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烟纹身玩漂移,但我是个普通人

在距离市中心25公里的中国·梦谷南上海文化创意产业园,车镇老板蒋汉文正和他的得力干将们躲在帐篷下,和庆祝开业的层层花篮一起,躲避倾盆的雨水。

重新装修开业的车镇,从仅有一层楼面作为改装车间的“小”店铺,变身为“买、改、玩”一体的三层俱乐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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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在这里可以获得定制外观拉花、升级动力底盘等改装护理服务,也可以玩上几圈漂移。

蒋老板对漂移的热爱,甚至让人难以分辨哪个才是他的主业。

除了赶场各项中国漂移赛事、大型活动的漂移表演,几乎每个周末,蒋老板和他那群身兼技师和车手的车镇青年都会找地方漂上一整天。

3年前,车镇选择在中国梦谷开业,也是看中了它的天然优势:园区内的店铺正对着汽车影院,5000平米的平坦空地为蒋老板的工作和爱好都提供了最大便利。

但小众爱好之所以小众,总有它不为旁人理解的地方。

就漂移而言,超大分贝的噪音是躲不开的硬伤。即使中国梦谷在建设之初就把汽车相关产业纳入考虑中,即使梦谷老总大力支持车镇的漂移,仍挡不住园区内其他业主对白天噪音的抗议,甚至包括梦谷自身的员工。

蒋老板没有“正面杠”,而是躲去了位于世博地块的豪霆赛车场。就像刚毕业的男生拼钱租社区篮球场打球,漂移爱好者们也会凑份子租场地。那里离商业区和居民区都有一定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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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如此,还时不时有警车到现场要求暂停。最夸张的一次,4小时内警车鸣笛来了4次,每次停留半小时,所有漂移车乖乖熄火。

对此,警方也很无奈:“哪怕你们所有手续齐全,接到居民的噪音抗议,我们也必须出警。”

场地的说法则是“这是竞争对手的恶意举报”。

撇开频频被打断的不痛快,漂移也是个烧钱游戏。

专用于漂移的改装车不能上路,从店到赛车场的19公里全得靠拖车拉。这无疑是一笔额外支出。

而如果高强度连续漂移,平均每5分钟,就要换掉一只被磨坏的轮胎。

摩擦产生的高温,也使浇水降温成为保命的“刚需”。

由于场地限制,漂移爱好者只能自带桶装水,漂个两圈,靠边站,“掀开它的盖头来”,让改装车透透气冲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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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装车辆,是希望进阶的漂移爱好者不得不考虑的环节。只有少数家里有矿的大佬才舍得用未经改装的后驱车漂移。

漂移新手常常“上墙”,破坏力惊人。2017年名车志的年度活动D-DAY设立过漂移竞赛环节,当时严谨的安保方给出的建议是用两圈1吨重的石马隔出10米的安全区,再围上一圈1吨重的水马做软性缓冲。这样才能保证万一车手直愣愣地“撞南墙”,不会出人命,车辆损毁在可控范围内。

撇开车辆损耗的原因,更多人会针对漂移,准备一台改装车。就像台式电脑还流行的年代, 真正会玩游戏的人会自己挑选CPU、显卡、风扇等配件组装电脑,让所有配件和空间都为“玩”得更痛快而服务。

车镇的漂移车也有着显著的特点:来自不同品牌的配件、因经常拆卸而留下大缝隙的前保险杠、几乎被拆空的车厢、伤痕累累的外壳、随处可见的文字拉花……

车在蒋老板手里,仿佛一个满是纹身的机械玩具,被还原成了最精简的配件和极致的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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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大多数车迷不同,蒋老板第一次接触漂移,不是《头文字D》,而是被誉为“中国漂移第一人”的张少华和王琪的漂移追走表演。

发生在眼前的切切实实的漂移,比漫画和电影显得更“触手可及”。彼时的他完全是门外汉,没师傅、没车、没场地、没经验。车镇成立近6年后,一切天时地利人和,蒋老板才终于水到渠成地入门漂移。

鸡汤文里常丧气地劝告青年:不要把爱好变成工作,赚钱会“玷污”梦想。

但对车镇青年而言,那就是失败者偷懒的借口。改装是工作,能赚钱,也能最大限度的支持自己玩漂移。

因此,车镇重新装修时,蒋老板干脆把它扩大成了一体式俱乐部。一楼半开放式空间是车间,做欧系改装车,也做日系性能车改装;且玩且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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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里侧的封闭空间则是产品展示区域。从日本殿堂级刹车品牌ENDLESS,到专攻车灯的PIAA,再到BBS、WORK轮毂,改装圈入门者会优先改造的部位都涵盖在内。进阶者考虑的其他零件,也有日牌TURST GREDDY可供选择。

