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 子
陳姆姆上世紀50年代初憑親戚介紹從老家射洪來到成都，嫁給拉三輪車的同鄉人陳伯伯。婚後幾年不開懷，最後確診她無生育能力。難過了幾天後，她就專業給人帶起了孩子，這時正是熱火朝天的年代，城裡許多家庭婦女要參加工作，陳姆姆給熟人放出話去，一下子就來了三家人要把娃娃送來。
這三個娃娃都是不到一歲剛斷奶的男娃娃，講好一個娃娃每月收工錢5元，包一頓午飯。陳姆姆家裡熱鬧起來了，她弄來三個舊籮筐，把三個娃娃放進去坐著。陳姆姆從前在老家時帶過弟弟妹妹，經驗豐富，熬稀飯時用一個長柄大號的奶鍋兒，把剁得細細的菜葉和碎碎的瘦肉放進去，起鍋時撒點毛毛鹽。晾得稍涼開始餵飯，三個娃娃你一口他一口吃得香極了。吃完飯帶娃娃睡覺，一睡就是一下午，睡醒了又把娃娃放進籮筐，她會守在籮筐邊給孩子們唱歌，逗得三個娃娃笑聲不斷，有時還引得鄰居的孩子也過來玩，順便給她打個下手。到傍晚娃娃們的父母來接，娃娃些還捨不得離開陳姆姆。娃娃都走了，陳姆姆抓緊時間上菜市，她有時要去賣魚的攤子上預訂泥鰍。小娃娃如果脾胃不好長得黃瘦的，用泥鰍熬稀飯最好。當時帶娃娃工錢不多責任大，其實陳伯伯拉三輪車完全可以維持兩個人的生活且還富裕，但陳姆姆從心裡喜歡小孩子。後來這三個娃娃帶到能上幼兒園時都接走了，一個個長得白白胖胖靈醒活潑，陳姆姆要求孩子的家長留一張照片給她作紀念。這一年來，三個娃娃把陳姆姆累得夠嗆。
後來陳姆姆帶過白託，也帶過全託，但一次只接一個娃娃了。白託就是早上送來晚上接走，有隻吃一頓飯的，也有吃過晚飯才回家的，工錢就有差異。但陳姆姆善良溫和，都好商量。帶白託，陳姆姆相對輕鬆，出門可以帶著孩子，一到晚上就接走；全託，雖然工錢翻倍卻責任更大，遇到孩子生點病，陳姆姆就有點緊張，家裡隨時備有“小兒安”一類的藥，她還會給孩子扯痧、捏背，小毛病就解決了，不到萬不得已不打電話通知孩子父母，凡是來全託的都是父母工作忙碌或者父母不在成都的。1973年，陳姆姆接了個剛滿一歲的女孩要全託，孩子的父親送來的，說孩子母親在外地工作。還叮囑任何人來接孩子都不能給，工錢說好每月30元，並馬上給了當月的，這是陳姆姆做專業保姆以來收到的最大的一筆錢。
這個女娃娃叫小紅，長得特別乖，跟陳姆姆很投緣，她愛得跟自己女兒一樣。第二個月，有個星期天下午，陳姆姆抱著小紅去文化宮玩，路上一位年輕女人從對面走過來，突然衝到陳姆姆面前：“這是我的娃娃得嘛！”小紅也口齒清楚地連聲喊媽媽，那女人很激動，搶過小紅連連親著，陳姆姆懵了！這時圍了一堆人看熱鬧，陳姆姆解釋自己是專門帶娃娃的人，那女人才冷靜下來。原來，小紅的父母因家庭瑣事和經濟問題在鬧離婚，當父親的賭氣把小紅悄悄帶出來全託了。
陳姆姆自己沒有娃娃，卻特別能體會當媽的心情，這天最後，小紅的父母都坐在陳姆姆家，陳姆姆勸了又勸:“你看你們，有這麼乖的女兒還不好生過日子，我一輩子想個娃娃都想不到，要珍惜啊！小夫妻因為家務事產生矛盾很正常，把話說開，有啥子解決不了的問題嘛？”在陳姆姆的苦口婆心調解下，小紅的父母和好了。雖然失去了30元一月的生意，陳姆姆還是為這一家人團圓而高興，臨走時，她退了半個月的工錢，那男人先死活不收，卻拗不過陳姆姆的堅持。後來小紅的父母經常帶娃娃來看她。帶娃娃的生涯繼續下去，幾十年的日子彷彿一眨眼間就過去了，到1980年代中期，她家牆壁上掛的那個大大的玻璃相框，已經滿滿地貼著娃娃們的照片。一個沒生育過的女人帶了一輩子娃娃，孩子們帶給她勞累和忙碌，更多的卻是滿足和愉快，年輕時選擇了這個職業，也是一種心理補償。善良的陳姆姆，曾經搬過兩次家，牆壁上那個貼滿相片的玻璃相框，始終跟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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