大同,指挥部首长有聂荣臻、贺龙、萧克、张宗逊、杨成武、罗瑞卿等人。大同城内虽然守敌并不是很多,但由于城池坚固且物资准备充足,加之大批援军陆续赶到,9月中旬我军被迫撤出战斗。期间,我们36团在大同南郊孤山一带打过仗。

三起三落 一谱真心 (一)

由于身体多处受伤,很难再适应高强度的行军打仗,1947年3月,拿着上级发放的《革命军人残废证》,我复员回到家乡。7月,党中央下发《中国土地法大纲》,我随即参加了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土改运动中分配到土地的农民,生产积极性空前高涨,大批粮食源源不断地运送到解放军手中,从而大大加快了解放战争胜利的步伐。

保德县义门镇老革命的一生

全国解放前后,我先后担任过暖泉乡团委书记、义门村互助组组长等职,因办事公道正派,勇于担责,赢得上上下下的认可。1953年,根据党中央《关于发展农业合作社的决议》,保德县迅速掀起农业合作化运动的高潮,我被大家推举担任了村合作社社长。开始时社员全部按入社时的土地分红,分红占到土地总收成的30%,1956年开始土地分红制度逐步取消。

1958年大跃进运动兴起,按照上面的统一部署,生活方面,义门村实行了食堂制,全村人集中在一起吃大锅饭。生产方面,虚报浮夸成风越刮越猛,夏上估产,以山药的亩产为例,最好的年成最多也就能产2千斤,可刘家峁敢吹自己能产15万斤,暖泉更是放出25万斤的卫星。纯粹是狼吃浑小子——没影儿!

保德县义门镇老革命的一生

接到上级观摩验收的通知后,暖泉村紧急动员社员每人必须在第二天早上交回三丈长的草葽子(用蒿草拧在一起的绳状物,专作绑扎用)。那时候儿的人特别听说,第二天早上全部按时完成任务。与此同时,公社发动周围几个村子,将各自正在生长着的山药蛋连同蔓子,起出来集中到暖泉的指定地里,并用事先准备好的草葽子把所有蔓子围拢来。上面的检查倒是顺利通过了,但移来的山药没几天死得一干二净。

期间,迫于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我也瞒报过村里的产量,咬着牙将山药的亩产量估到2万斤。结果,被上面树为反面典型,插上黑旗,训得狗血淋头。立秋时分,我到公社参加冬麦播种专题会议。按说,冬麦只有过了秋分才可以下种,可别的村子为了抢先进,硬说是已经完成了播种任务。我性子倔,实事求是说没有下种,结果遭到在场县社两级领导的严厉批评,直到深夜两三点还不依不饶,我实在困得受不了,一头从炕台栽到地上,众人这才放过我一马。

保德县义门镇老革命的一生

过了几天,批评过我的两位县领导来义门视察,村干部集中到一起听他们训话。当时正准备收割黑豆,一位县领导不客气地问:你们义门家一共种了多少亩黑豆?一亩地有多少苗黑豆?一苗黑豆上头能结多少个夹子?还没等我吱声,下面一位队长粗声楞气地回答道:种了多少亩黑豆我们知道咧,一亩地有多少苗黑豆我们没数过,一苗黑豆有大的有小的,上头能结几个夹子,我们可是搞球不清。两位县领导被呛得脸红脖子粗,扭头就走。事先为他们准备好的呵山药、玉茭子、窝瓜,正好给几位村干部做了好事。

真金不怕火炼。秋收结束,义门村农作物实际产量,在全公社名列前茅,很多县社干部改变了对我的偏见。1959年正月,我还作为县里的代表,参加了省上召开的农林牧大发展誓师大会。

常言说得好:人哄地皮,地皮哄肚皮。因国家是按各地上报的粮食产量进行统购的,虚报产量越多的地方国家统购得越多,1960年青黄不接时分,很多地方的群众因此揭不开锅,义门村的情况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群众的生活也过得十分艰难,苜蓿、榆叶、粉渣、红薯干等,逮住甚吃甚。年三十晚上,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凑乎着吃了顿清汤白面疙瘩。最困难时,我不得不将三岁的三小子送人,一家人哭得恓趴咧。

保德县义门镇老革命的一生

不过,困难面前我也没有忘记听党的话,还是团结大家一起开展生产自救,终于使群众的生活慢慢缓过劲来。然而,在1963年开展的清财运动和1964年的开展的的“四清”运动中,本人却因得罪了上面的个别领导被停职两年,甚至险些被抓进监狱。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1962年为增加集体收入,村里办了个粮食加工厂,有负责人背着我经常扛上厂里的白面往上级领导家送。知道这件事情后,我感到非常生气,对这种行为进行了狠狠的批评,结果捎带着把上级那位领导也给得罪了。由于经营管理不善,粮食加工厂最终停办。清产核资开始后,上级来人红不说黑不道,宣布本人停职接受调查。

三起三落 一谱真心 (二)

