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個月，一個名叫“楊霞”的女人可謂是火遍朋友圈。不少地方資訊類自媒體都轉發介紹了她的個人事蹟，並以《那個叫“楊霞”的女人，你在某某地方火了！》為標題進行宣傳。文章稱，楊霞從小生活在大山裡，後帶著女兒前往大城市打拼，在有了一番事業後，有感於市場上所售蜂蜜質量不佳，決定回鄉賣土蜂蜜，“找回兒時純真的味道。”
但不久，有不少網友反映說，從“楊霞”處購買的蜂蜜質量不佳，並質疑其身份的真實性。近日，北京青年報記者先後以消費者、記者的身份聯繫了“楊霞”。對方先是自稱在陝西寶雞鳳縣橋頭莊村養蜂，但隨即北青報記者從該村村委會了解到，橋頭莊村並沒有楊霞這個人，最近幾年也沒有專門回鄉賣蜂蜜的村民。此後，一名自稱楊霞表弟的男子告訴記者，楊霞所售蜂蜜系西安“黃灞區灞橋村”一合作社產品，並沒有營業執照或食品安全檢測等證書。北青報記者查詢發現，西安並沒有名為“黃灞”的區級行政規劃，所謂“灞橋”也是一個區而不是村名。而對於身份的種種疑點，“楊霞”的回應是：直接拉黑。
事件
火遍全國的神秘女子“楊霞”
北青報記者搜索發現，今年上半年開始，“楊霞”就開始頻頻刷屏朋友圈。連雲港、東莞、馬鞍山、湘潭、哈爾濱……這個叫“楊霞”的女人，先後“走紅”全國多個城市，甚至還在書法圈、風水圈、球迷圈“引起轟動”。
記者注意到，為“楊霞”走紅髮聲的，除了以地方資訊為主的自媒體賬號，還有不少垂直細分領域的營銷號，甚至還有一些地方媒體的微信公眾號也在為其背書。其宣傳文案稱，“楊霞”自幼生長在大山裡，2006年因婚姻變故攜年僅4歲的女兒外出打工，不久憑藉自己不服輸的拼勁兒在大城市收穫了自己的事業。但在功成名就的同時，“楊霞”發現，身邊人購買的蜂蜜大多是白糖蜜或者是熬製過的蜂蜜，其中的蜂蜜成分少得可憐。“楊霞”為此感到十分寒心，並因此決定回到深山養蜂，“讓更多人吃到真的土蜂蜜。”
在文案之外，“楊霞”還專門拍攝了一段視頻，講述自己養蜂的過程。視頻中，身穿白色上衣的“楊霞”介紹說，自己賣蜂蜜已經有9年，村裡人都叫自己“蜜蜂霞”，其生產的蜂蜜都是完全按照祖輩方法生產，營養價值會比普通蜂蜜高十幾倍。文末，照例會附上一個二維碼，幫助網友直接添加好友進行諮詢。但與普通二維碼不同，這些文章中提供的二維碼始終處於動態變化中。北青報記者添加後發現，不同二維碼所對應用戶名稱不同，但頭像均為視頻中“楊霞”的照片。
調查
當地村委會“查無此人”
而在“楊霞”火遍全國的同時，關於其所售蜂蜜的質疑聲也越來越多。
11月初，有網友爆料稱，自己在“楊霞”處購買的蜂蜜包裝簡陋，且發貨地並非楊霞自稱的陝西寶雞，而是河南某地，因此懷疑自己被騙。不久，越來越多的網友開始在網上發帖，懷疑“楊霞”的真實身份，和其所售蜂蜜的安全性。
曾在“楊霞”處購買過蜂蜜的曾女士告訴北青報記者，今年8月她通過某公眾號推廣鏈接添加了自稱是“楊霞”的微信號，併購買了兩斤土蜂蜜。但收到蜂蜜後卻發現，“楊霞”發來的蜂蜜既沒有生產日期也沒有生產地址，味道似乎也不像對方宣傳的那麼純正。於是，心生懷疑的曾女士，又添加了該鏈接中提供的其他幾個微信號，“微信號都連著，頭像也都一樣。”結果發現，同樣的照片、同樣的文案在幾個“楊霞”的朋友圈都有出現，但時間卻不一致，“感覺像是同一夥人在運營好幾個不同的微信號。”此後，她向“楊霞”提出退貨，不料原本十分熱情的“蜜蜂霞”這次卻沒有了回應，“第一次在朋友圈買東西，就遇上這種三無產品，因為不是在第三方平臺購買的，也沒有辦法投訴，只能當花錢買個教訓。”北青報記者查詢發現，與曾女士經歷相似的網友不在少數。除了售後沒有保障外，還有網友反映，自己轉了賬，卻遲遲收不到蜂蜜，並自此與“楊霞”失聯。由於不是通過正規網店進行買賣，一旦被其拉黑，就很難再維權。
