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爷爷奶奶|岳建华

记忆中的爷爷奶奶

岳建华

金黄金黄的圆球球散发出浓烈的香味,盛在盘子里端上桌子。这个场面定是奶奶为我做的炸红薯糕。这种味道深深地埋在我的记忆深处,现在说起来总忍不住想流口水。

我在兄妹四人中排行老三,上有两哥哥,下有一妹妹,而我是奶奶最亲的孙子。从我记事起,就记得奶奶是个矮小的胖墩墩老太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叫不出颜色的上衣。其实奶奶年龄也不算大,五十来岁,可实际面容却显得很苍老。听爸爸说,奶奶一生生养了五个子女,三个因病先后夭折了,最终活下来的只有爸爸和姑姑两人。那时奶奶精心地看护着她这双相差十四岁的儿女,生怕有捅破大天的变故。当时奶奶头发基本脱光了,黑黝黝的头皮裸露在外。直到爸爸姑姑先后成家才慢慢胖了起来。

记忆中的爷爷奶奶|岳建华

那时的我也就五六岁的样子。爷爷养了一头大骡子。这大骡子爷爷像养自己的孩子一样精心呵护着,枣红色的毛毛梳得顺顺溜溜的。爷爷还趁奶奶不注意偷奶奶后窑大瓮里的玉米粒。这大骡子倒也是干活的好手,每每这时爷爷总会得意的在奶奶面前显摆,他的骡子怎么好怎么好。奶奶低着头干着手里的活计,蹦出一句“懒得理你”。坐在炕上玩耍的我呀才不关心爷爷的大骡子,我关心的是奶奶在做什么好吃吃。

五六岁的我那知道奶奶怎么做怎么做了,只知道奶奶端上四方桌的圆球球金黄金黄的。我迫不及待得用手去抓,被奶奶抓小鸡似的抓着手腕。“烫,烫,小祖宗烫着手了疼死你。”我嚷嚷着要吃。奶奶满是褶子的脸上绽放着笑容,布满老茧的左手还抓着我的手腕,右手捏起一个圆球球放在嘴边吹了又吹。我挣脱奶奶的手,不倒翁似的笑得前仰后合。“奶奶呀,你的牙吹掉了,吹到手指上了,不信你快看。”奶奶把右手捏着的圆球球换左手捏着,张开黑黑的厚手掌让我瞅。那里有牙呀,那是奶奶又粗又短的手指上裂开了很多血口子,是奶奶粘了白胶布,白胶布上还渗有红血印子。我盯着奶奶的手问奶奶疼不疼。奶奶张开没了门牙的嘴笑着说不疼。我轻轻地捧着奶奶的手学着奶奶吹圆球球的样子。“我给奶奶吹吹,吹吹奶奶就不疼了。”“哟吆吆,俺华给奶奶吹手手,吹,吹,吹得飞走了,奶奶不疼了。俺华长大了懂事了。”我被奶奶逗笑了。“来,奶奶奖励俺华吃圆球球,记得哟,这叫红薯糕,专门奖励俺华的。”我急猴急猴地咬上一小口,甜甜的,香香的。奶奶直勾勾得看着我一鼓一鼓的小嘴巴,吧唧亲上一口。“乖孙以后上学好好学,奶奶天天给你做红薯糕吃。”我答应着奶奶,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喂一口给奶奶吃,奶奶使劲地吧唧着嘴说好吃好吃。

记忆中的爷爷奶奶|岳建华

别看当时我还小,我可精可精了。无意间转头看见爷爷偷了两红薯糕往外走。拴在树上的大螺子冲爷爷吼了两嗓子,爷爷直叨叨,“别叫,别叫,给你偷来了。”说着递到大骡子嘴边一个红薯糕,他自己也吃到嘴里一个。我看着爷爷,爷爷冲我挤挤眼晴。我聪明着呢,就知道爷爷怕我打小报告。我才不说呢。我才不要奶奶发脾气,才不要奶奶嚷嚷爷爷,也估计是美味的红薯糕堵着嘴吧。

爷爷的大骡子现在想来,估计足足有两米多高。一米八大个的爷爷站在它身侧都矮一截,那大骡子弯下长脖子在爷爷胳膊上蹭过来蹭过去,好似大姑娘撒娇一般,还不时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一舔爷爷的脸。这大骡子可不是什么“大姑娘”,是个“大帅小伙”。爷爷说它三岁了,正值壮年。每天天还不亮爷爷就套好马车,去矿上捡炭块,拉到城里面去卖。天天如此,勤快的爷爷干巴巴的样子,花白的头发有些长还有些密。牙齿几乎都掉光了,只剩个紧挨门牙的一个牙,长长的黄黄的,嘴巴一张一张时,这个牙定会咬在下嘴唇上。爷爷特爱笑,哈哈哈的,笑得好像总能看到咽喉似的,而那颗黄黄的牙也特别显眼。

