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伊琍:一個女演員的前半生

《我的前半生》開播之時,馬伊琍在微博上說,三十歲碰到夏琳,四十歲遇到子君。前半生的路上沒有對錯,唯有成長。此刻離上次飾演夏琳走紅過去剛好十年了。十年裡,她享受過人在巔峰的榮耀時刻,也嚐到過被天下人笑話的尷尬時刻。但是,每一次經歷都帶給她全新的認識,也讓觀眾和自己看到了那個最好的馬伊琍。

介乎家庭與事業之間,介乎所要承擔的勇敢與妥協、強硬與溫柔之間,馬伊琍演過的女人們是一個版本,而馬伊琍自己,或許又是另外一個版本。

三十歲碰到夏琳,四十歲遇到子君

馬伊琍對事業的倦怠感在2008 年的秋天悄然來臨。

那年她32 歲,主演的《奮鬥》依然在各大衛視滾動播放,有了一場新鮮的婚姻,生了頗受關注的女兒。她把自己泡在家庭的蜜罐裡,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做好母乳餵養”的問題。面對紛至沓來的工作邀約,她覺得厭惡,認為這些人都在妨礙她做一個好媽媽。如是幾個月,直到父親來找她談話。

“你是打算不工作了嗎?”父親問。

馬伊琍反問:“怎麼樣?這樣不是挺好的?”

“男人可以養你一年、兩年、三年、四年,但你信不信養到第五年的時候也會開始煩你,因為你不出去工作。”

馬伊琍認為父親偏激,但也開始重新思考自己與家庭、社會的關係。

她決定回到片場。就在重新工作的第一天,當她穿戴整齊站在熟悉的鏡頭前,當搭戲的男主演自然地叫她“老馬”的那一瞬間,她突然意識到,其實自己這輩子都無法割捨對錶演的熱愛。

馬伊琍:一個女演員的前半生

作為土生土長的上海人,馬伊琍此番在《我的前半生》裡飾演起羅子君的作可謂是手到擒來。不同於以往《中國式關係》和《北上廣不相信眼淚》一出場便是自帶氣場的都市精英女性形象,劇中的羅子君需要經歷生活的大悲大喜和大開大合才能成熟蛻變成光芒四射的職場女性。

這種複雜極致的變化,馬伊琍表示非常過癮:無論是在和老司機靳東、陳道明的對戲中,還是在演和袁泉的閨蜜情深,抑或是處理自己剪不斷理還亂的家庭關係中,甚至她在面對生活時絕望的眼淚更是被網友評為教科書級的哭戲。

過去十年,她詮釋過的大部分女性都面臨著不同程度的困境。《奮鬥》中,才華橫溢的夏琳必須直面理想和現實的差距,並努力在戀人事業成功之後保持尊嚴;《婚姻保衛戰》中,從賢妻良母走向事業強人的李梅,必須照顧女強男弱的夫妻關係,在“七年之癢”時以智慧博弈危機;而到了《北上廣不相信眼淚》,在大城市打拼被迫隱婚的潘芸則必須在愛情與利益之間作出自己的判斷、選擇和犧牲。

“這些女性在劇中呈現的價值觀跟我的是一樣的。”馬伊琍依賴自己的生活經驗去創作角色,熱衷於詮釋那些有獨立意識的女性,也希望自己能演出“我認為女人應該活出來的樣子給大家看”。

在這些女人中,馬伊琍認為最接近於她本人性格的是夏琳,十多年前,和夏琳同齡的馬伊琍迷糊、軸,滿身都是自以為豪的刺兒。相識十幾年的好友、導演滕華濤用“大大咧咧”形容當時的她:“不能隨便帶出去見人。碰到哪個不喜歡的人,她說話特別直,大家容易尷尬。”

有一次他倆去一個酒吧,在門口遇到了高曉松和鄭鈞。高曉松向馬伊琍介紹鄭鈞,馬伊琍卻沒來由地說:“我不喜歡鄭鈞,我喜歡許巍。”高曉松趕緊打圓場:“我知道你喜歡許巍,但這是鄭鈞。”

馬伊琍還是重複那句話,過了好久,她才反應過來,問滕華濤:“剛剛你們的意思是,旁邊那個人是鄭鈞?”

時至今日,自言“寬容已經及時到來”的馬伊琍依然覺得,夏琳身上那種橫衝直撞的勁兒是可貴的。“年輕的時候你不固執、不偏執,那要等到什麼時候?等婚姻把你的稜角慢慢磨掉以後,你還想回過來,重過一遍?對不起,我覺得不應該這樣。你年輕嘛,無知無畏無懼。”

馬伊琍:一個女演員的前半生

▲馬伊琍不斷地將標榜獨立自主、堅持自我的價值觀通過她所創作的角色表達出來。圖為《剃刀邊緣》劇照。

抗爭或者順從,都是出於本心

馬伊琍科班出身,一路順風順水。15 歲開始在上海電視臺做伴舞,17 歲主演電影《劉海粟》,18 歲考入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之後在電視劇《黑洞》、電影《西施眼》中擔任重要角色,2002 年又因《還珠格格之天上人間》中的夏紫薇一角為大眾所熟知。她要強,很早就顯示出非此即彼的拼勁兒。

“馬伊琍不是會被別人的意見所左右的人,不是什麼事兒都必須擺在明面兒上的強勢的人,但她心裡有譜。”滕華濤說。

“她非常有主見。”沈嚴給出了相似的結論,“在她身上,外表的柔和內心的剛之間的反差是最最強烈的。”繼《中國式關係》之後,他們二度合作,正在拍攝新電視劇《我的前半生》。工作間隙,一圈人會在一起聊育兒話題。沈嚴觀察到,遇到不同的育兒理念時,馬伊琍雖然不爭辯,但也不接話,一副堅持自我的神情。“肯定說不過她。”擁有兩個孩子的父親沈嚴笑道。