或者说,这里可以算成蒋老板自己的“仓库”。绝大多数产品,他都会顺手在自己车上尝个鲜。用惯了的FK/Massimo甚至都被他印在了自己车上。

他和中国梦谷重新协商,把训练场地又挪了回来。漂到兴头上一不小心“炸车”时,现场就能换零件。

回到此时,距离重新开业时间还有2小时,车镇青年默默看着被雨浇得湿透的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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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外环内禁止燃放烟花爆竹,车镇青年原本打算用漂移表演代替“一千响”来庆祝重新开业。但不停歇的中雨让场地异常湿滑,漂移时机稍纵即逝;马力也拉不起来,难以达到合适的速度。

车镇前的空地因此变成了大型停车场,各式带涂装或微改装的私家车停了2排,做了珠光涂层的,搞了哑光漆的,改了车灯的……像场小型改装车展览。

还有一辆在轮毂上装了一排尖刺,让人想起《死亡飞车》里典狱长的巨型杀人战车。

俱乐部一层的主要空间是半开放式的改装车间,包括2个汽车美容工位,5个维修工位;二层楼是娱乐休息室,酒吧、桌球、游戏机、赛车模拟器都在这层;通过由老虎窗改的门可以进入三楼露台。

不少先到达的客人聚集在二楼的酒吧,眼巴巴看着啤酒,一罐接一罐地喝冰可乐。

这间酒吧一改俱乐部里后现代的钢铁工业风,地面墙面都铺上了原色木板,吧台上并排放着4个日式招财猫,俨然一派和风。

日本暴走族文化强烈影响着漂移爱好者的审美风格。从蒋老板“大老婆”S13的“大宫301ぬ68-78”车牌,到每个车镇青年文化衫上印着的“极度细节ディテール”,再到客人车上各式日文和“夜露死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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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重装开业,但穿着正式的“普通人”在这里尤为扎眼。在场的男女都大多穿着文化衫、痛衫,染发,画风极为相似。

有姑娘懒得坐在室内,就在车间里找了个干净地,靠墙盘腿而坐,平静地看着另一个穿细高跟的“异类”姑娘不断地把鞋跟从滤水网的小洞里拔出来。

还有两对老夫妇,穿着衬衫西裤,旗袍丝巾小高跟,满面微笑又小心翼翼地到处参观,仿佛是来学校参加家长开放日。周围没有人打扰他们,也没有人搭讪他们。

这两对老夫妇是车镇2位资深技师的父母,今天也是他们儿子入股的日子。

在绝大部分人眼中,暴走族,漂移党,改装派,都是“抽烟喝酒纹身”的“混子”,“绝非正派家庭作风”,是被排除在主流社会之外的“亚文化”。

但这两对老夫妇的出现,又将“亚文化”拉回现实社会。老人们严谨隆重到刻板的打扮,满意欣慰的微笑,打破了偏见。文化就是文化,爱好就是爱好,和一个人的品行并无直接关联。

事实上,想要在改装界、在漂移圈“混”出一些水平和名堂,付出的努力不亚于任何一个上班族,甚至更辛苦。

弹性工作制意味着下班时间不稳定,时常通宵赶工;遇上比赛,即便是40度的高温也要在赛场边随时待命。往往2天比赛结束,衣服上结满了盐的结晶,技师们累得能在滚烫的柏油地上一秒昏睡。

蒋老板曾给一部网剧做汽车特技替身,认认真真地把车飙得气势汹汹、杀气腾腾。隔了大半年,他才知道那部剧原来是著名雷剧《龙日一,你死定了》,还是部校园言情片。所谓的“车圈天才”男主被塑造成一个嚣张跋扈的无脑学渣,散发着“直男癌”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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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这也是大多数人对“玩车的人”的刻板印象和偏见。人们会说:玩车的人中二、直男癌,以制造大分贝噪音为乐,审美散发着一股子土味,随时能来个社会摇。

人们常通过否定他人来肯定自己现有的生活,让自己更像个“正常的普通人”。但是,一个激烈排斥异己的舆论氛围,只会愈发苛刻、不包容。每一个普通人都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别人眼中的“异己”。

的确,车镇的行事风格自成一派。在这里,热爱改装和漂移的人可以自由地工作、生活、玩乐。按自己的喜好给自己纹身,给车“纹身”,又烧钱又拼命地执着于改装和漂移。

玩车青年的画风和主流社会不太一样,他们的圈子看似“普通人”难入门。

可是,从来都没有“何为普通人”的标准答案。车镇青年也不过是一群有梦想、肯拼搏的普通人。

说到底,所有的亚文化,都是从主流文化中生长出来的。

雨终于停了,太阳把地面烘了个半干。烧烤架子搁了起来,开始热炭。车镇青年们拉开架势给客人们表演几圈漂移追走,也让自己过过手瘾。

轮胎沫和热炭的味道混在一起袭来,不少人躲进了开着空调的一楼,隔着玻璃观赏。沙发上有两个刚结识的圈中人正在交谈。

男声道:“改装车的圈子太小了。官方限制太多,这个圈子玩不大。”

女声紧接着道:“但你要想,中国人基数大啊。再小的圈子放在13亿人里,那也得有个几千万的市场。你有的是钱能赚,有的是地方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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