记忆中的爷爷奶奶|岳建华

爷爷套好车,“驾!驾!”地吆喝着大螺子,没走几步爬上出大院的小坡。爷爷做贼似的从厚重的棉二衣里的大口袋里摸出一小撮玉米粒,喂到大骡子嘴里。“伙计今天又要辛苦你了。”大骡子晃晃大脑袋,扑闪几下长耳朵,鼻子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响声,脖子上的铃铛也随之有节奏的发出嗒嗒声。至于爷爷怎么捡炭块,怎么到城里去卖,我就不晓得了。只记得天擦黑黑的时候,坡上的铃铛声嗒嗒地响起,我从炕上一跃而起,爬到窗台上,透过有印花的小玻璃窗户向坡上张望,没几秒钟大骡子就停在院子当中。兴许是天天周而复始的劳作吧,大螺子自己就稳当当地停在石槽边。爷爷小跑几步跑到窗户跟前,努起厚厚的嘴唇吧唧亲我一下。我总是嫌弃似的再跑回到炕的角角起,自顾自的骑在老虎虎枕头上,眼晴却瞟向窗外。

记忆中的爷爷奶奶|岳建华

时间不长爷爷进门,浑身黑不溜秋的。只有嘴唇红红的,眼睛亮亮的。走到炕沿边招呼着我,“华,来爷爷这,爷爷给你买了好吃吃。”我犹豫着从老虎虎上站起来,吆喝奶奶。奶奶从后窑走出来,递给爷爷一杯冒着热气的水。习惯地从爷爷二衣内侧口袋里掏好吃吃。好吃吃可不定,有时是扣子似的硬糖,有时是香香的打着旋撒着白糖的饼子,还有时是一个苹果,或是什么。爷爷总是花心思地变着花样。“奶奶,快各些,快各些,看看是什么?”奶奶笑盈盈地掏出一个牛皮纸包包,放在炕沿上,解开细细的纸绳,展开一看,是脆皮点心,圆圆的点心上点着红色的小花。奶奶递给我,我抓在手里就往炕角角跑。为什么呢?因为怕爷爷这个“大黑怪”呀。记得有一次爷爷进门也不开口,闭着眼睛咬着嘴唇,愣是吓哭了我。还以为是那的大猩猩跑进了家。不一会一个点心吃了多一半,奶奶怕我噎着叫我喝水,我一边喝水一边把手里的点心喂给奶奶吃。奶奶象征性得咬上一点点,“俺孩多亲,俺孩吃”。而爷爷也总埋怨:“小祖宗就见你奶奶亲。”

记忆中的爷爷奶奶|岳建华

说话间,爷爷洗漱干净坐在炕上。而这时我会毫不犹豫地跑到爷爷怀里骑马马样坐在爷爷腿上。“来让爷爷吃点。”“没了,没了。”我摊开肉嘟嘟的小手给爷爷看。“呀,你个小猪老都吃完了。”说着话的同时爷爷用大大的手掌托着我的腰,用那硬邦邦的胡茬往我脸上使劲蹭,逗得我哈哈地笑个没完没了。这笑声一直持续到奶奶叫吃饭时才停止。总有好几次,爷爷急急忙忙地放下碗筷跑出外面,看他宝贝骡子的草料够不够吃。

有一天早晨下小雨,爷爷睡了个懒觉没出车。大骡子在马圈里吼个没完,爷爷还没穿好衣服就去看它。不知怎么的了,大骡子跨过石槽,冲断围栏,撒开蹄子向坡上狂奔。达达的马蹄声淹没了爷爷的叫声。只记得奶奶拿着爷爷的二衣小跑着送到爷爷手里,叮嘱爷爷别着急,别摔着。我吓得直哭。大概吃午饭的时候爷爷回来了,灰头土脸的,一只手拿着一段树枝,一只手牵着骡子,准确地说也不应该是牵着,爷爷还把缰绳在手腕上绕了两圈。而那骡子很不情愿的样子,瞪着铜铃似的大眼,直勾勾地盯着地上,背上好几处划伤,血还往出渗。我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好像听爷爷奶奶说什么发情期。

记忆中的爷爷奶奶|岳建华

随着年龄的增长,爷爷感觉驾驭这大骡子有些吃力了,爸爸也担心爷爷出车会有危险,奶奶更是嫌弃爷爷偷粮食。在一个午后大骡子被螺马贩子牵走了,爷爷郁闷了好久好久。而那件黑不溜秋的二衣才第一次被奶奶洗了,好多黑水水,倒了好几盆。直到凉干,那件二衣一直存放在奶奶的老式具里。还记得那会天好的时候奶奶把它拿出来,搭在院里的铁丝上,拍拍打打。而这个时候我总会唤爷爷:“爷爷,驾驾……”。

看着我长大成人,爷爷奶奶也老了。我也开始有能力孝敬他老人家了。我变着花样给他俩买营养品,买衣服,爷爷奶奶总嘟嘟囔囔地说尽乱花钱。好日子不长,爷爷有了哮喘病,奶奶有了心脏病。没过几年爷爷和奶奶先后过世了。到今年已是二十多年了,但在我脑海里,我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甜蜜,却深深地烙印在记忆里。

岳建华,笔名花好月圆,70后,爱好看书。偶尔随着心境一笔小写,请前辈老师多多指教。

投稿邮箱:[email protected]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