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一百隻耳朵散落在黃昏中

呆呆:一百只耳朵散落在黄昏中

呆呆:一百只耳朵散落在黄昏中

一百隻耳朵散落在黃昏中

流水分兩端。繞過岩石

落日有落日的坐騎

風有風的坐騎

一個人,提著啟明星在前方慢慢走

一棵樹。跑累了

蹲在湖邊低頭飲下自己影子

月光

露水的荒野,在秋天分出了性別

棲賢寺的老和尚。腳尖微動,心裡忽然開了一條縫隙

落下來的月光,追趕下山買米的小沙彌。他美麗的後腦勺

讓我垂涎

樹林

如果聽到青蛙們呱呱的叫喚,就拿手電筒去照一照

每一棵樹都愛上了自己

雙足陷在淤泥裡。我聽見明月求偶的聲音:

戀人們躲在大麗花裡面

四處飛翔

溪水哦。你發夢一般的額頭,抵向我。抵向我

夏夜

街角處。

為流水換過零件的老匠人。今夜,在為星空修補錶盤

孩子。在這棵冰冷,無情的槭樹下

那曾有的生活,為你哭泣,為你握緊了拳頭

那曾有的生活。馬上就要變成落葉

山雨

第一滴雨。是一隻山魈

第二滴雨,是一隻菜葉蝶

第三滴雨,是一片醒來的青苔。路過鬆樹、櫸樹、杉樹

愣頭愣腦沒有態度

大半生已過。想得起來的事,沒有幾件

大暑

去樹莊看望朋友。

坐在屋簷下

喝粗茶。風,是舊年的婦人模樣

水泥造的小樓有些燥熱,有些茫然

忽然想起來

解放橋邊的神社,裡面供奉的到底是哪路菩薩

暖風

房間裡的竹椅子殺了自己,又殺了窗邊的月亮

鳳仙花開出巨響

蛇來了。

黑尾巴翹遠了北極星。為什麼不去你的城市?因為那裡生產妖怪

那裡的妖怪,不喜歡聽戲

不要再悲傷了,屋簷下的小人

不要再用月亮來引誘,樹叢裡的鷺鳥,屋簷下的小人

周圍都是南瓜藤

周圍都是南瓜藤

屋簷下的小人。你坐在行李上面,不要再悲傷了

一百隻耳朵散落在黃昏中。

一百盅酒,一百個好漢;一百架馬車,一百個孔子疾馳而過

真是懷疑啊

在孔雀開過屏的原上

道別。是過了很多年之後,才逐漸清晰起來的事

孩子們走在雪地上,排成一條直線

孩子們走在雪地上,排成一條直線

時間。是一個宇宙捲起了毛邊

時間。是一張白紙,有了摺痕

我們來討論雨。從腦袋裡趕出來的雨

從眼睛裡趕出來的雨

居於膽囊

和居於肋骨的雨。我們來記住雨。湖面上幾隻野鴨,從上游漂到了下游

鳥鳴

被樹葉擋住的鳥鳴

落在地上的鳥鳴;被雲擄走的,被窗子勸降的鳥鳴

深山中,野花長高一點點。溪水越走越慢

等這薄薄的震顫

一層層消失

我才能。取回自己的耳朵

兩個胖婦人

一前一後走在柳蔭

不可以討論。淤泥裡躍起的月輪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在笛音上面刺青。我的老情人等在河邊

我的老情人。

穿著絲綢衫子,總讓人覺得奇異,妙若青煙不可接近

七月

所有的人擠在一條長凳上

倘使那女孩穿著白裙子

所有的人,擠在一條長凳上。倘使那女孩不那麼矜持

倘使周圍不是水田。野溪和蒿草

和亂糟糟的電流

過了午夜,你是一隻癩蛤蟆

過了午夜。你是一顆青葡萄

鷺鳥

念起來的舊物之美:

一點點憂傷

從前去看鷺鳥。有渡口有船家還有桃花

現在去看鷺鳥。年邁的母親,冒雨從天字圩採來荇菜

它。

是貪食的蛹,飛起來才覺得安全

美麗的女老師,一定要我準確地讀出

“OU”這個音節

可是不能

即使點了鹽水,舌頭還是轉不過彎。她要哭了,颶風帶走了龍溪

帶走了村子

現在又帶走了學堂前的桑林

她哭了,月光也陪著她哭。老師,對不起,沒能陪你一起流淚

初雪

我喜歡說書場

我喜歡烏泱泱人頭攢動。一豆煤油燈

我喜歡。英雄氣短,夜宿青樓

老先生出門賣畫:前半生倥傯後半生潦倒

驚堂木在黑暗中圓睜雙眼

星空傾斜。我們做客歸來,屋簷下結滿冰凌,凳子上坐著鬼狐

花間辭

這時候花都開了

我也該在心裡種點什麼

“搖著櫓的叫阿朱,唱著曲的叫阿紫”

月亮來了

照得人心裡酸楚。我是該種點什麼,那個提著裙裾的女孩

始終沒有轉過臉龐

麵館

黃昏又被稱作“大象”

在麵館。我摸到大象的鼻子,大象的耳朵

我還吃下大象的眼珠

黃昏是一頭沒法描述的動物

在麵館。一個母親在訓誡孩子:要照顧植物的情緒

在麵館。我肯定有頭“大象”吃下過孩子,因為難吃,又把他吐了出來

盪漾

女孩們漂走了。

黃昏已至,我曾經在天井裡養過鳳仙花,日日紅還有一種奇怪的香草

我的父親去了賭場

我的母親,不識一字

賣冰棍的小販,敲著木梆。這一睡,就是幾百年

星空

最美的地方,是暮色燃燒後的餘燼

鳳凰木

北街公園,露背裝的站街女。防空洞口,工人們將一車車香蕉送入地下室

萬萬不可暴露自己:

心臟上面的斑點

血液裡的馬群

烏鴉

我見過蝙蝠

在夏日的暮色中浮起。我見過平原上趴著的黑房子

暮色是一張蓮葉

平原是一張蓮葉。我沒有見過烏鴉

書上說:此鳥孤僻。性貪。為亡魂而飛,為亡魂而鳴

平原

老媽媽為平原梳了72條長辮

老媽媽梳辮子時忘記了

繫上紅繩。我和父親去農場為魚塘守夜。父親勸我繞開茅草中的野墳

他說:鬼醜,且大惡。

他又說:不要相信開過花的植物

那年植物茂盛,四處繁殖。長辮子姑娘坐在上游哭泣,淚水淹沒了魚塘

野墳,還有我們住著的小瓦屋

一日中。

有三次獲得,與古人交談。與樟樹辯道。與落日對峙

一日中。

有三次降臨,瘦下去的水。漩渦中的花瓣,樹枝上的深井

深夜

不是自己走在春夜

不是合歡花,不是路燈照著弄堂

弄出水的聲音

野貓的聲音。男女呻吟的聲音。常常是這樣

不是一個人

兩個人

或是三個人忽前忽後。頂著月亮,頂著骨灰走在河流底部

呆呆。越人,寫詩。

呆呆:一百只耳朵散落在黄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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