因為這種執拗,馬伊琍很少被別人挾持,抗爭或者順從都是出於本心。

1990 年代,中國電視劇產業剛剛興起,香港班底的製作團隊搬到內地之後依然保持著夜以繼日的工作作風。馬伊琍跟著劇組沒完沒了地拍戲,曾連續五個月每天只睡兩三個小時。熬不住了,她就和其他幾個主演聯合起來反抗:早上不起床,誰早起誰就是叛徒——在後來的回憶中,這是她人生中為數不多的、能有內心快感的激烈反抗。

她更善於維穩。

在滕華濤眼中,馬伊琍不是一個善變的、情緒化的女人。即便偶爾抱怨生活的焦慮,她也不會把大局面弄得更為混亂。“她不會說這件事情已經失控了,往什麼極端走。她始終會有明確的方向。”

2008年之前,他曾嘲笑馬伊琍是“可能把孩子弄丟了自己還不知道”的不靠譜女青年,可現在的馬伊琍卻讓他放心、踏實。

這個自認為理性與感性兼具的女演員,在處理具體問題時非常理智,以至於她極少有一驚一乍的時候。“我很少有覺得一件事失控的時候。通常遇到了,我都會告訴自己,絕對有解決的辦法。”她信奉人的力量,信奉“試過之後才會發現沒有幹不了的事兒”。

《我的前半生》開播之時,馬伊琍在微博上說,三十歲碰到夏琳,四十歲遇到子君。前半生的路上沒有對錯,唯有成長。眾所周知,她曾面臨和劇中羅子君同樣的場景。丈夫婚外情消息見諸媒體頭條,剛剛生完小女兒的馬伊俐在大眾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觀望中,淡定自如地發微博堵住悠悠之口:戀愛雖易,婚姻不易,且行且珍惜。甚至面對女性強權主義的指責,馬伊琍都選擇沉默。

2015 年《北上廣不相信眼淚》播出,遠離觀眾視線的馬伊琍重回大眾視線中。劇中馬伊琍飾演的潘芸果敢自信,光芒四射。此時,人們彷彿忘了那個一年前還是大家眼中可憐又過氣的女演員。憑藉著該劇超高的話題度和收視率,馬伊琍成了坐穩現代都市劇第一女主的位置。

緊接著,作品《中國式關係》《剃刀邊緣》輪番上映。那個一直標榜獨立自主,堅持自我的馬伊琍不斷地將這樣的態度通過作品表達出來,遇到棘手的事情時,馬伊琍絕對不是怨天尤人,而是迅速在腦子裡想出幾種解決方案,客觀分析每一種解決方式的利弊,然後衡量性價比、兩害取其輕。

也是,這樣的堅強勇敢的她,何需懷念過去,又何需畏懼將來呢?

和自己被迫讓渡的隱私和平共處

入行20 年,馬伊琍在角色中經歷了千變萬化的境遇。為此,她失去了自由散漫的那部分人生。

有一次,女兒的同學託她遞了一個本子,想讓馬伊琍簽名。女兒問馬伊琍:“他們說你是明星?”至今都對“明星”二字非常排斥的馬伊琍向女兒解釋:“我只是個演員。”“我覺得你走錯了路,你看你到處被人家拍照片,我出去都要被人家拍照片,我覺得這樣很不自由。”從小就知道在公共場合把頭埋在媽媽肩頭以防偷拍的女兒這樣“批評”馬伊琍。

“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了。這是你這個工作必須付出的一部分。”馬伊琍說。她從小生活於上海的舊弄堂裡,街頭巷尾一吆喝,誰家來了客人、誰家煮了紅燒肉,撲面而來的全是世俗生活的煙火氣兒。馬伊琍喜歡這種市井生活,現在一有機會回到弄堂裡拍戲,她就會想方設法和周圍的居民聊天。“這個才是生活當中需要的、對工作有益的東西。我要接觸更多普通人,才能知道普通人的生活是什麼樣。”

戴著帽子順利地把自己藏在人群中、穿著人字拖在三亞的大排檔吃海鮮、帶著女兒去上海動物園野餐沒被發現——敘述自己有限的成功經驗時,馬伊琍呈現出了整個採訪中最眉飛色舞的情態:露著兩顆虎牙,毫不掩飾那種“鬥爭勝利”的成就感。

在人們以放大鏡觀察公眾人物的今天,馬伊琍必須和自己被迫讓渡的那部分隱私和平共處。

“你只能自己對自己做一個保護。”馬伊琍說。她不介意被拍到趕飛機時隨意的穿搭、窘迫的神情,但她堅決拒絕真人秀——既拒絕按照真人秀的劇本表演馬伊琍,也拒絕將自己生活的細節昭告天下。她認為演員應當和觀眾保持距離感,而如果吃喝拉撒、過日子的事情全部搬到熒幕上,自己就會失去藏在角色中的那點神秘感。

“每個人都有隱私的權利。”馬伊琍這樣解釋自己的選擇。做了母親之後的她更願意把時間分配給與兒童發展有關的公益事業。她關注母乳餵養的議題,關注艾滋病兒童和自閉症兒童的發展。

介乎家庭與事業之間,介乎所要承擔的勇敢與妥協、強硬與溫柔之間,馬伊琍演過的女人們是一個版本,而馬伊琍自己,或許又是另外一個版本。

文:宗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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