11月21日，北青報記者以消費者身份添加了“楊霞”的微信。對方自稱是“楊霞”本人，目前在秦嶺養蜂，主要銷售沖水喝的土蜂蜜或者自己吃的蜂巢蜜。此後幾天，“楊霞”不時在朋友圈更新採蜜過程，並通過留言表示，自家的蜂蜜十分搶手，不少老顧客都沒有搶到，因此每人每次最多購買兩斤。與此同時，“楊霞”在朋友圈“疑似”回覆顧客稱，歡迎對方明年再去山上玩。北青報記者隨後向其詢問，所謂的深山具體是在哪裡，是否可以實地參觀一番。“楊霞”答覆稱，自家養蜂的位置在陝西寶雞鳳縣，風景很好，隨時歡迎來玩。併發來定位，定位顯示，其所在位置為鳳縣橋頭莊村。不過在記者多次表示最近就想去看一看時，對方卻推辭稱：“現在山上溫差比較大，不建議您現在來，您可以暑假沒事再過來。”
22日，北青報記者聯繫到鳳縣橋頭莊村村委會。據該村村主任介紹，村裡並沒有名叫“楊霞”的村民，這幾年也沒有聽說過誰家有人辭掉大城市的工作專門來村裡賣蜂蜜。北青報記者隨後又請村主任辨認了“楊霞”朋友圈發佈的風景照、視頻等，得到答覆稱，均不是橋頭莊村景觀。
對於村主任的說法，“楊霞”表示，自己發那個定位是因為從橋頭莊上山最方便，但拒絕透露自己養蜂的實際位置。
核實
“楊霞表弟”自稱在西安養蜂
11月25日，北青報記者以記者身份再次聯繫“楊霞”。按照其朋友圈提供的電話號碼，很快聯繫到對方，但接電話的卻是一名男性。該男子自稱是“楊霞”的表弟，“楊霞”本人因為正在山裡採蜜所以不方便接聽電話。
據該男子介紹，“楊霞”及其蜂場並不在寶雞，而是在西安一個名叫“灞橋村”的村裡。且村裡已經和“楊霞”簽訂了合同，並專門設立了合作社。他告訴北青報記者，“楊霞”自銷售蜂蜜開始，就親力親為負責所有業務推廣事宜，但並沒有為此註冊過公司，因此也沒有工商執照。至於動態二維碼中可識別出來的其他幾個微信號，基本上都是自家親戚，“我們家沒有淘寶或者微店，也沒有客服，這些微信都是山下的父老鄉親和自家親戚。”
經與“楊霞表弟”多次確認，“楊霞”所在合作社應該位於西安“黃灞區灞橋村”，且對方自稱可以提供村長電話以便北青報記者進行核實。但此後記者始終未等來村長的聯繫方式，與此同時，北青報記者查詢發現，西安區縣級行政單位中並沒有名叫“黃灞”的，倒是有一個“灞橋區”，但其中也並沒有“灞橋村”。
隨後，北青報記者又以記者身份再次添加了自稱“楊霞”本人的微信賬號，但表明身份後不久，就被對方拉黑。
文/本報記者 孔令晗 實習生 張曜麟
觀點
律師：購買三無農產品可能存在隱患
在與“楊霞”溝通中，對方多次表示，自己就是賣點農家特色，因此無法提供合格證等食品安全相關證件，也沒有辦理工商註冊。對此，北京京師律師事務所許浩律師介紹，根據目前法律法規，農民通過自己的朋友圈出售一些農產品的確不需要進行工商註冊，但類似“楊霞”這樣頻繁地在朋友圈出售商品，就有可能被認定為經營者。而按照《食品安全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相關規定，經營者應當確保其所售商品符合《產品質量法》等國家法律、法規的規定、要求。
此外，針對“楊霞”幾次三番更改採蜜地點，且提供虛假地址一事，許浩律師表示，其行為已經涉嫌虛假宣傳，消費者可據此向其提起民事訴訟。
北京康達律師事務所韓驍律師表示，朋友圈購買農產品已經漸成風氣，有些時候確實能通過這種方式購買到比較新鮮的農產品，但與此同時，也要警惕各種推廣鏈接中推銷的“三無產品”。他介紹，按照我國《產品質量法》相關規定，經營者銷售的產品必須有中文廠名、中文廠址、電話、許可證號、產品標誌、生產日期、中文產品說明書，如有必要時還需要有限定性或提示性說明等等，凡是缺少的均視為不合格產品。上述要求缺少其中之一，即可視為“三無產品”。
韓驍律師提醒，實際生活中，“三無產品”一般是指無生產日期、無質量合格證以及無生產廠家，來路不明的產品。購買此類食品，一方面可能帶來食品安全隱患，“沒有標註生產日期就無法得知食品是否過期，一旦不慎食用了過期產品，就可能引發食物中毒；而沒有質量合格證，沒有配料成分、添加劑的標註含量，也很難保證食品的安全性。”除此之外，購買“三無產品”還可能導致維權困難。“由於三無產品沒有標示生產廠家信息，或者是標示了錯誤的生產廠家信息，消費者購買三無產品後發現食品存在質量問題，可能會由於無法找到真正的責任人，陷入維權無門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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