期间,上级先后来了两批人,翻箱倒柜查了几个月,也没查出我一分票子的问题。然而,上级那位领导还是死咬住不放,背地里鼓动对我有意见的人罗茬子。

那是困难时期刚过,为尽快恢复村里的生产,我派人花7千块从外地买回几头牛和驴,这件事情的经过人所共知,但就有人昧着良心说瞎话,说是我倒贩牲灵赔了7千块。听到这种说法我很生气,几次找上级领导申辩,但人家根本听不进去。

保德县义门镇老革命的一生

没几天,上面召集15个生产队的支书开会,专门讨论如何处理我的“经济犯罪问题”,还是那位上级领导,来不来就宣布我的问题够上坐禁闭咧。刘家峁支书毛蛋仗义执言:四孩抗日战争时期就参加了革命,几十年咧,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即便有些子错也不能让坐禁闭呀!他坐了禁闭,家里头那大大小小六七口人活呀不咧?实在不行,再不用他当干部敢就行咧吧!其他村的干部随后发言,一致同意毛蛋的意见,那位领导见众怒难犯,这才把要我坐禁闭的事捏塌。

群众心里有杆秤。1964年底,在村民的强烈要求下,我重回村级领导班子,先后担任生产队队长、村党支部书记等职。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在大形势非常混乱的情况下,我尽最大努力排除各种干扰,带领村民开展农业学大寨运动,大搞农田水利基本建设,使义门村的农业生产条件得到很大改善。

保德县义门镇老革命的一生

实事求是讲,农业学大寨运动开展过程中,也存在很多脱离实际的做法,比如村里种什么、种多少,都必须听从上级的统一安排。1971年,义门村在规定种高梁、玉米的地里,偷偷种了5亩糜子。这样做,主要是为了改善群众的生活。这5亩糜子起初长得可袭人咧,但遭遇一场大风后全部倒伏。不巧的是,县委领导贾家峁开完会路过义门,恰好看到这一情况,他们当即要求公社在义门村召开现场会,严厉批判了我自作主张更改种植计划的做法,并当场宣布撤销我的职务。

没想到的是,接替我的职务的人,虽然工作大胆泼辣,但对指挥农业生产缺乏经验,而且处理事情个性太强,村里工作经常陷入僵局。1976年秋,省里和县里的蹲点干部进驻义门后,通过大量走访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同时感觉到我在村民中间有着很高的威信。

时间不长,县里召开三干会,蹲点的几位领导乍猛子找到我,要我代表村里到大会上表态发言。我当时没好气地说,我个庶民百姓,到三干会上发言算甚咧?蹲点领导严肃地问我:“你是不是共产党员?”我回答:“是!”“是的话,服从安排!”我这才答应下来。发言稿是蹲点干部帮忙写好的,由于识字不多字,大会发言时念得非常吃力,引得台上台下笑声不断。

保德县义门镇老革命的一生

三干会后,公社调整了义门村的领导班子,村支书一职由天桥的白振清接替,村革委主任由刘家峁的长生子接替,我被任命为前队队长。说起来也日怪,我当支书那么多年,村里人劳动过程中从未发生过伤亡事故,可新班子刚一成立就遭下一条人命,后队一名群众在修梯田时从高处跌下身亡,这件事在群众中产生了不好的影响。

担任前队队长期间,我非常讲究科学种田,比如锄地,会根据庄稼的不同生长期,采取或者深锄或者浅锄的办法。后队领导听说后直摇头:只要水肥不误事,深锄也好浅锄也罢,与收成好与不好关系不大。结果呢?庄稼长着长着就差下一大截。秋后,一样样的生产条件,前队比后队多打了6万斤粮食。按往每常家的经验,两队产量相差1万斤才属于正常。我因此作为先进典型的代表,参加了省水利厅在保德召开的现场会并发言。

保德县义门镇老革命的一生

从此,我在村民们中的威信更高了,说出话来听得人更多了。1979年春天,我再次被任命为村支书,当年村里打了54万斤粮食,创下历史最高纪录。还有,那段时间,国家安排多台铲土机帮助村里平整土地,原因是修建天桥水电站义门贡献了100多亩耕地。我带头远离给铲土机司机开的小灶,从不参与他们的吃吃喝喝,赢得铲土机司机和村民的一致好评。

1980年5月,由于年龄和身体原因,我主动辞去村支书一职,让位于村里的年轻人。当时,村里的家底非常雄厚,光驴骡牛就有近40来头、羊还有几百只。然而,第二年开始,全县推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土地和其他集体财产被分得要甚没甚。我个人觉得,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没毛病,但将集体财产三皮不值二麻处理掉,实在让人心疼。另外,五十年代建社时村民每人投资过3块钱的入股基金,生产队拆散了这3块钱总应该给大家退还吧?为此,我几次向有关方面反映问题,但根本没有人搭茬子,更有人笑话我是:咸吃捞饭淡操心。

保德县义门镇老革命的一生

掐指算来,我在义门村担任各种领导职务有30多年,可以说是大干部没当、小干部没断。30多年间,我始终牢记共产党人的宗旨,全心全意为村民服务,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即使在最困难时期,也没有享受过国家发放的1斤救济粮、1分救济款,上面来了招工指标,我总是先安排村里的其他人,自己的子女一个也没有关照过。我觉得,我当村干部30多年,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家人,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党。令人感动的是,从村干部位置上退下来后,党和政府并没有把我给忘记,经常有领导干部上门进行慰问,其中包括担任过忻州市委副书记的吕茂田。

安度晚年 奉献余热

1947年我因受伤致残复员时,人民政府优待我400斤粮食,领取方式是每年100斤,分四年领完。然而,我只在第一年领过100斤,第二年起因家里打下的粮食基本够吃,考虑到人民政府用粮的地方太多,余下的300斤粮食,我就再也没有领过。

保德县义门镇老革命的一生

时间到了1981年3月,义门镇领导大会上宣布,全镇百姓年人均收入已超过6千元,从此进入了小康社会。听到领导的讲话,联想到自己家的经济状况,我突然感到非常失落:我是当过兵打过仗受过伤的人,又长期从事过农村基层管理工作,可收入水平还不达周围群众的平均水平。当时,我手头的进项只有国家每年给的那几百块钱的残废军人抚恤金,老两口每月吃喝就得花费200元,一年天气难免有些人情交往,但凡支应一下没个百百八八拿不出手。眼下自己岁数也大了,也动弹(劳动)不行咧,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尽管儿女们非常孝顺,但总不能三天两头跟孩儿们要钱吧?

保德县义门镇老革命的一生

正在发愁这件事,听到有人说,残废军人的抚恤金上调了很多,我立马到县上去了解情况。县民政局的领导听了我的陈述后表示,国家对革命残废军人的抚恤金是有很大提高,但根据民政部的最新规定,必须对原来的残废证进行重新认定。

“你也在36团当过兵?”局领导翻看过我的残废证后,突然发问。

“是啊。”

“那我这个36团的干部为甚认不得你?”

“一个团三千多人,你是干部我是战士,人都是从下往上认咧,哪有个从上往下认咧?”

“那你给我说说,哪些人当过36团的团长和政委?36团甚时候打得朔县城?”

这些问题哪能难住个我!我不打咯噔对答如流。

“既然是残废军人,生活又有实际困难,为什么建国这么多年不到民政局来反映?”局领导眯缝着眼问道。

“我自己但有半步奈何,也不会来麻烦国家。”

“看把你思想境界高的,好像保德县就你一个残废军人!”局领导边说边撩起衣服露出枪伤——原来他也是一位残废军人。

局领导的这种说法和做法,惹得我有些发毛:“当年每位残废军人复员时,凭残废证能领取政府给的400斤粮食,可我王四孩只领过100斤,考虑到人民政府处在困难时期,剩下的300斤再连一两也没领过。”话既然说开了,一下就收留不住咧。“看这样子,你也是残废军人,行咧,如果政府给的粮食你一斤也没领,你思想觉悟比我高,如果你也只领了100斤,那咱俩的思想觉悟一样高,假如你把国家给的粮食全领得吃咧,你好好儿说咱俩谁的思想觉悟高?”

保德县义门镇老革命的一生

局领导听了我的一番话,不仅没有嗔怪反倒笑呵呵地说,咱当过兵的人啊,都是这神不收脾气!然后,交代下面的工作人员抓紧办理相关手续。第二年8月,经过重新体检和审批认定,我领到新换发的残废证,抚恤金大幅增加,晚年生活有了可靠保障。

为了感谢党和政府的关心,从1982年至1984年,我带领村里的四五十号人到附近的电站做营生,有效解决了村里人的劳动就业问题。期间,我坚持百年大计、质量第一的原则,从不偷工减料,从不敷衍了事,得到电站领导的夸奖。

1985年后,我彻底歇了下来,但仍然保持共产党员的形象和本色不变。比如,发挥自己嫁接树木的特长,经常主动上门为有需要的村民无偿提供服务;义务清扫维护村里至电站长达2公里的道路;坚持每天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向周围的人宣传党和国家的大政方针;自觉教育大家特别是年轻人严格遵守国家的法律法规,做有益于国家和社会的人;积极参与邻里之间矛盾和分歧的调解工作,为构建和谐社会尽一份力;为了方便附近的老年人外出歇坐,我还专门找来施工队弃用的边角料,加工成很多小板凳。

我今年虽然已经93岁了,但耳不聋眼不花,脑子也还好使唤,把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讲出来,就是希望大家特别是年轻人,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踏踏实实做事,本本分分做人,好好儿地为咱们国家的繁荣富强贡献力量。

保德县义门镇老革命的一生

图片依次为:王四孩生活照,义门村,日军扫荡,日军暴行,八路军伏击日军,许光达将军一家,民兵埋设地雷,36团团长高永祥,宁武,轩岗,大同,土地改革,大跃进1,大跃进2,农村四清运动,农业学大寨,梯田,王四孩三干会发言,天桥水电厂,吕茂田看望王四孩,革命军人残废证,王四孩全家福,王四孩与妻子,王四孩与本文整理者。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